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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朦朧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朦朧

「你留在山東,第一要練好軍隊,第二便是加緊時間修築鐵路,京濟鐵路還有一部分沒有完工,另外威海衛至濟南的鐵路也要加緊督促,一旦京濟鐵路完工就立刻開始修築膠州灣至濟南的鐵路,這樣將北洋的海陸防全部用鐵路連接起來,一旦有事我們的新建陸軍可以乘坐鐵路快速轉移……當然民生方面就不用我多說了,我個人還是要拜託你幫助我收購土地,購進的土地儘可能連成一片,用以出租給無田之人耕種,也趁此壓低山東境內的地租……」譚延闓囑咐道。
這段時間唯一讓譚延闓感到欣慰的是旅順海軍基地傳來的消息——龍威號巡洋艦做為演習戰艦在旅順口外演習海域,被潛伏在那裡的兩艘潛艇發射的四枚魚雷擊中了三枚,其中一枚擊中戰艦尾部,另外兩枚則命中艦體中部。根據十八寸魚雷的爆炸威力和龍威號巡洋艦的裝甲厚度,經過測算判定龍威號被兩個型號的潛艇擊沉。
本來譚延闓是打算將這盆髒水引到翁同龢身上的,不過考慮到這件事的敏感程度,誰沾上就必須掉腦袋,而且污衊翁同龢可不像收拾順昌號的老闆那麼容易,弄不好會引火燒身。況且這一次刺殺案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翁同龢和光緒皇帝,死的大臣都是所謂的鐵杆「后黨」,不用譚延闓多嘴,慈禧太后自然會對他們產生某種聯想,雙方必須保持某種平衡。
戲要做足,光會討好還是不夠的,刺殺八大臣何等驚天動地的事情,這件事如果譚延闓不能將其辦妥當了,這同樣也會影響到他在慈禧太后心目中的形象。十余日之前在天津報界記者面前,譚延闓就已經隱晦的指出八大臣刺殺案的背後主謀還在京師,在天津的不過是其外圍的爪牙而已,現在他已經得到慈禧太后的授權掌控京師防務,這第一件事自然是儘快的將這件事圓滿的處理掉,該掉腦袋的必須掉腦袋,否則夜長夢多。
「十二年預備立憲」計劃不過是糊弄慈禧太後為首的滿清權貴集團中的頑固派而已,事實上這是為公開宣傳民主開了個口子,將公開宣揚民主宣傳定為合法,隨即譚延闓在軍隊中開始民主啟蒙宣傳。這一切都是有事前的預謀,從禮賢庄出洋考察憲政八大臣遇刺看,在短期內是對剛剛開啟的民主啟蒙運動一次沉重的打擊,不過刨除政壇上的腥風血雨,這種損失也不過是現在中國進步知識分子心中的損失,對於譚延闓和他背後的北洋集團而言這對民主啟蒙並沒有多少妨礙。
這一天是慈禧太后在刺殺考察憲政八大臣之後最高興的一天,譚延闓的氫氣球讓她覺得住了這麼多年的頤和園景緻是如此漂亮,在空中用望遠鏡看自己居住了這麼多年的頤和園是如此的美輪美奐。想到自從甲午年之後,頤和園就在譚氏父子的支持下一直沒有停工,每月都有幾十萬兩少則十來萬兩的銀子在修繕,三四年之後才有今日之功,心中自然是有數,也就慢慢抹去了譚鍾麟的請兵入京師保證安全奏摺所帶來的不快。
沈靜點點頭表示明白說道:「你把楊超和劉禹留在了山東幫助訓練新軍,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我不可能將新軍全放在威海衛,正好你帶走的軍隊空出濟南府附近的營房,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將大部分新兵訓練安排在濟南府,這樣也好利於我隨時督促他們加緊訓練……」
放譚延闓來接手京師防衛,這中間自然是要冒風險的,不過當時慈禧太后心中未曾存著以此來考驗譚氏父子忠心的想法,在她看來這個天下還是大清的,當年的曾李那個經營北洋不比他們父子更加深厚,卻在她面前誠惶誠恐——慈禧太后想要看看譚氏父子偏向小皇帝更多些,還是繼續做她的忠心奴才,畢竟她已經六十多歲了,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死去,等她一死這個天下還不是皇帝的?慈禧太後生怕失去權力,這一生在英法聯軍逼近京師她跪求道光皇帝抵抗差點被殺之後,除了權力之外她什麼都不相信,趁著這個機會來考察一下譚氏父子的忠心以便日後量材而用。
在京師不比在天津和濟南這麼自在,京師的達官貴人們從譚氏父子與慈禧太后之間的關係和譚延闓的職位上,不難猜測譚延闓說不好就是第二個榮祿,是以紛紛進行政治投資,向譚延闓示好。譚延闓對此也不過是一笑而過,最讓他難受的是每隔兩三天必去一次頤和園拜見慈禧太后,拍馬屁的頻率比以往要高得多。再者說來就是向李蓮英、剛毅等人行賄,而皇族中的端王政治地位急劇上升,也是譚延闓必須要交好的人選,各種新奇的西洋珍玩和白花花的銀子自然如流水一般進入了他們的錢包。
