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福運仙紋
味道其實是一種記憶，而且是一種混合的記憶。老黑當年叱吒風雲，便是一杯清水喝在口中也是豪情；如今虎落平陽，就算是最美味的菜肴嚼在口中也是草根。
可實際上，展玉龍和老黑心裏都明白不是那麼回事。
老黑聽了他的話，好一會兒沒有開口，只是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嘬著茶。
武羅也只是簡單的凈面、飲水，便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想，一動不動。
隨著他在玉鐵林場的地位提升，早已經從勞工混居的石屋中搬了出來，單獨佔據了一座石屋。老黑還給他拍了一個隨從，不是別人，正是離恆。
武羅進了自己的石屋，高台上的老黑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夜幕降臨的那一剎那，一道人影就好像幽靈一樣出現在老黑身邊。
武羅淡然落座，並無半點拘束或者是惶恐的情緒。老黑微微一點頭，略有些讚歎：「不愧是飛升上來的，但是這份氣度，就是那些仙界土包子沒法比的。」
老黑被堵的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直到武羅走出去，他才狠狠吐了口氣，惱火的將茶碗摔在桌子上：「這臭小子，跟老子就一定是敷衍應付嗎，哼！」
老黑似乎知道雷波要來，並不意外，轉身走回後面的石室：「咱們進去說話。」
老黑點了點頭。
這個地點，依舊是那座龐大的先天陣法的一個地下結點，不過今天這個節點，比昨天那個複雜不少。破去結點周圍的陣法，讓武羅很是忙活了一陣子——誰讓他對於陣法不算是那麼精通呢。
監工面色冷峻，武羅心裏有些不祥的預感。監工看他似乎有些怠慢的意思，瞪眼道：「快點去，不要讓黑大人等著。」
武羅哂笑：「自欺欺人之語。」
離恆對武羅幾乎是寸步不離，他半點都不會幹涉武羅，但是必須保證武羅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老黑有些英雄末路的感慨：「都混到這裏來了，哪裡還有的挑？也就是你有心，給我帶來一塊，解解饞罷了。別說三百年份的，就算是百年份的，也只有家主能喝到吧？」
聽到雷波的話，老黑苦笑一下：「落到這步田地，不安於現狀還能怎樣？他在我這裏獃著，有我庇護，去了別的地方，比起這裏只怕大大不如。」
……
陰影之中的老黑舒展了身體，用新燒的開水，泡上了一壺岩茶。
雷波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有感而發。跳過了這個話題，雷波道：「只是三十年份的，估計你都未必喝的慣。我聽說，以前你可是最喜歡三百年份的岩茶。」
雷波點點頭，跟著他進去，隨手摸出來一塊方方正正的青黑色磚塊丟給老黑。「給你帶的，嘗嘗看。」
老黑早年也是曾經在九界星河中叱吒風雲的人物，後來經歷了一些事情沉淪下來，又是諸般不順，一直到了現在，淪落到給雷氏仙族這樣的末流氏族看守林場的地步。當年的雄心壯志早已經熄滅，這樣的經歷讓他也容易相
前面挖掘的時候用的時間略少，但是後面破陣浪費了時間，總的來說，進度和昨天差不多。
「這是三十年份的岩茶，我當年喝的可是三百年份的。你猜猜看，到底差在哪裡？」老黑饒有興趣的看著武羅，似乎問出了一句廢話。岩茶越陳越香，三百年份的和三十年分的當然不一樣了。
老黑咬牙切齒，面孔扭曲，在黑暗之中格外猙獰。
勞工們陸陸續續回去了，少了五個人，石屋內一下子寬敞起來。武羅依舊只是佔據著那個角落，閉目冥思，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他搖著頭退出來，只剩下最後一個希望。
老黑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感嘆一聲：「味道很熟悉，可惜總差著點意思。」
石門聲響，老黑輕輕嘆息一聲，又變回了那個殘酷、消沉、兇狠的玉鐵林場大檔頭。
元魂只能透進岩層二十丈，昨天挖掘，武羅就錯了四次，今天運氣好一些，只錯了三次。
第二天，別彆扭扭的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武羅明明已經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偏偏還要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以免引起別人的懷疑。
