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爐鼎》目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結卷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結卷六

阿緋突然喜笑顏開:「你總算跟我說話了。」
阿緋被謝搖籃抱回去的時候,模樣是尋常孩子三四歲了,生得也漂亮可愛,但是偏偏不會說一個字,只會模仿流水的潺潺聲音,會嘟著嘴學鳥叫,還會學夏日那一片片的蟬鳴,都學的惟妙惟肖。但是偏偏不會說話。
謝搖籃繼續沉默,片刻之後,她起身趕人:「自己回去修鍊去,少在這裏煩我。」
阿緋是她一手養大的。
謝琅道:「看著她送死總好過你親自送她死。」
謝搖籃垂了下眼睛,重新拿起一本玉簡。
「師姐,我今天去棋子湖邊給你揪靈果去了,可好吃了!」阿緋道。
阿緋慌張重新將衣衽拉好,她倉皇地抬頭看著謝搖籃,愣愣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緋氣得雙肩發抖,她兇狠地瞪了謝琅一會兒,呼地站起身來,奪過岳陽手中丹藥,呼啦啦地往嘴裏倒,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她艱難地嚼著下咽。
「不好。」她立刻反駁。
還不會走路,天天學著貓狗一樣在地上亂爬,覺得那才是常態。吃飯的時候不會用手,每次都是把臉按在碗盤裡。
而事後不過五天,她就腫著跟謝搖籃說:「師姐,阿緋和大師兄一見鍾情,大師兄也接受了阿緋的告白,你同意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謝搖籃點頭表示知道,她道:「阿緋身上早就被那生魔下了些陰符,她如今這般狼狽,我知道與她那師父生魔脫不了干係。只是我沒想過那生魔竟然真下這麼重的手,早知如此……」
謝琅察覺到她的期待,只是平淡的側過頭去,語氣冷漠道:「我不插手她的事情。」
他含蓄著,將阿緋來的真正目的告訴了謝搖籃。
謝琅繼續道:「那時候阿緋說有話跟你說,而那生魔將我攔住,問了我一個問題。」
搖籃皺眉。
阿緋聲音瞬間尖利起來:「即便看著她去送死也不插手嗎?!」
阿緋比一般孩子要聰明很多,學得飛快。謝搖籃想不通,什麼樣的人家才捨得丟下這麼可愛的孩子,詢問阿緋,阿緋也什麼都說不清楚。
謝搖籃簡直覺得是兒戲,而且還帶著一股被背叛的惱怒。
聽聞小弟子們說,她離開之後,阿緋氣得甩了整個房間能摔的一切東西,暴動的靈氣險些將牆推翻。
謝琅看著阿緋的動作,冷笑一聲,朝謝搖籃的方向追了過去。
謝搖籃輕輕攏起眉頭。
謝搖籃突然將頭埋進他懷裡,她垂著眼睛,第一次向他說起了阿緋。
謝琅眉眼之中壓不住的煩躁。
「怎麼回事?」謝搖籃問道。
「一個人養大的,不像才怪。」王沖哼了一聲。他是清羽山出來的,對於當年的舊事,還是知道一些的。
謝搖籃那時候才是練氣後期,沒有資格收徒,於是令阿緋拜棲云為師,但是棲雲忙於掌門事務,沒有時間和經歷親自教導阿緋,所以一切責任都落在謝搖籃身上。
阿緋跪在地上,看著那擦著青色草地漸行漸遠的白色裙擺,不由得狠狠咬著嘴唇,雙手抓著膝蓋,一臉絕望之色。
阿緋是知道謝搖籃那時候對秦稽存著別的心思的,不過兩天前,謝搖籃才親口對她承認過,如今不過三天,她竟然對自己說出這般話!
