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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君臣對答

第564章 君臣對答

清朝皇室聽得最多的革命家史就是滿洲怎麼崛起關外,怎麼樣入關奪取天下,自然也會對明朝的歷史教訓作一個總結,明朝失去天下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明思宗不肯把太子送到南京去,導致南京沒有起到一個很好的備份作用,不然以東南半壁山河,或許能重南宋局面。
但是肅順卻是正了正衣冠,他依舊從容不迫:「皇上,臣再說一句,臣既要保大清,也要保中國!」
他對兩宮都不客氣,直接大步就進了養心殿西暖閣,咸豐帝一聽說他來了,心情大定:「肅順來了?甚好,甚好,朕這就可以安心御駕親征。」
肅順默默點了點頭,他說道:「臣願接過這顧命大臣的苦差事,國朝顧命之臣哪有什麼好結局,但是臣願意為皇上盡忠,只是既已有心盡忠,臣就有苦口良言要說!」
他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咱們這江山也是奪自李自成,可惜啊,咱們大清朝的氣運沒坐滿二百年,回頭倒讓自己的龍興之地失於俄羅斯夷人之手,現在賊夷兩路夾擊,也不知道是誰先進北京城,就是進了北京城,也不知道誰才是李自成啊……」
不一會得到消息的鈕祜祿氏與葉赫那拉氏都趕過來了,連聲跪在地上道:「皇上當以家國為重,皇上若是有一個三長兩短,讓我們這些孤兒寡母怎麼辦啊……」
肅順靜靜地傾聽著咸豐說完了自己的安排,卻是插了一句:「皇上,我只說一句,現在這個時候求死容易求生難,賊兵若至,請皇上與兩宮、軍機儘早避暑承德,思宗故事,不可重現於本朝。」
這話說得肅順都是無顏以對,他知道咸豐帝現在承受的壓力:「皇上,您多休息吧!」
「至於世祖、世宗,亦是完人,我不能及啊!」咸豐帝談起自己的家事來,真是瞭若指掌,順肅雖然敢任事,卻也知道這等帝王家事插嘴不得:「皇上多心了,只是稍受風寒而已。」
在咸豐朝的紅人之中,肅順可是第一位,他甚至為了肅順斬了柏俊,而現在肅順卻是十分淡定地走進了西暖閣,瞄了侍立兩旁的太醫、太監與宮女,咸豐明白他的意思:「都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沒想到這些日子受了些風寒,竟有小疾,不礙事,不礙事,等稍稍調養一番,朕這就御駕親征!」
咸豐帝覺得一口鮮血就涌在自己的嗓子眼上,整個人都擅抖,他自己雙手雙腳都冰涼冰涼,有一種控制不住的慾望讓他向翻倒,可是他的心頭卻有一團火,他恨不得用一把腰刀將眼前的這個人砍成了一百段、一千段,這遠遠不夠,應把這該死的肅老六滿門抄斬。
肅順有些難受,他清楚得知道眼前的這位皇帝已經絕望了,不是僅是對時局,而且還是對自己的身體與一切都徹底絕望:「朕雖然對不起歷祖歷宗,但是至少也有明思宗的那點勇氣,哎……」
「你說吧!」咸豐帝知道肅順的性子,提前給自己打了預防針:「不管你說怎麼難聽的話,朕都不怪你!」
今天肅順舊事重提,咸豐帝的臉上不由紅潤起來,他連聲說道:「甚好甚好,還是你肅老六有良心,朕至少有思宗的氣度,不會北狩承德,但是載淳就交給你了,肅順,你就是我的顧命大臣……」
「心病,心病,朕知道了,御駕親征就此做罷了!……」咸豐帝看了御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奏摺一眼:「你知道,關外兵事如何了?」
肅順卻是直接就在咸豐對面端了一個小方凳就坐了下來:「皇上,我看您這身子骨,若真要御駕親征,反而有礙於國事,不如放心養病!」
他是鄭獻親王哈爾濟郎的七世孫,鄭慎親王的愛子,愛新覺羅氏,最最正統的滿洲皇族,只是他的氣度並不極限滿洲一族,見到兩位后妃的時候也是略一低頭:「娘娘,懿貴妃,皇上怎麼樣?」
「臣只知道臣是愛新覺羅氏,是滿洲人!」
咸豐初年開始,大清朝的財政已經徹底破產,以後兩宮太后能重建財政平定發亂、捻亂、回亂,可以說是整個中國歷史上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現在肅順主持戶部,對於這一切都是瞭若指掌:「皇上,您這是心病,心病啊!」
