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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在雨中

第六百二十五章 在雨中

「不用你幫,我自己來就好——我……想打暈你。」
「我會一路向西,你解決掉他們趕緊過來和我匯合。仙子姐姐,答應我,你不會騙我!」
「你怎麼樣?傷的重不重?」
「你想走就走,誰還能不讓你走?」
「我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唐安的嘴唇微微翕動,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雨中的白衣女子,微微抬起膝蓋,一步一步在水灣中跪著前行。
「噗通!」
「不記得了。」
「沒關係,腿長在我自己身上,你不來看我,我也可以去大雪山看你嘛。到時候我會帶著京城最有名的醉酒鴨,江南的什錦糕,還有齊國的鹵燒鵝……」
白衣女人任憑雨水落下,無情的拍打在自己身上,卻始終一動不動。她的眼睛已經闔上,彷彿再也不會睜開;她的手臂無力的垂下,彷彿再也不會抬起。
……
「好像是……左腿。」
如果這麼重的傷勢,這樣死戰不退的態度,都不能表明她對自己的心,那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樣的感情才能算得上愛?
……
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心意,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
「仙子姐姐,我不想騙你,搶我老婆的是當朝相國大人的公子,如果你不想去,我絕不勉強。」
亦步亦趨來到慕絨面前,她那雙漂亮的眼眸已經緊緊閉上,白色的衣衫上儘是血跡,彷彿在無聲訴說著那一戰的慘烈。
這份安靜,讓四周變成了唐安的大雪山,空氣中都帶著冷徹心扉的寒意。
緊閉的眼眸終於睜開,慕絨無比虛弱的撐開一絲眼線,無力的游弋著一雙毫無神採的眸子。當瞳孔對準唐安錯愕的臉頰時,才露出一個既勉強,又無比滿足的笑容。
那些曾經美好的畫面,那個活在記憶中活生生的人,就如一把刀,絞得他的心鮮血淋漓。
話音一落,慕絨眼前一黑,再度暈了過去。
他的一雙眸子裡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哀,這一望無際的黑暗,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啊!!」
聽著他近乎孩童般任性的要求,慕絨雖然周身痛楚不堪,心裏卻流淌過一道清泉。那泉水太甜,讓她展顏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顫巍巍地抬起紅腫的手臂,妄圖拭去他臉上的淚痕,虛弱地笑道:「你……這個樣子……好醜……」
他再度將慕絨緊緊擁入懷中,堅定無比地道:「仙子姐姐,我不准你再離開我,一分一秒都不行!」
「相國?很厲害么?」
唐安將她的身體從冰冷的地上拉起來,緊緊擁入自己懷中,彷彿想傳遞給她一點點溫熱。可是那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聲音,卻透露出他內心有多麼痛苦自責。
看著慕絨輕輕笑了搖頭,唐安終於咧嘴笑了起來。
……
「仙子姐姐,在下是皇上特地安排來接引你的特使。小姓唐,單名一個安字。和仙子姐姐你一樣,名字都是兩個字哎!真是太巧了。」
「你……沒事……」
慕絨微微皺眉,嘶啞著嗓子道:「你……怎麼哭了?」
唐安哆哆嗦嗦的探手入懷,神經質般掏出一根早已被雨水打濕的羽毛,帶著滿臉希冀的在慕絨緊閉的眼帘前晃了晃:「我的第三個願望就是……讓你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說過你一向說話算數,都給過了我承諾,怎麼能反悔?我的要求並不難,我只要你活下去,我不許你死!!」
「你這笨丫頭!既然知道那女人已經天下無敵,為什麼還要去送死?你若是死了,我到哪裡再去找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師姐?」
雖然那聲音猶如蚊吶,但在此時的他聽來彷彿最美妙的天籟之音。他的表情忽然定格了,片刻之後,他才意識到那聲音代表著什麼。彷彿生怕自己聽錯了,趕忙低下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
「公子,夫人,咱們到淮陰縣了,是不是先找間客棧,明日再趕路?」
最慘不忍睹的是他的兩隻手,已經完全變成了紫紅色,腫的根本看不出原來白嫩纖細的樣子。
雨幕之中,響天徹地的嘶吼,終於讓上天動了惻隱之心。一滴雨水落在慕絨的額頭,彷彿為她注入了一絲生氣,讓那一雙被打濕的秀眉微微輕輕挑起。
他的聲音如杜鵑啼血,帶著心死一般的悲愴。
「我不走!」
她一向很安靜,安靜的讓人很難將她鎖定在視線當中。只有在自己調戲她時,她才會毫不客氣地送上一掌。相比于眼前如酣睡般的模樣,唐安寧可要那個會生氣會打人的仙子。
笑的歇斯底里,笑的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了下來。
「你總是欺騙我,每次遇到危險都讓我先走,可是這一次……你為什麼沒有追上來?你給我的三個願望我還沒用完,你沒有兌現你的承諾,你怎麼能就這麼死掉!」
「讓你先走就先走,我隨後就走,你不走就是害我!要想活命,就聽我的!這些小賊還入不了我大雪山的法眼!」
「叱!」
可是除了風聲雨聲,他再也得不到半點回應。
「你……還會再來京城么?」
「沒什麼。只要你給我找齊這三味葯,我自會給你解藥。但你若敢將此事告訴第三人,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下雨天睡覺會著涼,我不准你睡!」
