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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縱橫

第二百七十四章 縱橫

「譚延闓想要什麼?」
「這裏的一切都糟透了!」面對前來諮詢的朱爾典,赫德在堆放滿各種資料的書架前望著窗外燥熱的天氣對朱爾典冷冷地說道,在他心中窗戶外面是三十多度燥熱的天氣,而在這個房間裏面的兩個人的心情則處於寒冬之中。
在送走德皇威廉二世特使亨利親王之後,七月九日北京中華共和國政府發布了政令——在五年之內取消科舉考試製度,從今後五年開始,每年都會進行類似科舉考試的選拔政府官員的考試,不過考試形式為策論形式……以前鄉試、會試、殿試三級考試製度被取消后,擁有不同等級功名的士子可以擁有進入相應等級的資政院就職,或是通過考試進入新式學校系統進行學習。
新政府的這條政令不可能滿足所有的傳統士人,但卻儘可能的照顧了大部分士人——一般年齡在三十歲以下都可以選擇「兩條腿走路」的方式,只有那些考了一輩子頭髮都考白的年老考生因為陷的太深而無法自拔。不過即便如此,這些年齡特別大的考生可以通過相應的功名或者是遞交自己的考試經歷之後,進入資政院。
儘管譚延闓最害怕的因為革命和推翻清王朝的軍事行動對這個國家的元氣傷害極為輕微,但是新政權初創幾乎是千頭萬緒,一切新的秩序急需重新建立,像科舉考試不過是其中影響比較重大的一個方面而已。在譚延闓等新政府領導人眼中,中國人不怕戰爭,可以忍受各種痛苦,但絕對不能沒有秩序,一旦這個國家失去秩序,那老百姓就如同野草一樣生命財產和他們的一切都無法得到保障,這個社會也就徹底陷入混亂無法自拔,直到新的強力政權重新建立秩序。
「那現在我們該如何做呢?」在中國赫德顯然是最具權威的專家,朱爾典在中國的時間也很長,但和赫德相比是無法媲美的,不過作為中國清政府的首席顧問,在譚延闓建立新的共和國政權之後,赫德的作用顯然是被削弱了,甚至和閑置沒有什麼區別。
英國人在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的聲明中還沒有醒過味來,俄國的權力人物財政大臣維特便又公開宣布和中國政府達成的協定,這使得英國政府如同被挨了一記悶棍的醉漢一樣,在遠東政策上陷入了一片混亂。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被英國政府嚴詞訓斥,而朱爾典在中國政府外交部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中國外交部長寇青關心的則是英國在歸還中國一切海關權力方面的談判。
「俄國外交大臣穆拉維約夫打算訪華,已經透過龔照援發出了這方面的請求,希望能夠就兩國在遠東地區的合作進行更進一步的協商……」沈靜手中拿著一份電文來到京畿衛戍師在京城外的駐地找到譚延闓說道。
無論是採用德國貸款的濟南至上海的鐵路工程,還是作為俄國西伯利亞大鐵路在中國東北三省的延伸鐵路工程,所有鋼軌全部從中國訂購,甚至西伯利亞大鐵路在遠東的百分之八十的鐵路所需鋼軌也是從中國訂購。俄國和德國除了提供貸款購買外國機械設備,還需要和中國國內的相關工廠建立聯繫,無償的提供技術幫助中國建立起相關的鐵路所需機械設備生產工廠,然後視鐵路工程進度和工廠生產能力,再轉向向中國的相關工廠提出訂單……
只要現在想到並且積極的去做,一切都不會晚,在譚延闓看來中國有至少十年的時間等待這些外交官成熟起來,到時候在歐洲陷入世界大戰的泥潭中,就是他們大顯身手的好時機。其實不光是外交人才,對於中國而言中國缺少的人才實在是太多了,展現在譚延闓面前的雖說不上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中國,但無論是興辦企業、學校、軍事系統等等方面,對新式人才的渴求是非常大的。
資政院現在沒有多少權力,但卻也是一條步入政界的途徑,只要不是為人太過迂腐,運氣好的話照樣可以成為新政府的官員——當然現在政府剛剛成立還不到一年,官員選拔系統還沒有建立起來,吸納太多的傳統讀書人會給政府帶來很大的負擔,但是考慮到想要將行駛了一千多年的科舉考試製度一下叫停,改弦更張,那所造成的社會負面影響同樣也會讓新政府感到頭痛。譚延闓敢這麼做,也是倚仗了新政府充足的財力和對未來國力發展的充足信心所致,只要咬緊牙關渡過這幾年,以後的日子就會好過起來。