對於沈靜譚延闓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眼下連榮祿都被收拾了,譚延闓就像當初榮祿乘坐的火車一樣,就算剎車也要衝進河裡,這條路一旦上路,那就沒有什麼回頭的機會。譚延闓明白這些,沈靜也同樣明白,剩下來的路雖說隨著實力的增長,北洋集團也就越來越有發言權,但同樣也會面臨越來越大的風險。
「那你不就成了皇帝?!土地和農民之間的關係一直就是中國歷史上影響王朝興衰的大事,古代一直到幾十年前洋務運動之前,中國都是重農輕商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卻沒有多大的效果……以現在我們在直隸三省的做為來看,一方面還是傳統的老辦法減租減息;另外便是多辦工廠,將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弄進工廠變成工人,以此來解決土地和農民之間的矛盾……」沈靜笑著打趣地說道。
沈靜身為譚延闓身邊第一謀士,最讓譚延闓看重的是沈靜對權力沒有太多的追求,也沒有其他老式謀士身上那股酸腐的味道。當初跟著他的三個重要助手,陳飛成了河南巡撫,寇青則坐鎮上海幫助他來打理商業上的事情,而沈靜則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出謀劃策,幫助他來規避政壇上的明槍暗箭。
「現在不比以前,這個皇帝的位子是越來越燙手,中國已經不是關起門來做老大了,放眼西方各國列強和我們的惡鄰日本,可以預見皇權走向消亡是必然的,像美國那樣的民主政體將會取而代之,這是主流……隨著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越來越多,皇權在中國也就越來越不吃香,越來越多的人也就不賣皇帝的帳。看看我們現在做的,再對比歷史上各朝歷代的政治,無不預示著這個王朝的衰落甚至滅亡,除非滿人中能夠出現一個俾斯麥那樣的人物或可延續王朝數年氣數,否則就等著一場軒然大波徹底顛覆吧……」譚延闓有些苦笑地回應道。
「這個我曉得了,這土地和農民之間關係重大,在被我們驅除出去的義和拳在陝甘一帶又有所萌發,上次新軍越境追截匪徒,就發現山西、甘肅、陝西的農村義和拳比之當年山東不遑多讓。其實這些義和拳大多都是失去土地的農民,我們當年事急從權做的是有些過了,只要有時間我還是想要推動農村減租減息,徹底消弭這個隱患……」
三次演習中除了在預設航線埋伏襲擊途徑戰艦效果不好之外,其餘兩次都獲得了非常完美的成功,幸好潛艇參与演習可以將魚雷的引信取下,演習中只看魚雷是否擊中戰艦,和擊中戰艦的位置,不用真刀實槍的干,否則北洋海軍非要在這兩艘潛艇下損失慘重不可。在預定航線伏擊戰艦的演習之所以沒有獲得成功,還是因為戰艦的航速太快,並且潛艇預先埋伏的位置偏離太多,等戰艦路過的時候,潛艇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航速又無法和戰艦相比,所以根本沒有伏擊戰艦的機會。
因為譚延闓要帶兩鎮北洋新軍駐紮在京師周邊,至少在滿族新軍沒有結束訓練之前不能離開,是以這兩鎮新軍內部的政治啟蒙活動只能縮減。而譚延闓卻對沈靜下達了加強山東新軍民主啟蒙的命令,在這個時代只有扛槍的軍隊才在任何時候都是中流砥柱,軍隊的素質也決定了這個國家的走向。在譚延闓不能肯定自己一定能夠成功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引到新軍思想走向,莫要成了歷史上的袁世凱北洋軍閥,這就成了必要的手段。
譚延闓上調朝廷中樞成為兵部尚書兼步軍統領,這新軍的訓練依舊還是由軍務處來協調軍餉、軍械,而他本人又是直接的執行者,這榮祿死後整個軍務處已經改姓「譚」了。上下皆為譚延闓的親信,新軍從籌備、指揮、訓練等一些列環節真正的都落到了譚氏父子的手中。而譚延闓也希望能夠繼續負責新軍的具體訓練工作,只有這樣才可以確保他在新軍中的地位,並且對新軍的戰鬥力有更加直觀的了解,保證新軍質量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降低。
即便如此,兩艘不同型號的潛艇還是引起了林泰曾和鄧世昌的極大興趣,畢竟和世界海軍強國相比,北洋海軍還尚屬弱小。從三次潛艇演習的成果看來,潛艇這個海軍中的刺客盡顯隱蔽的特性,裝備十八寸魚雷之後更給它添加了對大型戰艦一擊必殺的能力,從海軍基地防衛的角度看,裝備大量潛艇可以大大增強軍港防衛力量,使之對敵人產生更大的威懾力。