「姐姐……你一定在騙我對不對?我總是惹你生氣,你不是很想打我嗎?只要你醒過來,我就讓你打個痛快,好不好?」
陣陣咳嗽聲傳來,讓唐安忽然愣住了。
「也許會,也許不會,我也不知道。」
「有什麼好怕的,搶回來就是了。」
……
「你方才刺的是左腿還是右腿?」
「在我走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呵——」感受到夜的冰涼,唐安拚命往她小臉上呵著熱氣,彷彿生怕他凍僵。呵著呵著,卻忽然把臉緊緊貼在慕絨冰冷的臉頰上,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他才滿心感慨地帶著哭腔道:「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很厲害,整個大唐除了皇上就屬他最大了。當時在皇宮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皇上旁邊,你還記得嗎?」
雨還在下,下的那麼大,那麼急,沒有絲絲憐憫。
最起碼,那樣的她還活著。
「咳咳!」
「醒來啊!醒來啊!!」
「我不管誰會死,反正我不許你死!」
唐安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用盡自己的全力,只為期待奇迹能夠出現,喚醒眼前的女人。
慕絨渾身上下如散架一般,內服如火燎一般的痛,痛的她乾脆想要撒手而去。可是眼前那張無比關切的臉龐,卻讓她捨不得離開。
懷中玉人緊闔的眼帘,讓他仰起臉龐面向夜空,發出一聲聲嘶力竭地悲呼。
「你給我醒過來啊!」
漆黑的夜色中,所有的痛苦都匯聚成了源源不斷的淚。男人帶著哭腔的凄厲呼喊聲響徹整條大街,語氣里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絕望。
那個甘願做自己影子的女人,那個平日里不聲不響無聲無息,在危難面前卻不惜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人,再也回不來了嗎?
……
我……還是來晚了么?
「夫……夫人,小人說錯什麼了么?」
「慕絨!你給我醒啊!」
「沒事,我當然沒事!」唐安喜極而泣,不斷用衣袖擦拭著喜悅的淚水。
「醒醒啊!」
「不記得便不記得了,反正就是個老雜毛。上樑不正下樑歪,生出一個搶人老婆的小雜毛。仙子姐姐,你怕不怕?」
「哦,哦!」唐安手忙腳亂地將她鬆開,滿臉慌張道:「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
可越想忘記,卻記得越清晰。
「我死不了。」
「哭?我沒有哭,我是在笑!哈哈哈,你看,我一直都在笑!」唐安哈哈大笑幾聲,卻怎麼也止不住喜悅的淚水。
「哈哈!沒事,我家娘子讓我慣壞了,脾氣差了點,大哥你多擔待。」
「慕絨姐姐,你趕緊走,我有暴雨梨花針,還能擋他們一段時間,再遲就來不及了。」
「那……我盡量活著。」
曾經的那些美好,彷彿就發生在眼前。唐安微微搖頭,拚命地想要忘記,因為他不要慕絨只活在自己的回憶里。
每一步都是一個故事,每一步都是柔情破碎的聲音。
而現在,這種期盼註定只會變成奢望。她依舊躺在冰冷的雨水裡,就像大雪山巔的一塊冰,冷的讓人心寒。
「我保證!」
「你給我吃了什麼?」
「我……還沒答應做你師姐呢。師傅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功力大損,絕不會是凌冰焰的對手。我若再不出手,師傅就要死了。」
慕絨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弱弱道:「你……抱得太緊,我……喘不動氣了……」
「你方才說什麼?」
看到這樣的畫面,唐安捂著胸口,忽然感覺裏面那顆跳動的心臟被人狠狠的一劍刺穿,血流不止,無法跳動,疼的刻骨銘心。
豆大的淚滴入斷了線的珠子,怎麼止也止不住。唐安緊緊抱著慕絨,彷彿擁抱著自己的生命一般。
「你不走我怎麼走?」
「我不走,你走!藥效快要發作了,你先帶蘇媚兒上馬車,我隨後就到,你留在這裏才是我的累贅!」
他一邊哭,一邊笑,哭的如此傷心,笑的如此癲狂,就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瑰寶失而復得,大喜大悲的落差,讓他變成了一個瘋子。
「仙子姐姐,你再看我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我答應你,我絕不會再拋下你!我答應過你要給你吃遍天下小吃,玉漱齋的水粉你還沒用過,妙衣坊的衣裳你還沒穿過。以你的容貌,只要稍加打扮,一定會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你還有好多事沒做,你怎麼能拋下我不管!沒有你,你讓我怎麼活下去!」
唐安彷彿被人抽空了全部力氣,膝蓋一軟便跪倒在了堅硬的青石磚上。他感覺不到膝蓋傳來的陣陣痛楚,因為如洪水一般的懊悔,已經席捲了他整顆心。
他好恨,好懊悔。他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不相信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就這麼狠心的離自己而去了。!
「為什麼!!」
他目光無神地盯著漆黑的街,彷彿靈魂已經出竅,四處尋找白衣女人的三魂七魄,依舊在不甘的呢喃,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懷裡的女人聽。
「什麼事?仙子姐姐你只管說,我一定幫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