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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結嬰下

第三十三章 結嬰下

窮瘋了。
秦稽慢慢仰頭。
棲雲轉身去了謝搖籃的洞府,只見門口落著比阿緋那裡更厚重的樹葉,看來她還在外出遊歷,並沒有回來。
所以一位元嬰散修,無論是清羽山,妙音門,還是三世家,都會竭力爭取一番。
秦稽點了點頭,好奇地繼續仰頭觀望。他雖然結過嬰,可是那時候重重危險,一步差錯,萬劫不復,哪裡顧得上去觀察天上異象。
元嬰和她模樣相似,白白胖胖,周身包裹著一層銀光,此刻正在無聊地打哈欠,發現她的注目,元嬰眨了眨眼睛,活潑地扭動著身子。
……似乎有點不對勁。
「師父?」秦稽已是元嬰期修為,並無法察覺到那威壓的存在,可是門內弟子們的表情,也讓他猜到兩份真相,扭頭向詢問棲雲。
識海之中空蕩蕩一片,只有一粒吃飽喝足的歡快舍利,身體乏力,靈氣散盡,她疲憊難言。甚至來不及感受元嬰期和金丹期的重大不同,向後一倒,枕著綠蛟冰涼還帶著異臭的尾巴,沉沉睡了過去。
謝搖籃蒼白著臉,輕輕呼了一口氣,她終於恢復些許力氣,抬起頭注視頭頂的元嬰。
突然之間,那慢悠悠隨著風向涌動的雲霧像被攪散了一樣,不僅如此,空氣之中的平寂的靈氣突然劇烈翻滾起來,形成大大小小無數靈氣漩渦。
而現在這個蹭著清羽山靈氣,孤身結嬰的修士,只有一個解釋比較合理——
溶洞之內的謝搖籃,根本無暇顧及頭上那個看起來圓滾滾胖乎乎的小嬰兒模樣的元嬰,她識海之內如同滾燙的水一般翻滾著,像是在被什麼東西瘋狂地汲取著力量。
清羽主峰,廣場上數千名弟子聚集在一起,端坐在地,悉心聽著白玉階上棲雲掌門的講道。棲雲穿著身墨色道袍,神態清雅,聲音不大,弟子卻覺得他似乎就在自己耳邊說話一般清晰,想來是用了什麼法術。
清羽山脈廣闊的山林之間,剛剛刺耳的妖獸哀嚎瞬間消失,像是被同時勒住了喉嚨一樣。
兩人在阿緋的洞府前停下腳步,阿緋依舊在閉關,門口晃蕩著許多師弟師妹們尋找她的傳音符,地上積攢著重重落葉。雖然此地離那靈氣漩渦中心之處稍微進了那麼一點,可是明顯那結嬰的修士並不在此地。
她愜意地展開一個笑臉,將元嬰收回體內。
這元嬰看起來好動活潑,臉上表情也極為豐富,與謝搖籃的溫和安靜差別很大。
秦稽怔怔盯著那奇妙的天象,心神恍惚。
……
不悔。她冷靜地想。
秦稽加快速度,很快就到達了那棋子湖,他朝那明顯還聚集著充裕靈氣的結嬰之地走去。
棲雲他已經為起碼四位元嬰修士結嬰護過法,結嬰所引起的異象再熟悉不過,他在原地頓了頓,對身後跟來的兩個長老商量了兩句,讓秦稽直奔那結嬰修士所在之地,倘若那人結嬰成功,務必將那人請回清羽山。倘若那人失敗,也務必伸手搭救一番。
驀然,一道驚天巨雷朝那巨大的銀色光團劈了下去,轟轟隆隆引得整個清羽山都震了一震,山間妖獸發出聲聲畏懼的長鳴,如同遇到了死敵,哀嚎聲此起彼伏,引得方城的修士都不約而同駐足,朝清羽山望去。
疼痛不亞於剜肉削骨!
骨頭被壓在了一起,眼睛鼻子似乎被一隻巨手按進了身體里,此刻她的腦袋就像一塊麵糰,任憑摔打揉搓。
謝搖籃又問自己,倘若今日隕落在這黑暗溶洞,是否後悔?
枯竭的識海開始及其緩慢地恢復起來……謝搖籃這才反應過來,無名心法中所寫引導精神念力的功法,應該是為元嬰期修士凝結舍利的,舍利對於普通禪修來說,確實是元嬰期才能凝結出來的,而剛剛那個米粒大小的,應該就是凝結而成的舍利,可惜她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那個大個的給吞掉了。
有修為較低的弟子,甚至有些被迷了心智,心神不穩,恍恍惚惚。而築基期后的弟子,卻覺察到無論是靈氣漩渦還是那凝結成了毫光,都帶著一種高階修士的威壓,雖然不是那麼明顯,可卻足以讓他們臉色白了幾分,他們不約而同的運起靈氣,抵擋這股莫名的威壓。
殺氣騰騰的眼睛里彷佛寫著四個大字:
棲雲壓根沒有考慮過倘若那修士不是散修該怎麼辦,結嬰可是修士的大事,跟結丹不一樣,金丹倘若凝聚不起來,他日積攢力氣再凝就是,元嬰倘若凝不起來,那修真之路一輩子就得限制在金丹期了。
棋子湖方圓進幾百里,突然被五彩霞光所籠罩,霞光之內,有電閃雷鳴,有天女散花,還有妖魔鬼怪,還有滄海桑田,重重情景如同巨大的影幕籠罩下來。
清羽山靈氣濃郁,所以有時候會有一兩個散修在山中找個地方結金丹什麼的,棲雲一向和善寬容,遇到這種情況,往往會囑咐弟子去向那散修送上一份結丹禮物什麼的,可是這次遇到的卻不是金丹修士,而是正在結嬰的元嬰修士!
