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爐鼎》目錄

第四章 金丹

第四章 金丹

這人開口,聲音都如同冷冽冰雪拂面而來:「時間已到,我該離開此界。你我倘若有緣,長生彼岸再見。」
謝搖籃還沒來得及回答,透過大殿門看到正北方天空突然陰雲滾滾,濃郁的烏雲幾乎遮天蔽日,中間還夾雜著幾道紫色的閃電,烏雲剛聚集起來,還沒有醞釀,其中就裂出一條縫隙,一道紫色閃電彷彿只是試探般的砸了下去,可卻連帶著通玄殿都感覺到一陣震動。
謝搖籃也沒怎麼迴避他:「好像是我強迫於他吧,他那時候就是一凡人,料想是無力反抗,只能委屈從了……事情過去太久了,我忘得差不多了,只是隱約記得這麼一段,這些年記憶力越來越差了。」
謝搖籃尚沒來得及出聲,就只感覺到戰慄從心底傳來,強烈的強迫力讓她渾身虛軟,毫無反抗之力地雙膝跪地,心肝脾肺擠成一團,頭上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這是恐懼,對於超越自己的強者的恐懼,面對足以像碾死螻蟻一般對待自己的力量的恐懼。
「師妹……師妹你何苦自甘墮落!」秦稽驚訝之極,幾乎喊了出來。即便她真的對他求而不得,他確實不喜歡她也無法回復她的愛戀,但是何苦委屈自己和一個凡人生孩子。修仙之人眼中,凡人脆弱得如同螻蟻。
謝搖籃狼狽地抬起頭,待看到那人面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用手撐住地面,想站起來,可是一陣頭暈目眩,膝蓋再次碰上青石,悶悶一聲,聽著都疼。
謝搖籃一邊給他順毛,一邊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不跟著他走?」
謝搖籃不理他,上下打量了許久還是認不出來這傢伙到底是什麼,臉色彆扭地問道:「現在換我提問了,謝萌萌,你能不能讓我知道我二十年前到底生了個什麼物種?」
萌萌呼哧呼哧樂得似乎要斷氣了,「娘親,你哪天再強迫他一下好不好,人家要看!」
謝搖籃認真看了看他的尾巴,覺得應該還有重新長出絨毛的可能,於是隨口回答:「是吧,我除了他沒碰過旁人,說起來他那時候什麼都不懂,還是第一次呢。」
第九道紫色的閃電劈下,夾雜雷霆之勢,玄清池周遭幾乎盡數碎裂成沙石,她凝聚全身靈力結成一道防禦禁制,才能勉強向前走去,周圍像刮著旋風一般,幾乎想吞噬地面上的一切,就在謝搖籃懷疑自己要走不下去的時候,突然像融入了一團水波之中,一片溫柔撲面而來。
周圍的空間禁制隨著他的離開也在緩慢地迸裂,她膝下青石緩緩化作碎沙,桃枝雨水如同撕裂的畫一樣片片落下,謝搖籃靜靜看著前方,隨後盤腿坐下,心思靜止。
「我感謝你二十年前的幫助和點撥,倘若沒有你,我應該活不下去,只可惜我如今恐怕無以為報,只能謝之又謝。至於緣分這回事……」
唯一不能否認的是,即便這副態度有損美貌,可他依舊很漂亮,可能找遍青冥界也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了。
萌萌甩了甩尾巴,「我也想跟著他走,可是後來一想,父親在上界倘若沒了我,還會有別的更充實的東西,但是你除了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他說著,嫌棄地打了個響鼻,「嘁,儲物袋裡連千兒八百的中品靈石都沒有,像樣的法器拿不出一件,除了我你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察覺到這邊動靜,那人動了動。
謝搖籃安靜垂首立在殿前,接受一眾清羽長老和管事從頭髮絲到腳趾頭縫的審視。
長老搖頭表示不知。
他下意識眯了下眼睛,狹長鳳眼裡銀眸一瞬間變作赤紅,但是立刻又恢復了冷冰冰的姿態,他沖謝搖籃一拂袖,謝搖籃頓時一陣氣血上涌,喉頭一陣腥甜,一口血噴濺而出。
那人幾乎是立刻就收了威壓,謝搖籃跪在原地不住地喘著粗氣,許久緩不過神來。
南海妙音門的門主疑惑蹙著柳眉:「當初前任門主化神期渡劫,我也曾在一邊守護,但是我記得,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呀。」
謝搖籃傳送過去的功夫,已然幾道天劫劈下,一道比一道威力更勝先前。
「沒用。」趴在她肩頭的毛團唉聲嘆氣地評價,拖著比它身體還長的尾巴向前一撲,滿意地跌進了父親的懷裡,毛團抓住他的衣襟上爬,縮進了他柔滑的頭髮里。
她走得急,沒有看到身後紅團團想揪她衣袖沒有揪住,一跺腳也縮地成寸跟了過去。
萌萌醒來之後伏在她胸口,托著尾巴,依舊蔫蔫的。
萌萌軟乎乎的爪子里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尖利的指甲,忍了又忍才縮了回去,抱著被怒急的父親燒禿的尾巴,委屈地往謝搖籃袖中一縮,眯眼睡了過去。