一天的勞作結束，武羅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回到床邊，雙手發力，將這張巨大的石床悄無聲息的搬到了一邊去，然後手掌按在石床下的地面上，暗金巫力發動！
老黑一指那四人：「這就是蠢貨的下場，你們給我看清楚了，在老子的手下，最好都學聰明點，別干蠢事！」
武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沒有想過，你現在對我態度好一點，將來的人情，我會還的大一些？」
玉鐵林場以前從來沒有「傭工」這個職務，顯然是為了武羅專門設立的。武羅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指點勞工們尋找珍貴材料。
老黑狡猾的笑了，他猛一擺手，這個動作的幅度很大：「你不會。你我是同一種人，恩怨分明。你要報恩，必定做足十成十。絕不會因為我的態度成色有所增減。那樣的話，就不是你的原則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跟你小子低聲下氣？」
他睜開眼來，又用元魂細細的在周圍查探了一番，確定沒有暗中的布置之後，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門后，聽了聽外面離恆的動靜。離恆睡的很沉，武羅一抬手，一片靈文將周圍的牆壁全部封印。
雷波又看了一會兒，武羅始終是平靜。他有些疑惑：「照這麼看，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
沒人敢輕忽老黑的命令，勞工們一骨碌爬起來，聚集到了外面。有監工已經放出了六個照明術，將整個玉鐵林場映照的一片光明。
「下一個！」
在他面前，一隻體積不小的泥爐正燒著熱水，咕嘟咕嘟的冒出來一串白氣。
打通陣法之後，進入這
雷波點點頭：「雷氏仙族實力微末，比不得你當年啊。」
說起來有些奇怪，老黑給武羅都配備了一個跟班，但是老黑自己，卻連一個僕人都沒有要。有什麼事情要傳話，都是這些監工代勞。
這麼多的石林，砍伐哪一座，都由武羅看過之後決定。一座石林，重點開採哪些部分，也由武羅看過之後決定。
「當年的你縱橫天下，現在的你蝸居一隅，差的豈是一點半點？」
進來的是一名年紀大約二十來，皮膚白嫩細膩，相貌清秀的青年男子。整個玉鐵林場都知道，能夠隨意進出大檔頭老黑房間的只有一個人：展玉龍。
老黑一揚手，把上身的袍子掀開了去，露出一身精赤強悍的肌肉來。
武羅暗暗嘆口氣，果然。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但是他不想耗在這裏，找不到天地靈物，洞房宮的靈龍就只能採用第一種方法，他怎能甘心？
「就是這一身封印仙紋，將我九成的力量全都封印在身體內，我明明能夠感覺到那一部分屬於我的力量，卻偏偏不能動用！」
這一夜，武羅感覺到，最後一道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神念消失了。
武羅走出去，老黑獨自一人坐在屋中，手中捏著茶碗。火光閃爍之中，映照出他那一張老臉，之前這張臉只是蒼老，頂多能看出一點飽經風霜。
武羅成了玉鐵林場第一個「特權勞工」。
雷波坐下來，老黑則是隨手一點，一層光幕在雷波面前垂落下來，光幕之中，展現的是武羅回到石屋后的一舉一動。
老黑點點頭，淡然道：「就像你當初一樣。」
當夜，老黑派人將武羅請到了自己的房間，密談一番。第二天清早，老黑就宣布，武羅擺脫了勞工的身份，成為玉鐵林場，身份獨特的一位「傭工」。
好酒不一定是烈酒，招呼面子上的朋友，都會說「我請你喝好酒」，這伎倆世俗界的凡人都耍的圓滑。至於到底是不是好酒，那就另說了。
一夜辛苦，本來抱著很大的期望，結果卻是一個失望——他這些天，已經把整個玉鐵林場的地下全部搜素了一遍，只找到了三個可疑的地方。今天挖掘的這個地點，乃是他認為可能性最大的一個。
他每天報到，但是報道之後在林場里幹什麼，根本沒有人管。到了傍晚收工，他會上交一塊珍貴材料，一般來說，都是七品以上。
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了一種黑色的花紋。花紋密密麻麻，從他的脖子下一直延伸到腰部，前心後背、雙臂上居然全都是這種花紋！
而另外兩個地點，出產天地靈物的可能性加在一起，還沒有這一處大。所以在這裏希望落空，另外兩處只怕也會讓他失望。
武羅很清楚離恆在來到自己身邊之前，必定受過了老黑的警告，要他來監視自己的。武羅不指望離恆能夠偏幫自己——除非離
