《梟臣》卷十一 狂瀾

第111章 山雨欲來

卷十一 狂瀾

第111章 山雨欲來

傅青河點點頭,說道:「之前叛將孫季常能夠打得頑強,也是這些新附軍自以為燕胡在荊襄佔據絕對的優勢,以為他們只要能堅持到漢水以西的兵馬攻下荊州城,他們也就必將獲得鄂東戰事的勝利。這種對勝利有著強烈的預期,使得在鄂東防線上的守軍有著相對頑強的作戰意志,較難擊潰,這也使得我們前期在鄂東的攻堅要艱難一些;一旦叫聚集在黃陂、漢津一線、體系複雜的十一萬敵兵認識到勝利無望,甚至連逃命都成問題的時候,對我們來說,形勢就會變得簡單……」
「說實話,要僅僅是從正面攻防,我們在黃陂南面集結十萬精銳,也未必就有撕開這道防線的信心啊……」宋浮輕輕一嘆,他與奢文庄同出八閩貴門,少年交遊,又齊名八閩,心裏怎麼能不清楚,奢家之敗,非是奢文庄及二子無能,僅僅是他們比不得林縛而已……
在隨軍民夫里,除工造、轉運等地事務,還專門編製了擔架隊,負責及時將傷卒從戰場抬下來治療。前期的準備工作做得再多,也有不到位的地方,即使擔架隊的民夫經過戰前培訓,但真正到血肉淋漓、箭石橫飛的戰場上去抬傷卒,還是有相當多的人會驚慌失措。
由於黃陂以北有大片的樹林,伐木造柵,原料易得,而且快速便捷。
淮東軍部署在白塔河正面的兵馬為陳漬所部。
相比較之下,楊雄水軍戰船船體小、吃水淺,在淺水域作戰顯得靈活機動。
東閩戰事時期,高宗庭輔佐李卓與奢文庄在東閩的山山水水裡惡鬥的小十年,怎能不知道奢文庄的本事?東閩軍給肢解、李卓給調離東閩之後,奢文庄即棄陸走海,率部八閩勢力重新崛起,堪用戰略之經典,要不是遇到林縛這個妖孽,江南之地怕是早就落入奢家手裡了吧?也恰恰是遇到林縛這個妖孽,八閩勢力才給奢文庄帶入只有滅亡、看不到希望的絕途之上。
飛矛盾車只是從獨輪車改裝而來,貴在輕便,適應進入地形更複雜的戰場,抵禦重甲騎的衝鋒就顯得勉強。
葉濟羅榮使周繁統率新附軍五萬兵馬為正面攻打荊州城的主力,於六天前就進抵荊州城下,已經清除荊州城外圍的障礙,佔據荊州城南到江岸的港埠地區。
除葉濟羅榮在漢水西岸的還有三萬騎兵,除普碣石率八千騎兵受周繁節制,進入荊州城下,防備守軍出城反擊,其餘騎兵主要集中在荊門(荊門距荊州為一百五十里);此外,南漳、鍾宜、荊門、當陽等城的降兵加上荊州地區收降的鄉兵、寨兵,差不多兩萬雜兵,也都叫葉濟羅榮統統交給周繁,用於攻城前期的消耗。
除了漢津、黃陂六萬多守兵外,奢文庄率石城兵馬來援,在看到淮東軍主力都往黃陂正面聚集之後,又從鐵門山調來兩萬兵馬……
林縛說道:「重車也不用專門造,將輜車覆上鐵板即可……」
奢文庄眼下在黃陂與漢津之間構築整體防線,這個防線構築得越成功,貌似越能將淮東軍的主力吸引、牽制於此,則也越叫奢文庄自己在這裏陷得越深——奢文庄在打一個將自己套進去的繩結,而他到這時還恍然不覺。
不過,由於隨漢水而下的泥沙在漢津西南日夜沉積,已經再難看到南片的湖盪水面連成一片的情形了,給淤積起來的沙堤、沙壩切割成一片片、一串串的湖盪群。
林縛點點頭,他對荊州那邊的戰事發展,也是隨時關注著,除了胡文穆的信報每天都會送到黃州來,軍情司在荊州另有探子每日發回情報來。
「奢文庄是為宿將,名不虛傳啊。」傅青河感慨說道。
在漢津與黃陂之間,奢文庄以白塔河為前陣防線,使黃陂、漢津兩城各派六千步卒,在白塔河北側伐木結柵營四座分兵守御,而在四座沿河柵營背後,再設柵營駐以精銳騎兵。
只要淮東軍敢越過白塔河,沿河柵營負責堅守,腹后的騎兵柵營負責出營進擊,解沿河柵營之圍。
一旦淮東軍大股越過白塔河,到河北岸會戰,勢必會給沿河柵營切割,更有利於奢文庄調騎兵主力過來會戰。
