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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開炮

第四十九章 開炮

「那我們怎麼辦?單對單我們也就能夠對付比睿,吉野和嚴島任何一艘都可以幹掉我們,那嚴島也是日本的『三景艦』之一,那是日本人專門對付定鎮兩艦的!」方伯謙有些懊喪地說道。
不過令方伯謙非常惱火的是他明明看到吉野艦中彈兩發,但是剛才的水花告訴他——吉野的前主炮還在開炮,剛才的炮彈到底打中吉野的哪個部分?!
方伯謙拿過望遠鏡一看說道:「他們是在等比睿,比睿比咱們的濟遠還要老上好幾年,速度更慢,艦炮的威力更是不行,我若是日本人的話,光是靠吉野和嚴島就可以開打了,還用等比睿?!」
方伯謙回頭朝他一笑吐了口唾沫說道:「在這戰艦上當官,底下十個水手裡面連他媽的半個會寫字的都沒有,不狠點怎麼鎮得住這些兵痞子,待會兒你手上的槍也子彈上膛,要是上甲板的話,看到那個消極怠戰者也不用啰嗦,一槍打死,出了事我兜著!這仗打起來了,船上二百多條人命管你高低貴賤都是一樣,一個地方消極怠戰這不是害死大家一塊完蛋么?先打死那些怠戰的,這個時候就算他們怕死也要玩命了!」
「益堂兄,此時多說無益,廣乙艦和威遠艦在這種戰鬥中沒有任何作用,碰上了日本主力戰艦它們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不如我們先讓廣乙兩艦先走,在這裏拖上一陣是一陣,總比大家一起完蛋要好得多,說不得它們還能夠碰上第二批護航艦隊,若是定遠鎮遠兩艦來的話,那我們就全都有救了!」沈壽昌一邊說一邊用望遠鏡來觀察這支突然出現的日本艦隊,想要辨認出敵艦的名稱好做應對。
「鎮遠艦會議大艙中懸挂著日本艦的圖形,看樣子那前面兩艘領先的戰艦是……吉野和嚴島,後面那艘稍微小點,估計像是比睿號!」沈壽昌收起望遠鏡轉過身來對方伯謙肅容說道:「益堂兄,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我們最重要的是如何挺過這一關。除了比睿之外,在吉野和嚴島面前我們這三條戰艦在速度上差了老大一截,廣乙號上倒是裝備了速射炮,但是口徑太小對上這兩艘戰艦沒有多大作用,只是魚雷還可以,但是在射程上又太吃虧,至於威遠艦就更不用說了,一點用處也沒有。為今之際便只有讓威遠和廣乙先行向西,希望他們能夠碰到第二批護航艦隊,若是第二護航艦隊由定鎮兩艦帶隊的話就來救援我們,若不是……那就趕快掉頭撤退!」
「全艦注意!全艦注意!我們馬上就要進入敵艦射程!管輪注意等我號令准倍加速,升交匯旗!」方伯謙大聲喊道。
「沒有!」
此時的沈壽昌看到方伯謙這幅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禁有些感嘆——其實他對方伯謙平時的為人挺看不起的,就是到了剛才心中也是這麼認為,但是人家一旦心中下定決心和日本人打仗后,就再也沒有露出一點畏戰的樣子,反而合理調動來應付眼前的危急。
傳令兵立刻將方伯謙的命令傳達下去,威遠和廣乙在收到旗號命令后立刻向西撤退,只是這兩艘相對老舊的戰艦速度很慢,他們能不能逃脫這要完全看日本人敢不敢率先開炮挑起戰爭,當然濟遠能夠給他們爭取多少時間才是最實在的。
「那我方某人可曾用鞭子胡亂抽過你們沒有?」方伯謙高聲問道。
「嚴島雖然有十二寸主炮,但是它的前主炮塔旋轉幅度小不易瞄準,只要我們別在它的正前方,它的速射炮打不穿我們的裝甲,吉野的主炮口徑和我們一樣,它未必敢和咱們拚命……益堂兄,現在就下令讓廣乙和威遠先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沈壽昌一邊給方伯謙打氣,一邊催促他下命令讓廣乙和威遠先撤退。
在和威遠與廣乙分道揚鑣之後,濟遠艦調轉船頭向北,衝著三艘日本戰艦來的方向迎了上去。方伯謙走出指揮台,面對甲板上站列成三排的濟遠艦水兵們高聲說道:「濟遠的弟兄們,我要問問你們,平時下艦你們但凡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我方某可曾為難過你們沒有?!」
沈壽昌笑著說道:「益堂兄,幸虧我們只是碰到一艘三景艦,若是三艘都來了,那我們就要面臨兩門這樣的前主炮,等穿過他們的隊形后還有一門三百毫米的後主炮瞄著我們,那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三景艦隻有放到一起用才會有最大的威力,單個用威脅就不這麼大了,唯一可慮的便是它是新艦,航速超我們太多。」
「好主意!可惜咱們不能自己在艦上調定深,否則也不會這麼麻煩了!」方伯謙笑著說道。
「瞄準吉野,開炮!」方伯謙大聲吼道!
