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烽火狼煙
野獸捕獵的方式簡單粗暴，威懾奪其膽，兇狠喪其志，利爪斷其力，撕咬送其命。
策馬來到他身旁，莫凌圖道：「皇上有何吩咐？」
「王振！」
莫凌圖嘆息一聲，不知在為唐軍默哀，還是在為克多爾的愚蠢而感到悲哀。不過這樣也好，多死一些匈奴人，想必也是他和趙無極都樂意看到的。
皇上拐彎抹角的讚賞實在太多了一些，哪怕他欣賞自己，也不會如此不吝辭藻。要知道，甜美的蜜往往是最毒的葯，不保持清醒的頭腦，等待他的或許就是腸穿肚爛。
莫凌圖沒有作聲，任由微風扶動額前散落的捲髮，在一旁冷笑連連。
至於損失——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衝過河，那些唐狗就像一群綿羊，只有挨宰的份兒！
夏國大軍到了，比所有大唐將士預料的尚早了一些。
這支他犧牲掉名譽、孤身深入漠北所組建的鐵衛猶如他的孩子，他親眼見證了他們由小到大、由弱到強，一步一步成為一隻鐵血之師，並且在汴京保衛戰中發揮了逆轉乾坤的作用。
在聲聲如鬼哭一般的壯行歌中，密密麻麻的黑色大軍傾巢而出，宛如最健壯的獅子出征。
趙無極哈哈一笑，道：「匈奴第一勇士之請，朕自無拒絕之理。眾將士聽令，為匈奴勇士們壯行！」
他希望憑藉自己的力量打贏這場戰役，剷除大唐最後的希望。他不願別人分享自己的功勞，也不認為勇猛的匈奴戰士需要別人的幫助。
克多爾一雙小眼睛閃著嘲諷的光澤，空閑的一隻手連刀都沒拔，而是一把扼住了升龍衛的咽喉，將他如一隻小雞般提了起來。
趙無極面帶微笑，大有深意道：「匈奴勇士早已用鮮血證明了他們是這片土地上最勇猛的戰士，可長生天是公平的，有所給予，當然也有所保留。征戰沙場需要武力，可安定天下卻不能靠著一味的野蠻。沒有智慧的人，永遠看不到更廣闊的天地……」
「咯咯！」
遮天蔽日的夏國聯軍，頃刻間發出一股令人毛骨
莫凌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警惕起來。
「嗚——」
升龍衛咧嘴一笑，大罵道：「替我問候你祖宗！」
代天涯一直為有這麼一支軍隊而感到驕傲。可是現在，三萬升龍衛只餘下一半。剩下的，都把命都在了黃沙之下。
在付出了無數條人命的代價之後，第一個匈奴人終於登上了河岸。
「噗通！」
沖在最前排的，是身著銀白色鎧甲的「大唐升龍衛」。代天涯深知頭陣所要肩負的使命，如果不能搶得先機殺出氣勢，等待他們的將還會是一場潰敗。
他知道，自己統籌指揮的薛家堡戰役大獲全勝，已然讓克多爾心中不快了。這也難怪，驕傲的匈奴人被向來看不起的鐵勒人甩在了身後，的確是件讓人難堪的事，所以克多爾做夢都想扳回一城，挽回顏面。
趙無極一身戎裝催馬前行，遙望東方的眼神都似帶著雄心壯志。那英姿颯爽的模樣，猶如回到了幾十年前初登帝位時。
看著突襲而來的活靶子，代天涯冷酷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氣，嘶吼道：「放箭！」
盤河雖然看起來很長，實際卻並不深，只能沒到一個成年人胸部而已。而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下生長的匈奴人，此時充分佔了他們的不屈，哪怕踩在淤泥之中，他們的前行速度依然不慢。
河的對岸，在薛家堡倉皇敗退的唐軍重新集結，組成了一個又一個方陣。只看他們手指武器嚴陣以待的模樣，就知道這些頑固的唐人還不死心。
有些話心照不宣，卻不能拿到明面上。趙無極不會傻乎乎地對莫凌圖實話實說，而是有些疑惑地問道：「論人數，他們明顯佔劣勢。論氣勢，他們接連遭受慘敗。論戰力，我大夏兒郎何曾怕過他們？這些唐人明知必敗無疑，卻仍要拚死掙扎，你說這是何苦由來？」
他們就像奴隸，只能任由匈奴人欺壓
更何況，趙無極還帶來了大批援軍。單論人數，夏國部隊已經近乎是唐軍的兩倍了。
克多爾不懂得太多謀略，他只懂如何運用長生天賜予的神力，把敵人送到地獄。所以他不會想到眼前的布局是敵人的戰術安排，而把這種表現看作懦弱和妥協。
時至今日，他終於邁出了這一步！
萬邦朝聖地，悠悠帝王心。
他能聽到鮮血噴涌的聲音，卻再也看不見匈奴大軍勝利的畫面了。