「撕開白塔河的柵牆倒不是難事,」陳漬說道,「關鍵是楔入白塔河北岸,要防備奢文庄驅騎兵主力過來衝殺,故而我以為在撕開白塔河柵牆防線,進入北岸之後,前進的部隊要北面用盾車建立一道抵禦騎兵衝擊的防線,唯有如此,才有較充足的餘地打柵營防兵……至於越過白塔河,倒是方便。白塔河就幾丈寬,輜車營的匠師說軍械監提供的輪軸及齒輪很好用,造出來的摺疊式壕橋車又輕便又好用,可將橋板直接搭上對岸的柵牆上去,形成進擊通道。越過白塔河后,盾車在抵禦敵騎重甲衝鋒時,顯然太輕,我想造幾十輛重車出來。在撕開白塔河的柵牆缺口后,迅速搭兩座棧橋出來,將幾十輛重車部署在北側,可以防備敵甲騎的衝擊……」
小塞湖僅只是其中之一。
「撕開能撕開,那付出的代價就有些大了,」高宗庭微微一笑,說道,「奢文庄到鄂東來,名義上掌握著鄂東戰場的指揮使,但真正能指揮得動的,也是之前的舊部,對孫季常、孟安蟬以及羅獻成的幾員部將,只能起用協調的作用。不過相比較鄂東,葉濟羅榮在漢水以西親自統率諸軍攻打荊州,要好得多……」
林縛在扈騎的護衛,進入前壘視察敵情,看著差不多在十多天時間里,敵軍的柵牆就在白塔河后一段段的豎立起來,指著遠處的柵牆跟身邊眾人說道:「再給奢文庄一個月的時間,這柵牆要將黃陂與漢津兩城徹底的連接起來……」
宋浮說道:「葉濟羅榮不會沒有考慮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奢家及羅獻成是七月之後才投燕胡的,他急於要用奢家、羅獻成打南陽及牽制淮西,沒有時間去整合的奢家及隨州兵馬。另一方面,葉濟羅榮又要防備奢家及隨州兵馬趁荊襄戰事坐大,又必須在調派兵力時將奢家及隨州兵馬拆開來使用。這麼做的好處很多,但弊端也非常的明顯,即眼下我們能看到的敵在黃陂、漢津聚集的兵馬體系混亂。葉濟羅榮前期使漢津、黃陂、鐵門山及鳳山的守軍各守一段防線,也是迫不得已,但只是沒有想到我們一開始就打得如此凌厲,他再不使奢文庄過來統轄全局,即使沒有柴山奇兵的存在,我們各個擊破,捅穿他們的鄂東防線也不成問題。當然,奢文庄過來統轄全局、居中協調,也不能解決根本存在的問題。奢文庄即使在戰術上不會出現大的漏洞,我們真硬著頭皮頂上去打一打,我有信心能撕開白塔河防線……」
黃陂境內最大的河流是玉帶河,從長軒嶺以東及黃陂城東流過,已在淮東軍的控制之下。不過從護城河西南角往西引出一條溝渠,名為白塔河。
到十月上旬,奢文庄就利用白塔河以及漢津南面的湖盪群,將相距不足五十里的漢津、黃陂兩城防禦形成一個整體:一是有效的將淮東軍從白塔河南面往北進擊的手腳就給束縛住,很難再以較小的傷亡撕破其防線;二是從漢水上游運來的物資,在白塔河北面也有相對安全的通道,可以直接運進黃陂城裡。
按說胡文穆在荊州城裡的守軍是足夠了,按說胡文穆也應該有守荊州的決心,但荊州能守得了幾天,林縛也沒有辦法提前預知……
由於漢津乃漢水匯入揚子江的汊口,從漢水上游隨水流而下的泥沙,在從漢津城西、城南淤積成陸,形成大片的湖盪沼澤。
淮東使用新技術,所造的四輪輜重車,體積龐大,用兩匹騾馬拖拽,在驛道上可以裝三十石的貨物。在這種輜車的車廂四面再覆上一兩千斤重的厚鐵板,將變得堅固異常,而能抵禦強烈的衝擊,部署在側翼,不僅能較好的防禦敵重甲騎的衝擊,只要車頂加上改造,還能成為小隊甲卒的小型堅固防壘。
要是揚子江水勢極大之時,這些湖盪沼澤會連成一片,形成茫茫一片的超級大湖,就跟江寧城北的朝天盪一樣,漲水時,闊及百里。
事實上,能在血肉模糊、箭雨如蝗的戰場上保持鎮定,就已經具備精銳戰卒的基本素質,怎麼對初次上戰場負責抬傷卒的民夫要求更高?