方伯謙抬頭看看遠處越來越近的三艘日本戰艦,咬咬牙喊道:「掛旗號,讓威遠和廣乙向西全速撤退,調轉船頭向日艦方向前進,前後主炮炮彈上膛隨時準備戰鬥!」
沈壽昌笑著說道:「益堂兄,你好歹也是福建水師學堂畢業,又是喝過洋墨水的人,怎麼渾身一股子匪氣?」
「管輪注意!右滿舵,加速向東北方向前進!前主炮準備射擊!」方伯謙吼道。
「益堂兄,是不是招商輪把我們給暴露了,日本艦隊才會在這一帶逛游?看這三艘日艦的個頭可能是日本的主力戰艦啊!」旁邊一個穿戴整齊的軍官手中拿著望遠鏡對旁邊的方伯謙說道。
「我方某人平時待弟兄們不薄,那是為了讓你們在該效命的時候也不退縮,打起仗來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誰也離不開誰,沒了你們我方伯謙屁都不是!兄弟們,現在我們碰上日本人了,他媽的,還是三艘主力戰艦,日本的旗艦吉野和專門對付定鎮兩艦的嚴島,後面還有一條比睿……誰他媽的敢在這個時候當縮頭烏龜……」方伯謙抽出腰間的手槍衝天放了兩槍:「明白了沒有?!」
「這還不夠?你當咱們濟遠是定鎮兩艦吶?!這樣的炮彈挨上一發就夠咱們喝上一壺的了,就是避過他們的主炮,人家三艘戰艦上裝的三十多門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也會要了咱們的命!」方伯謙笑著正正自己的海軍帽。
「管輪注意!我艦進入敵方射程,聽我號令,等我數到十,立刻加速右滿舵;前主炮注意若是敵艦向我開火,立刻向其還擊!一!二!三……」方伯謙眼睛緊緊盯著已經近在咫尺的日本艦隊,每一聲數數都好像是在拚命的吶喊。
方伯謙身邊海軍軍官便是北洋水師幫帶兼濟遠艦的大副沈壽昌,和方伯謙等福建馬尾水師學堂畢業的水師軍官不同,沈壽昌是半路出家,本來是以上海出洋局優異成績肆業,選派挪威大學學習物理化學。還沒有等學業完成,光緒七年(1881年)年僅十六歲的他便奉命回國,被分配到威遠艦上實習,不到一年便因為成績優秀升為威遠艦二副。在海軍初創時期有很多像沈壽昌這樣的年輕學子應召進入水師,雖是半路出家來干海軍,因為他們的文化水平高,在水師幹上兩三年陞官速度很快,不過在人才緊缺的情況下,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益堂兄……你說定鎮兩艦不會來?!」
「益堂兄,我看算好魚雷的定深發射距離,在穿過日本艦隊的時候直接向東北方向一點,用船尾魚雷管趁機向嚴島號進行魚雷攻擊。這三景艦炮口倒是粗大的很,但是這裝甲可經不住魚雷來上這麼一下子,打完了我們就調轉船頭朝西北方走!」
「讓前主炮的炮口再向左抬高一點,重點瞄準吉野的前主炮,使用新裝的炮彈,爭取在和日本艦錯過的時候,擊中火力將吉野的前主炮或是指揮台打爛!」方伯謙高聲向指揮台下面的傳令兵喊道。
「該死!清和,我是怕日本人對上招商輪帶在身邊礙手礙腳的才先讓它們回去,沒有想到日本人就在我們身邊!」方伯謙有些懊惱地說道。
方伯謙指揮濟遠艦突然加速右滿舵,就看原航線前轟轟的被日艦所發射的炮彈打出十幾朵大水花出來——這些都是吉野和嚴島艦上的一百五十毫米與一百二十毫米大炮打過來的炮彈,看到這些水花方伯謙和沈壽昌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麼多大口徑炮彈要是落在濟遠艦身上,估計自己也就徹底完蛋了。
「好!給老子炮彈上膛,裝填魚雷隨時準備發射!給老子解隊!」方伯謙沖手下的水兵們喊道。
兩百多條漢子齊聲高喊道:「沒有!」
日艦嚴島號射擊比方伯謙所預料的要早了點,在他看來這樣的前主炮在海戰中只有一次的發炮機會,若是他來指揮的話,絕對會等濟遠艦靠的再近些的時候開炮,爭取一炮製敵于死地。不過日本人心太急了些,十二寸炮彈威力巨大但離自己還有三十多米遠,除了給濟遠身上洗個澡之外,沒有什麼損傷。
方伯謙聽后沉思了片刻低沉地說道:「清和,到現在大哥我也不瞞你了,前幾天乘坐咱們的船去天津的那兩個人你知道吧?一個是中堂大人面前的紅人,另外一個是兩廣總督的三公子。在去上海前我和丁提督鬧翻了,這次第二批護航的艦船中,定鎮兩艘巨艦未必會來,我是求他們兩人在見到中堂的時候說情,不過到底怎麼樣,大哥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稍微再向右一點,注意嚴島的那門主炮,盡量避開它!」沈壽昌朝通風管喊道。
