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客自故鄉來（一）
大山注意到，張燕瞅了幾眼自己手裡提的水果，眼光似有些羡慕。她家境本就貧寒，如今父親又在休養中，這個中秋節，只怕是月餅都不捨得買上一塊來吃吧？
說話間，正好路過一間郵局。
大山點頭，「前幾年，都是和陳爺爺他們一塊過的團圓節，大家湊一大桌子又吃又喝多熱鬧。今年我們不在了，尤其是今天，爺爺他們會想我倆的。」
董潔又驚又喜，「真的呀？快，把電話給我，我問問……」
幾個孩子先是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不敢伸手接，及至後來看到那笑得和藹的大哥哥，還有一旁笑盈盈的小姑娘，都沖他們鼓勵的點頭。於是有人試探的伸手接過，放鼻子前聞聞，好香，忍不住大大咬了一口，臉上頓時露出幸福的表情。剩下的孩子再不遲疑，紛紛急切的伸手來拿，到手后，幾個人開心又得意，一溜煙的散開著跑走了。有那懂事的孩子，遠遠的扔下「謝謝哥哥」、「哥哥中秋節快樂」的話，攸忽便跑的沒影了。
「好可惜哦，這些東西都是泥做的，不能長時間保存，要不然，真想通通買回家慢慢擺著看。」
予人快樂，自己快樂。大山笑著搖搖頭，扔下手中空空的油漬的包裝紙。
「咦，張燕！」
張燕搖頭，堅決不肯收。「是我們家欠你們兩個的情。現在還住在家裡，說好了給付房租
真有趣，一時間童心大起，「小潔，喜歡兔爺嗎？」
「呵呵，真巧，我剛正和小潔說呢，過節了，從前也在張大爺那兒麻煩了好一陣子，還有你們家，大家總算打過交道，也該拎點水果月餅登門看望一下。趕巧了，在這兒碰著面，那麼，我們就不特意跑一遭了，喏，這點東西你順便拿回去。」
副食品商店的櫥窗里早早地就擺上了一包包、包裝成四角四楞的月餅。不大的櫥窗前經常圍著一群孩子，貪婪地揣摩著包中的美味，看著包裝紙上滲透出的油漬，想象其中的香甜。
「好吃吧？」她再取出一個，心滿意足的邊走邊吃。
「哥，咱們先給丁爺爺陳爺爺他們打電話問好去。」
當然，一般家庭沒有奢侈到把月餅放硬掉。往往是過節的時候，買幾塊應應景，孩子們分得一塊，甚至不足一塊，到嘴不到肚，還沒吃過癮就沒了。家裡孩子多的，有些無良的哥哥姐姐，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往往想出理由哄騙得不懂事的弟弟妹妹，把人家的那份也騙到自己肚裏一部分。
回家路上，水果攤又稱了兩樣果品。兩人興緻好，索性也不坐車，沿著
心情好，經濟能力也允許，兄妹倆一商量，瞧著商店前望著月餅流口水的小朋友，又可憐又可愛，乾脆多買幾塊。大山走近他們，「來，哥哥請你們吃月餅，中秋節快樂！」一人一塊分發下去。
張燕搖頭，「爸爸的葯吃完啦，我去前邊藥店再抓兩副。」
丁老爺子告訴她，再過兩天就是國慶了，幾個老戰友約好了一起聚聚，「過了節，明早我們就動身。小潔，爺爺就要去看你了，也不知道你這陣子胖了還是瘦了。你電話里總說自己好，一切都好，不親眼看看，爺爺可不放心。你的那些個古董，爺爺一起找車給你送過去，你們有自己的房子了，那些古董也終於可以重見天日……」
「哥哥真是好體貼，是不是心疼人家過節沒得吃獻殷勤啊？」
話筒那邊一陣細碎的移動聲，隨後丁老爺子的聲音響起來，「大山，我是丁爺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打算去北京了，歡迎不歡迎啊？」
「一點應節的水果點心，不值幾個錢。怎麼，非得要我親自送到門上才能表示我的誠意啊？」大山開玩笑的說，「在學校你也幫了我許多，快別客氣了。」
董潔已經重新稱了兩斤月餅，正埋頭在糖果櫃檯前，指點著售貨員稱了一些芝麻糖球——乒乓球大小，表面沒