後世花中色鬼曾有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種「朦朧」的效果才是譚延闓最需要的。讓慈禧太后心中有個暗自懷疑的對象遠比揪出一個冒牌兇手要強得多,因為雙方保持平衡才會凸現出他的重要性,從中謀得更多的政治籌碼來將這場江山遊戲繼續下去。
顯然譚延闓算是過了這一關,在慈禧太後面前,誰能夠討她的歡心誰就是忠心,誰若是給她填堵,那就是違逆。譚延闓討好慈禧太后已經非常有經驗,幾乎一出手沒有慈禧太后不高興的時候,敬獻上來的東西除了各位大臣已經用俗套的寶石、鍾錶等貴重物品之外,自行車這樣花不了幾個銀子的物樣照樣能夠惹得慈禧太后老慰開懷,這份本事其他寵臣是望塵莫及。
潛艇演習一共進行了三次,分別為潛艇防守海軍基地,潛艇突入海軍基地,潛艇在預設航線埋伏襲擊途徑戰艦。因為小型潛艇沒有遠航能力,所以只參与了前兩次演習,而大型潛艇則完全是獨立行動,只是在遠航的時候有一艘攜帶無線電裝置的小型補給船來保駕護航。而這三次演習都是在極其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海軍顧問英格納和其他北洋海軍的洋員放假的放假,借故調開的調開,就連參与演習的戰艦成員也被限制其在甲板四處活動。
「以百萬滿人來統治數萬萬漢人的中國,這本來就會出問題……就算中國有俾斯麥那樣人物也無法挽救這個王朝!組安,你心中不想當皇帝這是上策,否則弄倒一個大清王朝再立起一個什麼王朝,你是英雄了得,但也不能保證你的子孫和你一樣英雄。美國人的那套政體固然是比較好,不過要是放在現在的中國還不行,依我看最合適的還是莫過於君主立憲制政體……我想皇帝是不能再要了,不過以美國之總統來行皇帝之事,慢慢的來改變,等時機成熟之後再放權,這才是正途……」
譚鍾麟保薦沈靜為山東巡撫,以接替譚延闓的空缺,而在恭王奕訢和榮祿死後,朝廷軍務處實際上就是由譚延闓一人說了算,長麟因為得罪慈禧太后雖然被委任為滿族鎮軍的鎮統,但是軍務處卻已經沒有他的位子了。此時軍務處中上至譚延闓的督辦,下邊的總辦、協辦都是從小站兵營中走出來的文職官員來擔任,其中就有徐世昌。
儘管後面的路兇險難測,不過這都沒有放在譚延闓和沈靜的眼中,倒是以後推翻了大清王朝之後,他們和他們的北洋該怎麼做,該帶領中國走向何方?!這已經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而他們首先拋棄的便是目前康有為那一派的君主立憲制,原因再簡單不過——滿人以如此數量統治中國非常不合理,再加上二百年前的仇恨,和官場上的考量,打死他們也不願意再做滿人的奴才。
也許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當初的三大助手只有沈靜能夠和譚延闓坐而論道,朋友相待,陳飛和寇青則上下級之間的命令多過友情。也唯有沈靜明白譚延闓心中是如何看清這個時代,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是以在兩人分手之際能夠做此暢談。沈靜對大勢洞若觀火,明白隨著譚延闓手中的實力越強,他造反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這次北洋軍接手京師防衛,譚延闓更當了京師步軍統領連禁衛軍都收歸麾下,這一步走得險,跨得大,不過這也是被榮祿咄咄逼人的姿態給逼出來的,幸好有驚無險。
譚延闓撥弄了一下茶杯蓋說道:「義和拳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們被我們趕出了直隸三省之後並沒有消失,反倒是在周邊的省份開始落地生根,時間長了聲勢也就壯大起來。不過義和拳和歷史上出現的五斗米、黃巾軍本質上都沒有什麼區別,仗著一些騙人的把戲來聚攏流民,待到時機成熟便是其一展身手的之時。這裏面固然有教民衝突的原因在裏面,不過把老百姓折騰到連日子都過不下去非要參加義和拳的地步,這也是那些官吏劣紳造孽。文淵兄,你的想法非常好,至少比我的辦法要強多了,我是治標不治本啊,除非全天下的土地都在我的手上……」
「文淵兄,看樣子以後我也是很少回山東了,那邊的事情恐怕就需要多多幫忙,尤其是新軍的訓練問題,這才是咱們立足官場的根本,不容有失……朝廷雖然還以我為訓練新軍,不過三鎮又一混成協總人數四萬多人,我不可能將所有的新軍都帶在身邊,加上朝廷這邊還要訓練一鎮的滿人新軍,是以我只會將一鎮新兵安置在京師周邊,留下一個混成協的老兵協助完成最後的訓練,剩下來的擔子就要交給你來挑了……」譚延闓微微笑著對沈靜交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