她靠著謝琅,輕聲說道:「阿緋同我鬧翻之時,說我撿到她的時候,趁機將她家傳秘籍和寶物據為己有,求我將那還給她,說她要報仇。」謝搖籃連連苦笑,「我怎麼會拿她的東西?」
岳陽看不下去,屈膝遞給她一瓶丹藥,低聲勸說著她。阿緋推開岳陽的手,突然看到謝琅,她眼中瞬間又升起了光彩。
無論她如何對待阿緋,阿緋第二天依舊準時出現在她面前。說實話,修仙之人對情愛本就淡薄,她對秦稽的心思很快淡了下去,讓一個曾經喜歡的男人給疼愛的師妹,不算什麼大事。轉而她開始擔心另外一個問題,阿緋天天貪在她這裏,好好修鍊了嗎?
謝搖籃生了阿緋幾天氣,無論她爬過長滿青蔓的籬笆湊到她面前,還是抱著一捆剛摘下的蓮蓬向她討喜,謝搖籃都不多看她一眼,無論她撒嬌還是惱怒,亦或者不顧形象打滾撒潑,她都半個字不說。沉悶地像是石壁上的枯像。
謝搖籃勉強點了下,那次見面之時,阿緋自斷一臂,哭著說以後將命還給她,她怒氣當頭,不許阿緋再認師門,不許再叫師姐。當時情景,歷歷在目。
謝琅冷笑:「表面上哭得凄凄慘慘,你誰知道她心裏打什麼鬼主意?你就不能多動動腦子?」
「她自從出生以來,沒人教她說話,沒人教她走路,所以我遇到她之時,她才像個痴兒一般。聽說那孩子的母親不忍心女兒這般一生一世,用一具死屍換下女兒,對外只說女兒病死。瞞著所有人,將她送到清羽山,期望有人能撿到她,不巧,我就是那路過的倒霉蛋。」謝搖籃笑了一聲。
「他問我元龜道人何時能得自由。」謝琅道,他又解釋說,「元龜道人乃魔修之祖,曾經在夢裡傳授神通於生,老,病,死四魔,四魔奉元龜道人為師,四魔乃真正意義上的魔修,不同於元龜道人,甚至不同於痴傻于武道和美人的仙西界主,如今老師得了自由,他們為慶祝,為立威,可能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岳陽看著阿緋的動作,後退兩步,小聲朝祁阿修和王沖說道:「怎麼覺得這女魔修有點像小初的脾氣?」
阿緋身上那些傷口說嚴重確實嚴重,發作起來又疼又癢恨不得立刻死去,有如萬蟻噬心。但是對於阿緋一個大乘期修士,身上從來沒缺少過靈藥,他剛剛隨便一瞥,她儲物袋裡的那罕見的九葉紫芝起碼都有七八個,隨便吞一口就能抑制傷勢。可是她卻偏偏要跑到謝搖籃跟前,眼淚汪汪地博同情。明明虛偽又惺惺作態,可她偏偏利用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將一切都演繹地像真的一樣。
恰逢此時,她覺察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正瞧見阿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張臉合著淚和塵土,髒兮兮得像只花貓,圓滾滾的杏眸一動不動盯著她,見謝搖籃回頭,立刻往下一垂,額角一縷頭髮飄下擋在她眼角,恰好一滴眼淚順著那縷頭髮滑落下來,沉甸甸地像顆珍珠一樣撲進了地面。她渾身哀戚憂傷,又帶著脆弱的美感。
「你休想!」
謝琅同她並肩而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阿緋和秦稽其實沒有見過幾次面。謝搖籃撿來阿緋之時,阿緋尚且不會說話,滿地亂爬,還在秦稽袍子邊撒尿,幾個月後,秦稽就出門試煉了,對於這個小師妹,只遙遠送來過賀禮,秦稽重回清羽山的時候,阿緋已經十二歲的,當時的慶功宴上,是阿緋和秦稽實際上的第一次見面。
逼得急了,阿緋就紅著眼睛問她:「你就那麼在乎他?」
「師姐,我今天聽見別人叫你籃籃,我以後也這般叫你好不好?」
「師姐你不生氣了是不是?」阿緋歡喜問。
十歲的阿緋是最黏她的,無論她走到哪裡,她都要跟著,一天見不著她,就會哭得眼睛腫得透亮。
「那……」阿緋試探地看著她,一副認為她默認的樣子。