此舉一出,全國上下立刻紛紛揚揚引起了一片爭論——通過長時間的報紙輿論宣傳,所有人都明白科舉考試已經走到了盡頭,想要再繼續延續下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強烈的反對聲固然有,但是並不是佔據主流。政府並沒有簡單取消這項選拔官吏的制度,五年的緩衝期對於傳統的士子來說還是非常有利的——他們中間如果感覺把握並不大的話,可以現在就進入新式學校系統進行學習,事實上大多數士子都選擇了兩條路,一個是在這五年中參加政府的舉行的考試,另外一條便是進入新式學校系統進行學習。
在這方面譚延闓無疑是很幸運的,倚靠強橫的武力在國內他沒有任何對手,只要努力應對好列強的挑戰,那什麼都好說——可以說譚延闓從新政權成立到現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幹得事情只有兩項,一個是外交,另外一個便是緊抓軍事。幸運的是現在各國列強固然對新生的共和國依舊是虎視眈眈,但他們都承認了這個新的政權以取代腐朽的清王朝,這也就是說列強在建國初期的武裝干涉可能性已經降低到了安全水平,而譚延闓的武力至少在名義上已經佔領了中國的絕大部分精華地區,只剩下比較偏遠或是交通極不發達的地區無法控制。
朱爾典苦笑地搖搖頭說道:「帝國不可能因為中國允許德國遠東分艦隊使用膠州灣便對中國採取軍事行動,這種協定如同法國允許俄國使用其在地中海的港口一樣,算不上中國人正在議論的『總統賣國論』,如果這也算是賣國的話!」
在人才需求的驅動下,譚延闓除了加大力度創辦更多的新式學校之外,還對舊有的科舉制度進行改革——自從建立新政權以來,譚延闓和他的新政府便開始製造輿論攻勢,取消科舉考試製度,不過新政權成立之後對於科舉制度的最終處理決定一直都沒有下發,似乎在這件事上處於拖延不決的狀態。
繼德國政府的聲明之後的不到半個月,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在莫斯科宣布根據中俄簽訂的新的條約,俄國將會向中國貸款五千萬兩白銀,用以修築從中國北京到盛京、從旅順至盛京和連接俄國西伯利亞大鐵路從盛京至經過中國東北段鐵路的費用。由兩國政府牽頭,俄國俄華道勝銀行將會向中國北方鐵路公司提供這五千萬兩低息貸款,所有涉及到的鐵路工程項目將會聘用俄國的工程技術人員、購買德國和美國的相關機械設備。
赫德淡然說道:「我自然知道帝國不可能對中國發動戰爭,中國的新政府在外交上的手腕遠非一年前那個滿族人的朝廷所能夠相比,雖然它看上去還不是很穩固,但是它所擁有的武力卻不是以前那個辮子王朝所能夠相提並論的……帝國在沒有把握形成幾十年前那兩場戰爭的優勢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發動戰爭,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勢力收縮回本土的時候有這種想法。據我所知國內還有一種論調,想要聯合中國來維持帝國在遠東的利益……」
在科舉考試這件事上,顯然新政府並不認同這項延續千年的選拔官吏制度,不過譚延闓等人也不敢貿然就這麼簡單取消,這樣才會造成政府拖延不決的狀態,同時通過報紙等途徑營造取消科舉考試的氛圍,使得政府如果真的取消科舉考試製度,天下的讀書人心中也有個心理準備。
在亨利親王心滿意足的離開中國后,德皇威廉二世在德國宣布了中國允許德國使用膠州灣,而德國將會組建德國遠東艦隊開往中國,這支艦隊將會保護德國的商業利益中德第三方國家的武力侵害,同時德國將會向中國旅順造船所訂購兩艘靖海級裝甲巡洋艦,作為這支德國遠東艦隊的一部分……德國政府將會通過德意志銀行向中國政府提供一千萬兩白銀的低息貸款,用以支持中國修建從濟南到上海的鐵路工程所需,而這筆貸款中有相當一部分將會用以購買德國的相關機械設備、火車機組、聘用德國工程技術人員等方面的費用……
「除了軍事方法之外,你認為還有更好的方法么?中國與德國和俄國簽訂的條約已經非常明顯的表示出了中國人對帝國的態度,要知道在清朝時期帝國是中國對外借款的首選,而現在……」赫德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說道:「事實上無論是公使先生還是竇納樂先生對於扶植日本以遏制中國的想法,我是非常贊同的,不過國內的蠢材們毀了這一切,現在這個局面中國人手中握著的籌碼更多些,而帝國如果繼續任由軍艦在港口中生鏽的話,那我們即便失去的再多我也並不意外……」