兩名監工架起第一個人，猛地扔到了空中，第三名監工啪的一抖手中的電鞭，一鞭子抽在半空中那人的身上。
雷波又看了看那光幕：「要是沒什麼問題，就不用再監視了。反正這裡是紅狼星，他也跑不出去。」
說白了，就是老黑看好他。在老黑的地盤內，老黑會縱容他，但是老黑需要他的承諾。
武羅也不由得苦笑，仙界英雄，這老黑算得一個。來到這裏半個多月，武羅所接觸到的都是仙界最低端的，包括人。唯獨今天和老黑一番交談，才讓他真正觸摸到了那個真實的「仙界」。
七天之後，武羅上交了三年以來，玉鐵林場最珍貴的一塊材料：五品下的一塊金痕仙玉，又一次在玉鐵林場引起了轟動。
武羅這半個多月來，一直盡心儘力，就是為了打消老黑的戒心。
他將一隻潔凈的白瓷茶碗推到武羅面前，碗中岩茶那獨特的琥珀色茶水在火光之中蕩漾，竟然隱隱有種鮮血的感覺！
他端著茶碗，吹著茶水，眼皮略抬，看了老黑一眼：「茶，是其次。」
武羅緩緩地點了點頭。
武羅將那塊七彩玉凝收起來卻有些悶悶不樂。
「黑大人請你過去一趟。」來人乃是之前負責武羅的監工。
「……所以，我也理解你。」他淡淡的放下茶碗：「你這幾天夜裡的行為，急了些，跟你本人的性格不符，我猜，想必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今天老黑的暗中監視一撤去，他便立刻動手。
到了夜裡，武羅再次封印了自己的石屋，然後用暗金巫力在地下開鑿洞穴，以元魂指路，挖向了第二個可以的地點。
老黑藉助來笑了笑：「三十年分的岩茶，哈哈，好東西啊。」
武羅一夜時間，從地下鑽洞過去，順利的勘察了他認為可疑的第一處地方。可惜那裡並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武羅點頭：「會是好酒。不過，我只跟最好的朋友喝烈酒。」
老黑沒有攔著他，端著茶碗在他身後道：「我這人，跟生意夥伴喝茶——喝茶冷靜，適合討價還價。跟朋友喝酒——喝酒酣暢，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三個月之後，希望我們坐在一起，桌子上擺的是好酒！」
他雖然幫助玉鐵林場探尋石林，可是窺探石林地下的工作並沒有停頓。這半個月來，努力不懈，雖然元魂只能夠深入地下二十丈，卻也篩選出來一些可疑的地方。
這份工作武羅做起來十分認真，有了他的幫助，玉鐵林場這短短半個月來，收成比得上以往兩年！
武羅是玉鐵林場的寶貝，老黑殺一儆百，警告所有人不準打武羅的主意。這不代表老黑真的多麼欣賞武羅，純粹是利益驅使。
可是這一刻，忽然有一種神光閃過，老黑整個人竟然容光煥發起來，霎時間好像時光倒流，青春復返！
老黑
「他也是你挑中的？」
強悍的電流在空中炸成了一團湛藍的光球，那傢伙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就被炸得粉身碎骨，碎肉、鮮血、骨沫滿天飛灑下來，慘不忍睹！
武羅點了點頭，也不吝於稱讚對手：「我果然小看了仙界英雄。」
假如某一天武羅對於老黑沒有價值了，老黑捨棄他也會毫不猶豫。
老黑皺了皺眉頭，用手指在茶碗後面的桌子上敲了敲：「怎麼說呢，你小子運氣不錯。來的正是時候。我本來是認命了，這玉鐵林場就是我的一畝三分地，我在這裏稱王稱霸，也不用花什麼心思，挺好的。」
老黑卻是堅定不移：「下一個！」
展玉龍的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相貌清秀俊朗，自從來到玉鐵林場，老黑就對他刮目相看，三年下來，展玉龍和老黑的關係「突飛猛進」。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我們知道錯了，我們是蠢材，蠢得像豬一樣，求大人您開恩啊……」
老黑泯著茶，沒有說話。
雷波皺著眉頭：「怎麼只有一個視角？你把另外兩道負責監視的神念撤回來了？」老黑點點頭：「找不出什麼可疑的地方。」
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去查探第二個低點，只好將石床推回了原位，收了靈文封印，打坐片刻，就要開始新一天的勞作。
「轟隆……」
老黑獨自坐在石屋中，和武羅的相比，他的石屋極為寬敞，足有武羅的六個大。聽到敲門聲，老黑答應了一聲，讓武羅自己進去。從他的聲音之中，武羅也判斷不出喜怒。
老黑笑了：「仙界多狗熊，你要不是碰上我，也就矇混過去。」
武羅端然一座，望著他道：「說吧，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展玉龍走進來的那一剎那，便卸下了在外面的那種「媚惑」，神情清朗，不卑不亢，坐在了老黑面前。