謝搖籃心存惱怒,只道:「我管不得這些。」之後就閉關,再也不搭理阿緋。
「我在映日嶺一戰僥倖逃生后,曾經去查過她家族的情況,雖然過程很艱難,但是確實查到了。」謝搖籃嘆息一聲,「三大家族之一的莫家,一個分支里,曾經早夭過一個女孩,據說他家僕人所說,這女孩並非早夭,而是家主聽信算命先生的說法,覺得這女孩會禍及家族,令人將她囚禁在一所房間里,不許任何人和她說話,連飯都是從門口小洞送進去的。」
可是看阿緋的衣服,卻是人間界富貴人家才穿的緞子,綉工也極為精巧。
「那不干你事。」謝琅不耐煩道。
「你師妹結嬰之後,拜了生魔為師,他們二人一同離開青冥界的時候,你我曾在玄清池邊見過他們一次。你是否記得?」謝琅問。
她不知道在這個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不過既然撿回來,她還是認真養著阿緋。教她說話,教她走路,教她寫字,教她穿衣吃飯,教她舉止有禮,教她進退有度。
一個時辰后,謝搖籃從房間里出來,阿緋已經離開,她從棋子湖邊摘回來的靈果鋪了滿滿一桌子,紅黃相間,晶瑩剔透,每個都洗的乾乾淨淨,用幾片荷葉包裹著。
謝搖籃靜默不語。
謝搖籃慢慢走近她,朝阿緋的眉心之間探出食指,阿緋大驚失色,慌張後退躲避,她剛剛一直捂著的衣衽處鬆鬆往下墜了半寸,露出一片猙獰的傷口,道道深可見肉,甚至隱約還有漆黑的蟲子在翻滾,血液凝結成了黑色的血痂,和身上衣服都粘在了一起。
「其實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謝搖籃道,「如今對阿緋的執念不如曾經那般強烈,只是還是想不通,她為何這般對我?說她喜歡師兄,可她對師兄告白后,卻又不曾好好對待他,我勸誡她,她就只會哭。」
謝搖籃嗤笑一聲,問:「我生氣你就肯和師兄分開?」
天狐這種很奇妙的妖類,他們都可以提前預知天命,而謝琅據說是仙極界資格最老的一位天狐元老,沒有道理不知道即將發生些什麼。
謝搖籃皺起眉頭。
阿緋十二歲的時候,對待她的態度開始泛著詭異了,謝搖籃以為她到了心思叛逆的年齡,除了包容,也沒多想什麼。阿緋想要什麼,她儘力滿足就是,可是小姑娘的胃口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她又腫著眼睛開口問謝搖籃要秦稽。
謝搖籃笑了一聲:「我要你命有何用。」說著,轉身欲走。
「嗯?」謝搖籃顯得興緻缺缺。
謝搖籃隨手拾起一個果子,紅色圓果滴溜溜地從石桌上滾落。像是一個裹著甜美外衣的噩夢,滾入她的記憶里,讓謝搖籃疼得發抖。
謝琅拍了拍她的後背。
阿緋低下頭,手摸摸地揪住了膝下壓著的一綹青草,她咬咬牙,仰頭道:「師姐!你生阿緋的氣,阿緋知道。阿緋把命還給你都可以,你現在快些離開這裏好不好,找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躲上幾年,就幾年!」
「怎麼不裝巧賣乖了?她走了就露出本性了?」謝琅冷淡哼了一聲。阿緋每次一見到謝搖籃,就立刻變得乖巧可愛,受一點委屈就能憋得眼淚汪汪,還儘可能要把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謝琅對其非常討厭,他心裏非常清楚,謝搖籃這個師妹手段狠辣心機亦不淺,她這些年在魔修之中聲名鵲起,連仙西界主都要感慨青出於藍,哪裡是她在謝搖籃面前表現的那般單純柔弱。
阿緋臉色瞬間難看極了,本來是個美麗地近乎妖孽的美人,這一瞬間顯露出幾分猙獰的味道,「你!」她咬咬牙,「師姐眼睛瞎了才會和你在一起!」
謝搖籃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步子,沉沉地想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