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母子終相逢（一）
大山只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大山？大山是你嗎？我是媽媽……」
直到話筒被拿走，「大山，剛剛叔叔給車站打招呼，車站說一個半小時後有一班開往瀋陽的火車。說了這麼長時間，花了你不少電話費吧？你媽她太激動，拿起話筒就不捨得放下了，大山，我們馬上動身，咱們瀋陽見！」
「媽媽！」
電話里突然插入一個柔美的女聲，雖然說著斥責的話，語氣卻溫柔的緊。大山立刻聽出來了，那是、那是媽媽的聲音！
韓盼勉強收住泣聲，「小潔，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可是媽媽聽村子里的人說了你許多許多事，大家都誇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這些年，多虧有你陪在大山身邊，媽媽真的很感激你。」
西平縣地處偏僻，他們要先坐公車，再倒火車，不比北京到瀋陽可以一車直達，他們路上花的時間更多一些。
大山情緒仍然在興奮中，「叔叔，別擔心，電話錢我還拿得出。我們現在在西平，這樣吧，叔叔你們直接
回家，先洗去一路的風塵，再換上一身得體的新裝，兄妹倆互相打量，都覺得挺滿意，才匆匆趕往遼寧大廈。
大山疑惑的看看董潔，對方又喂了一聲，他急忙開口：「這是韓盼的電話嗎？我姓李，我找……」
大山無心多做寒喧，禮貌的打完招呼，立刻轉頭尋找自己的媽媽。
大山又是心酸，又是歡喜，他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六歲那年，母親不見了，他就一直一直，希望可以像現在這樣，緊緊抱住母親。
對方遲疑了一下，試探的開口問道：「你、還記得八一年春天，西平縣城遇到的那位解放軍叔叔嗎？」
敲門聲響起，聽見領路的服務員說客人到了，唐盼站起身子，腿一軟，
「韓盼是你媽媽，對不對？」
「一醉方休？援朝，又和你老戰友約好喝酒，又打算喝得醉醺醺回來呀？」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一張嘴，所有的思念，曾經受過的委屈和苦難，多少個夜晚強壓在心底的擔心和害怕，忽然一下子湧上心頭，頓時化做傾盆淚，他只能一聲聲喚著母親，哽咽難言。
董潔握著他的手，「哥，別著急，長途電話有時候是這樣子的。」
張總拉著服務員退出，體貼的幫他們把門關好，留他們一家人在屋裡敘舊。
對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天哪，終於等到你的電話了，你可要把你媽媽急死了。」他的聲音有種抑制不住的激動，「你媽剛剛出去買東西了，馬上就回來，你稍微等一下，啊？」
大山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媽媽。她的雙額豐潤了，身材不似從前削瘦，顯得勻稱許多，媽媽一直是漂亮的，這不是來自一個孩子狹隘的認知，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母親有一種寧靜、柔和、從容的近似到優雅的一種氣質，如
儘管母親留下的電話號碼，大山早已經爛熟於心，閉著眼睛也會默寫下來。但，在櫃檯前填通話單時，他還是把母親的信拿出來，一個數字一個數字，一邊對照一邊填，填完后又逐一對照著檢查了好幾遍，然後預付了十元通話費，念出母親的電話號碼，請話務員接電話。
「好，好，好小子，有志氣，叔叔等著！」他像當年一樣，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們一醉方休！」
遼寧大廈，唐援朝和韓盼夫妻倆人正翹首以待。大廈經理張總和兩個孩子很熟了，聽得此次母子相見，特意為他們騰出一間清靜的會客室，更被韓盼拉著打聽自家孩子近幾年的狀況。
「哥，我們也回瀋陽！」
董潔拿過話筒，「媽媽，我是小潔，終於聯繫上了，這是件開心的事，媽媽不要哭，好好和哥哥說幾句話。」
董潔眼
一句話沒說完，電話里就傳出啜泣聲，大山鼻子一酸，眼淚刷得就流了出來。「是我，媽媽，我是大山，媽媽，媽……」
電話終於接通了，對方是個爽朗的男聲：「你好，請問找誰？」
大山猛的抬頭，聲音止不住高了起來，「你是那位穿軍裝的叔叔？給了一個男孩子二十多塊的、穿軍裝的叔叔嗎？」他越想越覺得那聲音聽著很熟。他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伸手乞討的那一幕，它無時無刻不激勵著自己，一定要爭氣一定要有出息，同樣，那個伸出援手的叔叔，他一直懷著感恩的心常常追憶。
西平縣城，郵電局。
韓盼抬起他的頭，眼淚止不住滑落到兒子的面頰上，她慌忙伸手去擦，跟著用手背抹去兩眼的淚花，「媽媽老了，可我的大山、長大了！」
大山點點頭，意識到對方看不到，急忙回答，「是，我是。」
「嗯！」
「媽媽，電話里不方便，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大山很不安，一再問話務員：「電話號碼不對嗎？為什麼老是無法接聽電話？」話務員是個很面善的中年婦女，每次都好聲好氣回答說，電話線路在佔線中。
對方語氣忽然有些急促，迫不及待打斷他，「你是李悠然嗎？」
話筒交還給大山，母親一迭聲的問著兒子這幾年的情況，有沒有凍著有挨餓嗎？有沒有被欺負有遇到好心人嗎？有沒有上學讀書……這一刻，她只是普天下最普通的一個母親，嘮叨著問不完的話。
「好，謝謝叔叔，媽媽也留下一個單位的電話，我想著今天星期天，媽媽可能在家休息，所以直接打了家裡的電話。」
「盼盼，快，你兒子的電話，你兒子打電話來了！」
「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叔叔當年就是去接你們的，可惜我們相見不相識，就那麼擦肩而過……對了，大山，長途電話一分鐘得好幾毛錢，你們錢夠嗎？你先把地址報給我，叔叔立刻去訂票。」
「張姨好，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