「一般人都以為，福運仙紋代表著強大的戰力、高深的法術。可是他們不知道，福運仙紋之中，還有一種極為陰毒的封印仙紋！」
「下一個！」
武羅自始至終都站在門口看著，對於那四人，他沒有半點的同情。為惡之人，就應該明白善惡到頭終將報。如果今天換了別人，必定被他們欺負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臨刑前他們可憐，欺壓別人的時候，他們卻是另外一幅兇惡嘴臉。
身後跟著離恆，武羅閑庭信步，按照平常固有的步行速度，慢慢到了門口，卻不料忽然一隻手臂落下來，有些生硬的攔住了他。
到了外面，老黑朝著黑暗中的玉鐵林場一聲大吼：「都給老子起來看著！」
四人全部被立即執行，刑場地面上，積了一層紅色碎肉！
「雷波送來的這岩茶，算是徹底勾起我當年的記憶了。而你……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另外三人直接嚇得癱了，大小便失禁，一股惡臭
……
誰都以為展玉龍乃是老黑的禁臠——老黑也故意讓人都這麼認為的。
銅燈中燃燒著一種廉價的礦石，紅狼星上也有出產。無煙、但火光熊熊。搖曳的火苗在牆壁上甩出來一片片的陰影，老黑坐在燈下，整個人似乎很滿意的沉浸在「燈下黑」的陰影之中。
「三個月已經夠長了。」他站起身，結束談話也意味著達成交易。
……
「你肯定不認識，這是福運仙紋。」
武羅從他的態度之中，也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了，微微一點頭，轉向林場中的高台而去。
老黑卻是不生氣，嘆息道：「你說的沒錯，我之前這樣想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同棋道國手，跟這個世上頂尖的棋手交鋒廝殺習慣了，又怎麼能夠忍受和一幫鄉野劣童數子玩鬧？」
武羅似乎也融入了這個世界，那一夜打殺了豹三之後，便再也不見他露出崢嶸的一面了。
老黑已經把水燒開了，小心翼翼的從柜子里取出一隻精美的紫泥茶壺，將那一塊岩茶泡上了。
武羅皺著眉頭，看著那些福運仙紋，一言不發。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老黑洒脫一下，眉宇間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
石屋頂棚的正中央，用粗糙的鐵鏈吊著一盞巨大的銅燈，做工粗陋、造型簡單，就像一口大鍋一樣。
「現在，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情。」
對於別人來說，挖掘這岩層格外困難，可是武羅擁有暗金巫力，這些岩層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困難。
「來，坐下嘗嘗。」
這裏的一切，極為簡陋。甚至比起五方界中，稍微有點身份的修士的洞府都有大大不如，讓人難以想象，這裏居然真的就是「仙界」。
武羅卻不這麼看，他同樣端起茶碗，用一種不帶一絲煙火氣息的動作，穩健的品嘗了一口。這種茶的確很有特色，跟他在五方界喝到的那些都不一樣。
「我隱約感覺到，你是我的一個機會。靠我自己，估計這輩子都沒希望了。但是我可以扶持你，幫助你。將來你若飛黃騰達，莫忘了這裏還存著我一份人情。」
老黑的戒心漸漸放了下去，武羅身邊，若有若無的始終徘徊的三道神念，也減少為了一道。
他用指甲一劃，壓制的堅硬無比的岩茶就被切下來一小塊。老黑忙著煮水：「一起嘗嘗吧，這東西味道很獨特的。」
老黑伸出三個手指頭：「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讓我看到你的成績，否則咱們的合作就會作廢。該怎麼處置你，我也一點不會手軟。記住，三個月，你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倒不是說一無所獲，那個先天陣法的節點上，孕育了一塊珍貴的材料，三品下的七彩玉凝，足有人頭大小的一塊，這要是被老黑看見了，必定兩眼放光，第一時間搶過去。
他狠狠一瞪那四人：「開始！」
整個玉鐵林場鴉雀無聲。老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狠狠一掃所有的勞工：「現在，都給我滾回去睡覺，明天準時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