秦稽坐在棲雲真人的下首,旁邊空著兩個位置,本應該是屬於謝搖籃和阿緋的,可惜二人都不在。
她剛剛一直是按照那無名心法所交代的,引導體內精神念力,並沒有出一絲差錯,難道是練得走火入魔了?!
棲雲稍稍垂了下眼,立刻從蒲團上起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銀光遁走了,秦稽也立刻跟上去。
識海終於枯竭……
漸漸地,那銀色光團慢慢壓縮凝聚成了一個銀色小球,其中似乎蘊藏著可怕的力量,讓踩在劍上的秦稽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正在睡覺的綠蛟被周圍翻騰的靈氣鬧醒,他掀開了個眼皮,朝周圍看了看,把盤成一團的身體舒展開,繞著謝搖籃轉了個圈,前半身則慢慢游到了溶洞口,懶洋洋一趴,差不多就把出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大道和夢想,究竟哪個更重要一些?
修真之路坎坷難言,無數人都栽倒在前進的路上,再也爬不起來,路邊白骨如山。拿金丹期晉級元嬰期來說,一萬個修士裡邊,估計也就那麼一兩個能進階的。
疼痛依舊在折磨著她的神經,她竟然開始重新思索當初素海心留下的那個問題。
她的靈氣早已在剛剛凝聚元嬰的時候,已經用得近乎枯竭,她隨手抓起身邊還剩餘的幾顆上品靈石,可是補充進來的靈氣如同九牛一毛,連足以壓抑識海內驚濤駭浪的靈氣都不夠。
棲雲失落地嘆了一口氣。
清羽山中清晨略帶寒意,輕雲涌動,如同擦著人的發梢衣袖飛拂而去,恍如仙境。
謝搖籃在那一瞬間,眼睫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識海枯竭的底部,突然升起一粒盈盈光芒,只有米粒大小。一直懸在識海之上的那顆舍利慢吞吞游到了小米粒身邊,一口將那小米粒吞了下去。
棲雲畢竟是整個青冥界也找不出幾個的出竅期大能,他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朝徒兒安撫地笑了笑:「無礙,有人在此結嬰罷了,不必慌張。」
識海里積攢了百余年的精神念力也在飛快地凝聚在一處,這個過程疼痛異常,似乎像把腦部構建打爛再重新組裝一樣。然而謝搖籃在忍受這般疼痛的同時,卻還得分出心神去引導周身靈氣,更是比平常人結嬰都要艱辛上許多。
一隻巨大的青色的腦袋,嘴角還滴來不及咽下去的涎水,牙齒閃爍著森寒白光,兩個琥珀色豎瞳緊緊盯著他。
棲雲停下聲音,探出神識,發現不僅清羽山主峰,幾乎清羽一半的山峰之上的靈氣,都像在被劇烈地攪動著一樣。
霞光之下幻想都隨著光團的出現而消失,唯那雷電之景尤隱在其中。
老子好餓……
修為高深些的弟子,運起渾身靈氣,還能勉強忍受那威壓,可是雙股顫顫,額頭上青筋崩起。
像所有凝結元嬰的修士一樣,謝搖籃無緣目睹自己所引來的異象,而此刻百里之外的清羽主峰弟子,卻都面面相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霞光被漩渦般的靈氣攪動得凝聚了起來,逐漸形成一個小小的銀色光團,裡邊流光溢彩,堪比烈日光輝,令人不敢直視。
舍利又晃了晃,身形胖了幾分。
天地之間只餘下若有若無的梵音。
被雷電劈了一下的銀色光團,並沒有絲毫潰散的勢頭,反而越發靈動耀眼。手臂粗的雷電一道又一道劈在光團之上,都盡數被它轉化成了自己的力量。
謝搖籃端坐在溶洞之中,因為分不出絲毫靈氣凝聚在衣服上,她的衣裙溶洞清泉打濕了一大片,她閉著眼睛,凝聚著周身的靈氣,一遍又一遍地去衝擊著那元嬰期如城牆般高大的壁壘。
小時候躲在師父的房間里讀許多玉簡,讓她很早就明白識海枯竭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以為著什麼,「識海枯竭,壽元已盡」,這八個字她再熟悉不過。
識海白茫茫的神識正在飛快地減少,舍利如同孤守沙灘的一顆蚌珠。
在那遠處的棋子湖上空,那帶著恐怖氣息的銀色光球飛快消失之後,整個棋子湖猛然地升騰起一尊巨大的禪像,那禪像高越有百丈,威嚴光芒大盛,遠在清羽的弟子們勉強能窺見輪廓,可是只要仰頭望去,就會被巨大的威壓籠罩,練氣層弟子一個接一個撲通跪倒在地上,臉上冷汗直流。
他無意之中撇到身邊空位,突然驚喜問道:「師父,你說是不是阿緋?」
腦袋像要被抽空了,又像是被壓碎了,她頭頂不停地冒汗。
華陽殿前的弟子們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就在他們的頭頂,天空中旋轉的靈氣漩渦漸漸形成了點點毫光,朝清羽山脈的西方飛過涌去。
夢想是執念,執念於人,猶如素手執火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大道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