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路難（二）
走了不遠，就起泡了，後來估計也就磨破了，每走一步鑽心的疼，讓她想起了一個詞，「刀尖上的舞蹈」。
「嗯。」
大山年齡還小，雖說這些年跑前跑后也沒閑著腳，到底不能跟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輩人比，腳底板的防護力，到底有限。
飯後，再稍微歇了會兒，大山背上董潔再次上路了。
到底是大山看出了她臉色不對，趕緊喊停。
想了一下，他先放下行李，把董潔背出一段路，再回頭背行李。就這樣來回倒換，倦鳥開始歸巢時，天色也就暗了上來。
董潔自己掃了一眼，立刻把臉扭開。
多年後都市的夜晚，大氣被嚴重污染，已經很難尋見幾顆星了。而步伐匆匆在紅塵中隨波逐流的現代人，也早就沒有了觀賞星空的心情。嘴裏嚷著加強綠化親近自然，又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欣賞花兒綻放鳥兒高歌？
左右瞅瞅，右手邊有塊石頭，地勢略高。把野草拔掉，在石塊周圍稍稍清理了一下，把她抱到石塊上坐好，自己翻開包裹取出水罐一隻。
董潔誠實的點頭。「效果還不錯。」
想當初，就是上輩子啦，在海邊長大的她，很少見到山，爬過的小山丘，都是屈指可數。偏時不時還大言不慚跟人講，說她喜歡爬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更羡慕那些登山愛好者，覺得斯生於世，怎麼著也該征服幾座高山才是。
大山便是如此。此刻，再美的風景於他，不過是石頭般的背景，沒有一點意義。
明知道她腳嫩，走不得遠路，又是乖巧懂事不肯跟他叫苦的性子，他怎麼就粗心的，任她自己把腳折磨成這個模樣？太不稱職了，他還算個好哥哥嗎？
常年勞做的山裡人，不分男女，腳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厚到什麼程度呢？赤足走在荊棘上，連條白色的划痕都留不下。
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裹到董潔身上，又用棉被仔細包好，大山半擁半抱把她攬到懷裡，自己背靠著山壁，一直坐了很久。
山深林密，還是有一些能
時間有限，附近也沒有太粗壯的木材，大山有些發愁。找到的柴火太少，肯定堅持不到天亮，而後半夜，溫度會比現在更低上一些。
「在這等著，我去找點水來。」走幾步，又不放心的回頭交待：「別亂動啊，我馬上就回來。」
董潔漸漸覺得，那股冰涼的冷氣，穿過身上重重包裝，直接侵襲到她身體最深處。
話說回來，有山有水，兩世為人，倒是圓滿的很吶。
那需要一份從容淡定的情懷，寵辱不驚的心態，才能在世事紛擾中，擁有一份悠遊自在的閑適吧？
「疼就忍著點。」
太陽完全落下山後，夜暮降臨。帶著濕氣的夜風，一陣緊似一陣。
趁著天還沒全黑，大山抓緊時間多多找來乾草枯枝，也用砍柴用的砍刀，砍下並拖過來幾棵粗壯點的小樹，簡單整理一下枝枝杈杈，在地上並排放好。
大山刻意在離樹林比較遠的地方落腳，附近只有幾叢稀疏的低矮灌木叢，比較有危險
伸手捶了捶膝蓋，針刺般的又酥又麻。
「真美！」
其間，大山一直白著臉。反倒是董潔自己，一邊廝廝抽著冷氣，一邊還一臉輕鬆的開口笑道：「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這點傷，算什麼呀。」
她堅持自已趕路，天未過午，已經小腿灌鉛，大腿打顫，並且又添了腳上的痛苦。
「走路的時候，你腦子一直在想著這些？」
呃，破了口的水泡，有的被磨出了血，一路走來，又是泥又是水的暈開在整個腳心，很有點慘不忍睹的感覺。
當然，經濟上要無悠無慮，這是很關鍵的一點，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瀟洒得起來。
簡單吃了點東西。累過頭的董潔沒有一點胃口，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勉強吃了一點。
右手一直放在董潔額頭，他清晰感覺到，手下的皮膚，溫度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用布和線，自家納成的千層底，那是逢年過節，或者出門走親戚的時候才捨得穿。冬天的時候，穿帶毛的
以前沒有留意過，原來山裡的夜晚，竟然有如此多的星星。閃爍的星光，把偶爾飄過的雲，映照成無暇的白紗，那樣的輕、淡、纖塵不染。
該找地方投宿了。
這才走了多點路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再瞅了下自己的腳板，哎，哥哥肯定不會允許自己下地走了。
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山路不會好走，上路了才知道，難走程度更在她預料之外。
路上，其實有幾個山洞，如果村裡人進城，會在那裡歇息或是過夜。只是大山知道的地兒，距離都太遠，已經沒有辦法趕過去了。
上面放好被子，這就是他們的簡易床，萬一有事，也能起到防身的作用。
先用水仔細洗凈腳心，撕下一塊衣料，擦試乾淨，尋了根有刺的荊棘枝，小心挑開沒有磨破的水泡，輕輕用手擠出血水，再用布擦乾。
一直憋著的一口氣一松，董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整個人虛脫般的無力，一動都不想動了。大山馬上脫下她腳上的草鞋。
不能再等了，
包裹里再找出事先備好的有殺菌消炎作用的藥草，弄碎了，逐一敷好。最後把剩下的衣料一分為二，小心把她的腳裹起來。
只好盡量晚點生火了。
大山冷著一張臉，他在生自己的氣。
山裡人大多會編草鞋。
董潔忍不住為自己的無用嘆息。
背靠著山壁，尋了個凹進去能擋一些夜風的地方準備過夜。
放下水罐，想了想，又找出一件自已的舊衣服。
十歲的大山，個子並不高。下山或是比較平緩的地方，他就把行李包掛在胸前。只是上坡爬山的時候，再放到胸前，行李包就有點礙事了。
董潔更不用說，因為身體不好，也因為大山實在是個疼妹妹的好哥哥，便是下地活動，稍遠一點的地兒，都是大山背著來回，這腳板，自然嫩得很。
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大山回來了。
鞋裡事先勢好的厚厚的乾草，已經在走路的時候，一點點自動離開了工作崗位。脫下鞋，大山立刻發出一聲心疼的驚呼。
天上，星星漸漸多了起來，直到密密麻麻，如沙子般，鋪滿整個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