「我們必須保護大英帝國在中國的利益,現在由兩艘德國一級裝甲巡洋艦所組成的德國遠東艦隊已經從德國出發,它們也許會在幾個月後抵達中國進駐膠州灣……男爵先生,如果我們不採取什麼措施的話,你應該明白德國人的艦隊在膠州灣會對我們的海上貿易造成怎樣的影響,如果加上中國為德國建造的那三艘所謂靖海級裝甲巡洋艦,那德國的遠東艦隊完全有能力威脅帝國在長江流域的利益,同時也會控制住從中國前往日本和中國南北方海軍的控制力……」朱爾典調整了一下他的身體注視著赫德。
赫德給朱爾典倒了一杯紅酒遞過去說道:「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這個譚延闓我已經和他打過多年的交道,他不是滿清政權中那些狂妄自大之人,對於外交非常老到……我們只能夠等國內對他的讓步,事實上在這個年輕總統的眼中,這一切不過是他所營造的砝碼而已,而帝國的天平已經向他所希望的那個方向傾斜。在遠東,帝國如果想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那和這個新政權達成一定的協議是肯定的,當然倫敦的先生們也認識到這一點,但是這是下策,倫敦不會在意我們去做什麼,這些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夠做得了的……」
沈靜坐在他的對面將一個文件夾遞過去說道:「這是龔照援對俄國軍事方面的一些初步調查,估計等接到我們對俄國外交大臣訪華問題的回復之後,他將會前往俄國,其中一個重要的使命便是參觀俄國的陸海軍,以便實地考察它們的勢力,當然目前從這份初步文件上來看,俄國軍隊,尤其是它們的海軍似乎存在的問題很多,未必像它們表面上那麼光鮮……」
「爛蘋果就是爛蘋果,哪怕表面光鮮它的臭味已經傳出來了……」譚延闓接過文件大致掃了一眼說道:「讓龔照援向俄國軍方發出善意的表示,如果可以的話,讓陸軍參謀部派出一個考察團對俄國遠東陸軍進行友好交流,當然海軍參謀部如果可以的話也要派出一個軍事考察團前往俄國。軍事考察團的目的就在於要從更深層次上來驗證我們手中的情報的真偽,俄國軍事力量薄弱到底薄弱到什麼程度,當然海軍考察團能夠向俄國推銷我們的戰艦那是最好不過了……」
顯然譚延闓對類似赫德這樣的外國人是極為排斥的,當然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赫德等人的敬業精神也為他所佩服——他手底下的外交官和赫德這樣的外交老手相比實在是太過稚嫩了,他們雖然明白這個時代國家生存的準則,但是在手段運用和政治嗅覺上,顯然比赫德他們差了不知兩籌。中國的外交官走向成熟還需要時間,譚延闓也理解這一點,除了給他們時不時的予以點撥之外,還專門在已經更名為北京大學的原京師大學堂中設立了國際關係專業,用以培養專門的外交人才,並且將這些外交官員派送出國,到美國、英國、德國和法國的大學中去深造。
「這沒有任何問題,告訴龔照援說我們中國政府非常希望穆拉維約夫先生到中國來……呵呵,這個老頭據說可是俄國財政大臣維特的政敵,現在據說他和維特之間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在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上一致,但是他依舊保持著歐洲中心論啊!」譚延闓將電文放在桌上對沈靜笑著說道。
雖然這個時代在中國生活的外國人遠比譚延闓前生記憶中後世大都市中一個城市的外國人數要少得多,但是能夠在這個時代生活在中國的外國人可以簡單的被譚延闓分成兩種人——一種便是以赫德、金登干、朱爾典為代表的最難對付的外國人,和他們打交道遠比和他們背後的政府打交道要困難的多,他們對中國的情況非常了解,熟悉中國政治生活中的一切潛規則,對於維護列強國家在中國的利益無比得上心,這種責任心甚至超過了本國政府在外交渠道上的關注度;另外一種就是像美國公理會牧師溥明恩那樣的外國人,他們雖然也有類似赫德那樣的品質,但更多的是虔誠的教徒,在中國熱心於辦學校、辦醫院。
赫德沉思了片刻說道:「關稅!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也是他想要的!事實上我早就說過,提高關稅不要過於壓榨中國,但是倫敦方面就是不接受我的建議,不肯讓步的結果便是徹底失去……要知道譚延闓比清朝的李鴻章、恭王奕訢等人更加註重實利,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過他所主持的實業有一個失敗的,關稅是我們控制中國的最後手段,一旦連這個壁壘也要失去,那中國的經濟命脈就不在我們的手裡了,哪怕我們在中國依舊擁有某種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