咸豐帝搖了搖頭,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本來是年富力強,可是國事讓他操心至極,他說要御駕親征,不如與在極度苦悶中的一種發泄:「朕的心思,你不明白……」
咸豐帝作為一個甚有想法的皇帝,自然是想有一番作為,可是從一即位以來,就是內憂外患,操勞過度,甚至連后妃都無心寵幸,到了咸豐六年才得一子,而晚清帝王少子無子的問題可以說是始於他這一代。
「御駕親征!」
「我自己知道自家事!」咸豐說道:「我早年翻閱皇室書冊,見過高宗批漢武的一段,才知道高宗與漢武帝與惺惺相惜之意……」
這話攪得咸豐氣血翻滾,他順手就拾起一個玉如意砸在地上,兩個女人都長跪在地,一口氣都不敢喘,好一會才聽到有宮女叫道:「不好了,皇上吐血了,皇上吐血了……」
「都是國事之故!」肅順說的很直白:「我這句就去勸勸他,這個時候御駕親征不是添亂了!」
「不必安慰我了,我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啊,真不甘心啊!」
「我都明白!」肅順倒真有膽:「我怎麼不明白,今年京餉依例有七百萬兩,到現在解京不過八千兩,再這麼下去,京城防務,恐怕只能用崇文關的關稅了!」
「把肅順叫來,朕要見肅順!」
這是實情,在清代皇帝之中,乾隆與漢武帝的心態最近相近,只是乾隆比起漢武帝稍為克制一些,最後才沒演變出輪台詔的悲劇,即使如此,他生命中的最幾年,依舊上演了川楚白蓮教的好戲,而且始終沒有平定,反而越剿越熾之勢,只有到了嘉慶即位之後,形勢才為之一變。
「宣肅順見駕!」
肅順特意舉了康熙、乾隆這兩個特別高壽的皇帝,只是咸豐一切都明白得很:「我哪敢與聖祖、高宗相提並論,我既不是世祖,也不是世宗……」
即使他控制著自己的努力,他仍然是以仇恨的目光面對著肅順,許久,他才終於說了一句:「肅老六,你還真是只知道做事,不知道做人!」
「我有些事要交辦你做,也只有你肅老六才辦得了這樣的事!」咸豐帝的臉上儘是苦楚:「朕這身子骨,實在不堪重負,也知道春秋將盡,所以你當是朕的顧命大臣。」
「濟爾哈郎的子孫……」咸豐帝勉強才把自己的殺意控制住,他搖了搖頭:「他這人格局太小,你這般好意他未必能領悟!」
他特別提了這麼兩個特別短命的皇帝,讓肅順都覺得難過:「皇上,您不必如此自謙同,您……」
「臣知道,皇上考慮的是家國,臣考慮的是國家!」肅順目光坦蕩:「誰叫文宗皇帝只流傳下這點血脈,臣雖非太祖血脈,但總得為太祖創立的這份基業著想」
「我知道你對皇后與懿貴妃有想法,但是你是朕的顧命大臣……哎,不說這些了!」說起這些國事家事,咸豐帝就覺得氣血翻湧:「朕都不知道這皇位還能坐得多久,柳絕戶與俄羅斯夷兵哪一路先殺到這北京城,也罷也罷……」
懿貴妃葉那拉氏是個極精明的人,她平時與肅順相處不好,這個時候卻是改口了,說話和和氣氣:「剛剛用過了葯,太醫說皇上用心過度,雖無大礙,但要多歇息,可是皇上硬是要御駕親征……」
「皇上現在不到三十,春秋正盛,雖有憂患,但是聖祖有三藩之亂,高宗有二征金川,雖有變故,最後都是功全圓滿。」
戶部尚書肅順是十分匆忙之間進宮,他步伐穩健有力,氣度從容不迫,在當世的滿蒙勛貴之中,堪稱第一,即使遇到這樣的大事,依然方寸不亂。
「你我都是愛新覺羅氏啊!」咸豐帝現在放下皇帝的架子:「我的身子骨也不行了,真是不知道去見列位先皇啊……」
「主少國危,大臣不附……」肅順低下頭去,停頓了好久了才終於說完了自己的誅心之言:「國家多事,宜立長君。」
兩個女人現在哭都不哭出來,就是抱住咸豐帝叫道:「快叫太醫來,快叫太醫來!」
「長白聖地已入夷手,夷兵繼續大舉南進,皇上應當有所決斷!」肅順能擔事:「龍興聖地就在我們這一代滿洲人中失去,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快把肅老六給我叫來!」
咸豐這話一出,外面的宮女太監們都亂成了一團,連聲叫道:「皇下當以國家為重,皇下當以國家為重……」
「你給我滾!」咸豐帝咆哮起來:「朕到現在這一刻才知道,朕看錯了人,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