「哥，張嘴。」董潔笑眯眯把剩下的一半塞進大山嘴裏，見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立即警告道：「不許吐出來！」這霸道的丫頭，明明知道他不愛吃糖，大山喉頭滾動，費力的嚼動幾下，把糖球體積縮小推到腮邊，發音略有些含糊道：「真甜！」
「那個呀？」董潔想了想，「咱們去買幾個吧，晚上去外公那邊，璐璐一定喜歡。」
「怎麼了？不高興自己的吃食給人家呀？哇，小潔原來這麼小氣啊。」大山逗她道。
她一邊招手告別，一邊挽著大山走開了。
「喜歡就買回去，擺放得當，也能放個一年半載。這兔爺，每年也就前後這幾日工夫的活計，明個過了十五，攤子就收起來了。小姑娘喜歡多買幾個，咱算得便宜些就是。」小販一旁熱情的推銷道。
大山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呀，向來是寧可自己一口不吃，也要省給妹妹吃的好哥哥。董潔看看陪在自己身邊的大山，心裏喜滋滋地想。
「大山？」陳老爺子特有的大嗓門從線路那頭清晰的傳過來，「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會給爺爺打電話。上午沒等到，我琢磨著也差不多就這個時間了，吃過午飯沒敢出門，怕錯過你的電話，呵呵……那
「張大爺那兒，還是去看一下吧，怎麼說也是老人家了，咱不能做人一走茶就涼的事，先前倒是我疏忽了。外公那邊，名酒好茶都是現成的，再買點水果就得。」大山好聲好氣的哄道：「小潔再辛苦點，好不好？晚上哥哥陪你賞月去。」
「亂講，我哪裡有小氣啊？」董潔不依的捶了他一拳，「又要去買東西，逛街很累的。」
大山有些意外，「真巧啊，你也出來買東西？」
「真的嗎？太好了，當然歡迎，十二分熱情的歡迎……」大山捂住話筒，「小潔，丁爺爺他們要來北京呢。」
正說說笑笑中，迎面過來了一位熟人。
大山轉頭，發現打身邊經過的孩子，許多人手裡拿著兔爺。兔爺是泥做的，兔首人身，披甲胄，插護背旗，臉貼金泥，身施彩繪，或坐或立，或搗杵或騎獸，豎著兩隻大耳朵，亦謔亦諧。
董潔挑了半天，猶豫再猶豫，精減了又精減，最後還是選了十幾個之多。
「李悠然！」
八十年代中期，情人節、聖誕節等後來頗受年輕人推崇的洋節日還是沒影的事兒，國人每年按月按時慶祝自己的傳統節日。這其中，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可算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節日。
大山付過錢，接過月餅自己拎上。那邊董潔已經取出一個糖球，「啊嗚」一口，咬掉一塊，腮幫子
這時候的月餅基本上只有一種餡，比較硬，掰開來，裏面是一些棗泥和果仁，用手拈，能拈得出小小的冰糖塊，和一條條青紅絲，口感也許沒有後來的蠕軟和多樣化，但絕對的香甜。都是散裝的，放的時間稍久，水分蒸發，硬梆梆的石頭一樣，有些孩子喜歡磨牙般一點點吃，有些人會放到蒸籠里蒸透蒸軟再吃。
董潔從大山身後探出頭，「是啊，燕子姐姐，一點點零食，今晚過節吃了應景……」把東西塞到她手裡，「我們還趕著給張大爺送東西去，燕子姐姐，不能陪你聊了，再見啊。」
趕上過節，等著打電話給親人問好的人特別多，線路更是賭塞的歷害，直待了快一個小時，電話才接通。
呃，她自己也喜歡的緊。去了鼓樓那邊的兔爺攤子前，才發現兔爺的造型的竟是又多又巧。個頭不大，大的約一公尺，小的不足三厘米，樣子可神氣了。有扮成武將頭戴盔甲、身披戢袍的，有背插靠旗、頭頂傘蓋的，坐則有麒麟虎豹或者蓮花座、帶雲氣紋等等。董潔尤其喜歡扮成兔首人身之商販、或是剃頭師父、或是縫鞋、賣餛飩、茶湯的，不一而足。那兔爺二目直視，三瓣嘴緊閉，臉蛋上施淡淡的胭脂，俊秀中含威武，端莊中有稚氣，活潑生動惹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