趙無極臉上泛起一絲冷笑。沒有了戰凌雲，如今的大唐守軍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再也不值得夏國勇士畏懼。更何況，看看他們的人數，再看看他們身上破爛的鎧甲，怎麼會是士氣如虹的夏軍的敵手？
當他的目光掃過那條如同藍色緞帶一般的盤河時，忽然頓住了。
如今他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撿到了大便宜，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士氣全無的大唐殘軍，可事實真的如此么？
榮華富貴近在眼前，婀娜多姿的大唐河山如嫵媚少女，讓人心生搖曳。當這一切唾手可得，鬍子們便會把躁動的心轉化為疾行的腳步，只在黃土地上留下一連串急躁的腳步。
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哪怕他現在心在滴血，卻不得不忍痛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他們試圖做最後的抵抗。
那時他告訴自己，不能像先祖一樣被幾大部族當成傀儡。他要做西域的主人，用自己的雙手與智慧，打下一片震爍古今的萬里江山！
大唐軍人爆發出了極強的凝聚力，他們知道，眼前的形勢對己方極為有利。等到匈奴人爬上河岸，他們就在沒了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了。
隨著第一個人跳進洶湧的盤河之中，身穿黑衣的匈奴戰士如同下鍋的餃子，不一會兒便把寶石藍的河水染成了黑色。
一名大唐升龍衛狠狠劈下長刀，卻被剛上岸的匈奴人提刀擋住。那人帶著一絲殘忍，用匈奴語說道：「我會殺
瞪著一雙噴火的眸子，代天涯握緊手中的長劍，對著克多爾便沖了上去。
箭矢如雨，遮天蔽日！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眼前的畫面，那就是慘烈。
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了自己一邊，他們憑什麼還要反抗？
可惜的是，悍不畏死不會帶給他們不敗金身。萬箭齊發，齊威力何等驚人，怎是人力所能抗衡的？箭簇入肉，大片匈奴人倒了下去，掀起漫天塵囂。
正想著，莫凌圖便看了趙無極一眼，發現後者正對著自己微笑。
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那升龍衛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血沫順著嘴角溢出，眼看便不活了。
等等！
多少夏國先人夢轉遷回，多少日日夜夜的難眠思量，只為有朝一日入主中原，俯瞰天下。
升龍衛手中的刀順勢而下，在那匈奴人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線。
……
但他們毫無懼色，依舊在無比強勢地前沖。
「嗖嗖嗖嗖！」
遠遠望去，暗紅色的唐軍和黑色的匈奴大軍，在黃土地與藍色河水交接的河岸邊，兇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而匈奴人，便是這片土地上最殘忍的野獸！
「困獸之鬥，勇氣可嘉。」趙無極淡然一笑，「不過卻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撤退」也許是匈奴人最少說的幾個字，也會他們最痛恨的字眼。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們也會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因為長生天只眷顧最勇敢的人。
死掉的那人，曾經在漠北兩次救了他的命，而自己卻眼睜睜看著他倒下。
那升龍衛渾然不懼，挺起長槍直送向克多爾的面門。哪知後者不閃不避，隨意地虛抓一把，恰巧抓住槍身，那如蒼龍出洞一般的長槍再也無法探前分毫。
更可悲的事，哪怕貢獻了一切，族中的青壯依然無法擺脫被殘殺的命運。只為匈奴人要世代奴役這些部族，斷絕他們崛起的希望。
對於趙無極和莫凌圖來說，大局已然被牢牢控制在手中。缺兵斷糧士氣全無的唐軍，再也不會是他們東進的威脅，
他們用獨特又詭異的方式，振奮己方的士氣。