從前壘下來,林縛身邊就高宗庭、傅青河、宋浮三人相陪,千余扈騎散在左右衛護。
「擔架兵還缺一些,要那些敢衝到前陣將傷卒抬下來的,不要那些見血流尿的軟腳貨!」陳漬說道。
白塔河雖然不是什麼大河,但從黃陂往西延伸到小塞湖,與漢津南的湖盪群連為一片,在地勢上就形成天然的塹壕,有利於將淮東軍封鎖在白塔河以南;而在黃陂城北,奢文庄則利用一座名為熊家崗、高僅十一二丈的一座小土丘築壘,填以奢家所率的五千精銳,將在長軒嶺的淮東軍封鎖在東面……
傅青河點點頭,說道:「待去輜車營看看,能不能趕緊造幾十輛出來應急……」
隨奢文庄從石城來援的兩萬敵騎里,有不少是人馬皆甲掛的重騎。
「還有別的什麼需要的?」林縛問陳漬。
投附燕胡的降臣叛將那麼多,唯一有資格跟淮東軍正面抗衡的,大概也就奢文庄一人而已——雖說這些年來奢家給淮東打得跟狗似的。
由於淮東軍對黃陂的凌厲攻勢,使得燕胡在漢水西岸的兵馬不敢拖延進攻荊州的步伐,對荊州城的攻城戰,大概就會在這一兩天就會正式展開。
不得不承認,奢文庄率石城援軍南下之後,黃陂、漢津的防禦就變得積極得多,不再是將數萬兵馬龜縮在城池內叫淮東軍有堵城門悶打的機會。
林縛下馬來,走到一顆古柳下的石磨前而坐,問陳漬:「白塔河的柵牆防線,你打算怎麼撕開?」
陳漬所部在白塔河南面結營,也是伐木造柵為前壘。
林縛無奈的搖頭而笑,說道:「行,給人專挑起不怕血腥的……」
林縛跨馬而行,與傅青河三人說道:「奢文庄要算宿將,想在戰術上尋找他的破綻很難,不過他最致命的缺點,想來他自己心裏也很有數,那就是聚集在黃陂、漢津之間的十一萬兵馬,來源複雜、混亂:包括奢家之前守漢津的兵馬以及從石城調來的一部精銳,差不多有四萬多人;孫季常所部新附漢軍有兩萬眾,羅獻成的隨州軍有三萬人,還有燕胡嫡系騎兵兩萬眾。這麼一支體系複雜的兵馬,交給奢文庄節制、指揮,在順境時不是出太大的問題,但到了逆境,就難說了……」
陳漬所部在上饒戰事期間傷亡較大,戰死沙場的將卒就超過兩千,但在贛州進行充分的休整跟補充,此時將卒總數超過兩萬一千人,比名義編製實際超編了兩個旅的精銳。
故而主要集中於漢津城南面的湖盪群,包括小塞湖一起,實際是漢津城外面的屏障。
這些湖盪,大部分時間跟揚子江都有水道相通,但這些水道沒有經過治理,或深或淺,無從得知,通常情況下,百石以上的船舶不熟情況時貿然情況,隔淺給困在淺灘晨的可能性極大。
林縛這次到前壘來視軍,就要看聽陳漬在柴山兵馬出動,他如何率部撕開奢文庄在白塔河正面建立的柵營防線?
面對淮東軍近十萬的水步軍,燕胡在黃陂、漢津寬不過五十里的防線上聚集的兵馬,也將近十一萬。由於燕胡十一萬兵馬,有黃陂、漢津兩座相距不到五十里的城池可以依賴,目前可以說還是佔據了上風的。
要是在戰場上的單純使用重甲騎,可以克制的方法很可,但是步營刺入白塔河北岸,在攻打敵軍的柵營防兵之時,面臨敵輕騎掩護重甲騎的衝鋒,難度極大。
宋浮、高宗庭皆默然無言。
另外,田常及韓立專門負責剪除荊州城外圍的抵抗勢力,還負責防備湘潭或淮東的援兵從荊州城兩翼外圍登陸。
白塔河水面才數丈到十數丈寬,在河渠縱橫的江漢平原上,只能算一條小河,不好跟寬數十丈甚至上百丈的玉帶河相比,但白塔河流程不短,其往西南漢津方向延伸,一直通到漢津城東南的小塞湖,有近五十里。
淮東水營的戰船,在寬深水域作戰,無往而不利,但面對這種水情複雜、水淺積淤的湖盪子,一樣會覺得頭疼。而此,湖盪子里的蘆葦茫茫望不到盡頭,入秋之後,風吹過,白茫茫的花絮飛過,恰如漫天大雪,這是極易用火攻的場所,更限制了淮東水營戰船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