「轟」的一聲,方伯謙和沈壽昌感到自己腳下的戰艦在炮聲中劇烈的顫抖了一下,隨即正前方雙聯裝主炮塔處升起一團青煙,透過青煙方伯謙的望遠鏡中正在快速行進的吉野艦上火光閃了兩閃——「擊中了!」方伯謙和沈壽昌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可以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嘿!這帶兵的道道多著呢!鄧世昌那套是對,不過那是洋人的法子,咱中國人未必買賬呀!看看人家湘軍和淮軍與長毛干仗時,什麼大煙都要管夠……恩威並施才是帶兵之道,以後慢慢學著點吧!」方伯謙有些頗為自得地說道。
沈壽昌點點頭說道:「益堂兄說的是,小弟受教了,怪不得你能夠當管帶,小弟我只能夠是個大副……」
方伯謙讚許的看看沈壽昌說道:「快要進入嚴島的射程了,只要躲過它的第一次射擊我們就安全多了。真是不明白日本人怎麼會造這樣的戰艦?這樣不能轉動的主炮除了兩軍相遇的開始階段威脅會大些之外,雙方開打難不成我們就傻不楞登的不知躲避它?!」
「益堂兄,你看日本人的艦隊也慢下來了!」沈壽昌一邊聽方伯謙說話,一邊用望遠鏡觀察日本艦隊動向,看到日本艦隊有變化,便立刻通知方伯謙。
吉野居中,浪速在吉野的左邊,比睿稍微落後吉野一點在右邊。按照這個陣形沈壽昌明白了為什麼方伯謙要慢慢的靠過去然後突然加速右滿舵——嚴島的十二寸主炮準確率極低,就算擊中濟遠挨上一發只要不打中要害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右滿舵后嚴島那門三百毫米的主炮就算報廢了,而吉野居中,正好可以用嚴島艦身來抵擋吉野一百五十毫米速射主炮給濟遠的威脅,剩下來濟遠所要面對的是嚴島艦可以向兩側攻擊的一百二十毫米副炮就可以。
方伯謙緊緊攥著拳頭,手指上的關節都被攥得發白,天氣雖然還有些冷,但是他水軍帽下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細密的汗珠。濟遠艦上已經升起了交匯旗,只要日本艦隊不開炮,方伯謙也不準備開炮,剛才別看他和沈壽昌談話的時候比較輕鬆,但是日本艦隊的實力此時已經佔盡上風,能夠不打最好不打,他犯不著用雞蛋碰石頭。
「告訴前主炮,待會進入敵艦射程后我們會右滿舵,讓前主炮取提前量瞄準吉野艦,爭取把它的前主炮給打啞嘍!」方伯謙超下面喊道,緊接著跑到通風管處喊道:「慢速、慢速!鍋爐加壓隨時准倍加速!」
回到指揮台,方伯謙臉上再也沒有了剛才喪氣的表情,拿起望遠鏡朝日本艦隊看了一眼,低頭沖通風管喊道:「管輪注意,放慢車,慢慢的靠過去……聽我的號令,隨時准倍加速,並且做好右滿舵的準備!」
「轟!」的一聲,濟遠艦左邊三十米處的海面上升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蘭花,此時方伯謙剛剛喊道「八」,沈壽昌通過望遠鏡看到嚴島號那門可怕的三百毫米主炮的炮口還沒有消散的青煙,下意識的看看手中的懷錶——下午一時十分,日本人開炮發動戰爭了!
方伯謙臉上的神色一黯,鬱悶的攥拳垂了一下旁邊的艙壁,沈壽昌一看方伯謙這模樣,也知道最後的結果了。
兩百多條漢子齊聲嚎道:「明白了!」
沈壽昌想明白后不禁心中讚歎一聲——方伯謙果然是英國格林威治海軍學院的高才生。嚴島的三百毫米主炮固然讓人望而生畏,但是它不能轉動只能朝前開炮,只要第一次不被其擊中,右滿舵后濟遠就完全可以避開吉野艦上那些一百五十毫米主炮的攻擊,嚴島的一百二十毫米速射炮絕對不會打穿自己的裝甲。等越過日本艦隊后一路向北,雖然速度上會比嚴島和吉野慢一些,但是日本艦隊需要轉彎才能夠繼續攻擊,多少也有一線生機,更何況濟遠還有一座一百二十毫米的後主炮可以在穿越日本艦隊陣形的時候繼續攻擊,這樣也大大增加了生存幾率。
此時牙山海灣西邊的海域上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一艘中國戰艦和三艘日本戰艦慢慢的相互靠近,雙方都打著慢車,所有的水兵都嚴陣以待,就像拉滿勁的弓一樣,弓臂都在發出顫抖的聲音,但是弓手依然緊拉著弓弦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