「殺！」
明知不敵，卻仍然負隅頑抗，只能證明他們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和這樣的對手交鋒，哪怕克多爾能夠取勝，也只會是慘勝而已。
「當！」
當一份功績足以名流千古，便值得有野心的人為之付出一切。如今，他已經掃清了障礙，只等著驕傲的大唐匍匐在他的腳下。
心懷死志的唐人，往往會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眼前這支大唐部隊連堅如磐石的薛家堡都守不住，又怎麼會是如今士氣高昂的夏國大軍的對手？
砍翻一人，升龍衛似是被血光所刺激，大吼一聲「殺」，頃刻又與餘下的胡人撞到了一起！
沿著蜿蜒的河岸線，雙方卜一朝面便是你死我活的拼殺。匈奴人極力想要證明自己，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殘暴，讓他們堅信沒有翻不過的高山。而唐軍則深知肩上的重擔，為了翹首以待的妻子，為了嗷嗷待哺的孩子，為了白髮蒼蒼的老人，他們一步也不能退。
若非如此，他們大可以在與己方堂堂正正一戰，何故要退到河的另一邊？難道他們以為憑藉一條河，就能阻擋驍勇善戰的匈奴勇士？
「希魯卡！」
不遠處的代天涯恰巧看到了這一幕，登時大吼一聲。
他粗糙的雙手在地上一撐，剛想要帶動濕噠噠的身子前沖，便聽到一聲爆喝。他抬起頭來，赫然發現頭頂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刀從天而降，恰劈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
無需多說什麼，旁人可以很輕易從他堅毅的目光中捕捉到他的決心——沒有任何人、人和事，能夠阻礙大軍東進的腳步，抑或是他幾可燎原的野望。
代天涯一馬當先，拔出嵌在匈奴人額頭中帶血的刀，嘶聲道：「兄弟們，為了大唐，殺！」
他大手一揮，渾厚的聲音響徹雲霄：「兒郎們，隨我上陣殺敵！」
匈奴人嚎叫著，揮舞著手中的胡刀，如同一群奔襲的狼。黃土地上，密密麻麻皆是黑色的身影，連大地都為止顫抖
對於那些小部族來說，他們曾經吃盡了匈奴人的苦頭。
……
克多爾挪動強壯的身軀，甩掉散落在後腦長發上的水漬，騰出有力的手掌摸了摸寸發不生的頭頂，在濕泥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腳印，對著離他最近的升龍衛狠狠撲了上去！
因為大唐需要他們！
克多爾大喜，當即著急大軍之中人數最廣的匈奴部隊，略看之下，恐怕不止十萬之眾。
擁有一雙寶石藍眼睛，外形卻粗獷無比的匈奴統帥克多爾策馬上前，銅錘一般的拳頭捶向寬厚的胸膛：「天可汗，長生天最眷顧的匈奴勇士願意打頭陣，肅清敵人！」
他們的先祖在匈奴人的淫威下過著膽戰心驚的生活，每年他們要把辛苦放養的牛羊和最美麗的女人白白送到匈奴王庭，族人卻要忍受極寒。
這些心思，克多爾不會懂。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要求過援助。
話音一落，他的雙臂驟然加力，只聽「鐺」的一聲脆響，那柄橫於二人之間的胡刀竟是被硬生生的壓斷了！
「狗雜種，我殺了你！」
事實上，寶藍色的河水已經變成了紅色。刀劍的拼殺、男人間的嘶吼響徹天地，而那鮮艷的紅，便是他們最好的墓志銘。
「就這麼點能耐的話……」克多爾微微一笑，如鐵柱般的五指驟然發力：「那就太讓匈奴勇士失望了。」
按理來說，衝鋒的戰士理應得到隊友的掩護，可是夏國大軍陣中卻沒有射出一根箭矢。
退一步，血流成河！
如同山嶽一般的克多爾帶著一絲獰笑，衝鋒在隊伍最前頭。帶著「匈奴第一勇士」的光環，他並不認為這些孱弱的大唐軍人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從他們的舉止，也足以看出對方的膽怯。
「有骨氣的軍人都不願意接受失敗，而這些人，正是值得敬佩的軍人。從谷城開始，他們便讓我看到了大唐軍人鐵血的一面。一直佔據劣勢，一直不曾放棄，戰凌雲如此，代天涯也是如此。」莫凌圖微笑著解釋道，當目光定格在嚴正以待的唐軍身上時，卻轉作狠厲：「不過，也僅僅是敬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