見她呆愣,白色絨毛團直接撓了她的臉一把,一爪見血:「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找父親!」
「此處怎麼會有天劫?」
「大道坎坷,路途茫茫,我修的更是禪宗寡情之道,謝搖籃到達彼岸的時候不一定還能記得你,你好生珍重,你我……」她表情淡淡地折斷了手中桃枝,枝尖蕊瓣上的水珠飛濺,摺痕處只餘一縷柔韌樹皮,「緣分已盡。」
她只能勉強直起脊樑:「你——」突然又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這傢伙居然這時候頓悟了?!
棲雲的性格在整個青冥界出了名的溫柔,愣神反應過來,也只是清雅一笑,「無礙,童言無忌。」
在一點面子都不給地把父親大人給甩了之後,居然頓悟了?!
謝搖籃面不改色地回復:「萌萌父親太寵他,我管教不住。」
小徑隨著桃花樹拐了個彎,正中間那顆最古老的桃樹下坐著一個人,他穿著謝琅的黑袍,背對著謝搖籃,一頭極長的銀色的頭髮,在他後背像一川瀑布一樣流瀉下,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還饒了幾個圈,偶爾有玄清池流淌的池水濺落他銀髮上邊,像落在荷葉上一般濺落成碎粒,紛紛滑下。
她再抬頭,他的身影立刻退後到幾丈開外,隨後如水紋般隱隱現現,最終消失在原地。
……還好,她還以為他最後想殺了她呢,原來只是讓她吐口血罷了。
謝搖籃任他笑了一會兒,然後一手拎著他的脖子,一手支著下巴,他的尾巴不再縮成一團,盡數散開,低低垂著分外漂亮,就是那燒焦的痕迹尤其明顯,萌萌伸爪子作勢又要撓她,奈何爪子短小,怎麼也夠不著,只能瞪大眼睛,從喉嚨里發出嗚嗚聲。
「天劫!」
周身靈力飛快涌動,更是帶動了空間禁制內尚未散去的那人的充沛靈力,一起朝她身上涌去。
說話間,第二道天雷也擊了下去,威力比前一道更甚,眾修士皆膛目結舌,「倘若換我的話,別說一道,恐怕半道都挨不了就得灰飛煙滅。」
殿內其餘長老雖說憤懣不滿,奈于只不過是個孩子,也無法同他計較,再想起當初搖籃在清羽之時性格雖說算得上溫柔,但刁蠻起來是什麼道理都不肯講的,於是也只能把滿肚子火光壓下,暗暗感慨世風日下。
謝搖籃終於看清了天劫的方向,不由地眉心緊皺,趁人不注意施展了縮地成寸,慌張朝天劫地趕去。
謝搖籃很淡定地繼續給他揉毛。
謝搖籃低低地垂著眼睛,沒說半個字,那人轉身欲走,卻聽見她平靜開口:「謝琅。」
進入金丹期,謝搖籃發現身上的靈力更為濃郁,經脈寬度更盛,她甚至覺得如今金丹初期的靈氣度量都比當年金丹中期要多上不少,她將這歸於重修的好處。
他側身留步。
面前人擁有和謝琅一樣面孔,只是這人的面部輪廓比謝琅更為精緻迷人,謝琅有一雙灰色的眸子,這人眸子卻是銀色,和他的頭髮一般耀眼奪目,不同於謝琅總是嘴角眉梢帶著一絲蠱惑的笑容和懶洋洋的神態,面前這人眉眼之間,一片冷凝,如同六月不化的寒冰。唯一不變的,也只有那一雙漂亮的鳳眼了。
秦稽搖頭,低聲沖謝搖籃說道:「師妹你這孩子確實淘氣過頭了些,應當好好管教。」他嘴巴幾乎貼上她的耳朵,聲音低到略微有些啞。
「娘親,我真是父親親生的么?」他把燒禿的尾巴擺在謝搖籃面前。
「不知他父親是?」秦稽一雙純黑的眸子死死盯著謝搖籃的側臉。
謝搖籃抱著熟睡的萌萌,仰頭感慨地度過了平生最平淡的天劫。
謝搖籃勾著唇角:「他只是一個凡人。」
謝搖籃滿腔疑惑無意言說,勉強按捺下來,朝玄清池中間跑去。
謝搖籃的金丹天劫在這天傍晚到達,算她好運,謝琅臨走前流下的空間禁制並沒有完全消散,小小金丹修士的天劫對於一個跨等級的空間禁制來說,幾乎是瞬間就被禁制吞滅化得煙都沒有了。
秦稽一愣,也追趕了去,棲雲發現不過一走神的功夫,身後三個徒弟都不辭而別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由得皺起眉頭,悄悄決定開啟清羽山傳送禁制,以後這群罔顧師尊的兔崽子都給他乖乖地爬台階去!
謝萌萌笑的滾做一團,口氣也親熱起來:「娘,娘,他怎麼會肯和你……要只是父親他可是傲慢得緊呀,怎麼會和你?」
她拉過他的袍袖,果不其然從裡邊掏出一束依舊沾染著少許靈力的桃枝,那是她前些時候留給他幻作紫竹傘的。
棲雲微微一愣,問身邊長老道:「可有哪個門派的分神期前輩在前方渡劫?」
「是父親的空間禁制。」脆生生的聲音在她肩頭響起,謝搖籃側頭一看,嚇了一跳,一團毛茸茸的小團團卧在哪裡,有巴掌大小,胖乎乎得尤為可愛,小小的尖臉水潤的鳳眼萌到人心肝都軟了酥了。那貨一邊舔著前爪,一邊拿漂亮的銀色眼睛看她。
拉著燒焦的尾巴呼哧呼哧跑來的萌萌幾乎愣在原地。
萌萌挑了下眉毛,剛想再說些什麼,被他娘一道禁制封了嘴巴。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負手一副小大人模樣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