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閻柔

劉修也一頭霧水，他眨了眨眼睛，看著劉備一臉的惶急，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忍，只得安慰他道：「大概是名士脾氣吧，你也不要急，有機會再問問就是了。」

毛宗輕聲的解釋了一下。原來盧敏到涿縣去見李定之後，李定把情況向刺史大人劉虞作了彙報，但是劉虞卻沒有立刻贊同盧敏的建議，他讓李定找到了正在城裡辦事的閻柔。閻柔常年來往于漢胡之中，對雙方的情況都比較熟悉，他一聽李定的來意，就連連搖頭表示反對。

李定雖然是名士，可是有盧植在座，他的姿態放得特別低，酒過三巡，他就起身向盧植敬酒，然後又起舞相屬。漢人在酒席之間經常會跳舞，甚至會載歌載舞，而向人敬酒之後起舞，更是一種表示尊敬的方式。以李定的身份，通常是別人向他獻舞，不過在盧植這種令整個涿郡都為之驕傲的大儒面前，李定卻是一點資本也沒有，在某種程序上，他甚至以能與盧植同席飲酒為榮。

正在外院屋裡吃飯的武軍侯忽然皺起了眉頭，手中的筷子慢了下來，他慢慢的咽下了嘴裏的飯，目光閃了閃，起身出了門，向燈火通明的堂上看去，一眼看到了正在起舞的閻柔，目光頓時一凜，閃身隱到牆后，濃眉擰了起來。

只有劉修一動不動，什麼反應也沒有。

閻柔的看法是，涿郡不同於上谷和遼西等地，在幽州諸郡、屬國之中，涿郡是離胡人最遠的，鮮卑人這些年雖說年年入侵漢地，但是從來沒有到過涿郡。如果涿郡要備戰，那必然要限制和鮮卑人的生意來往，一旦如此，那鮮卑人必然會非常惱火，他們也許會侵擾涿郡進行報復，反而惹來了禍事。

劉備坐了片刻，拿起水壺說出去打水，出了精舍，到桃溪里打了一壺水，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找了個陰暗之處坐了下來。他雙手抱著腿，看著遠處被黑色的山影籠蓋的毛家莊園中的燈火，一聲不吭，有如一坐黑色的雕像。

公孫瓚笑笑，沒有說話，靜聽下文。

盧植躬身致謝，歉然說道，身體不好，不便還禮，只好請兒子盧敏代勞。李定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勉強，盧敏起身也舞了一回，以示感謝。

毛宗雖然喝了不少酒，臉上也有些紅，但是眼神很清亮，他看看公孫瓚，再看看劉備，最後把目光投向劉修，想了想，又搖搖頭放棄了。

……

堂上的閻柔高歌一曲后，再次向盧植敬了一杯酒，這才退了下去。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很輕鬆，直到戌時才結束。

閻柔躬身致意，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一手舉著酒杯，一手舉著酒壺，飛旋起舞，慷慨而歌，帶著北地特有滄桑的歌聲在大堂上迴響，讓人不禁心生豪氣。閻柔的聲音很渾厚，穿透力非常強，不僅堂上的人聽得清晰入耳，幾乎整個院子都能聽得到。

「這件事德然幫不上忙，就不把他叫起來了。」毛宗輕聲說道，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公孫瓚：「伯珪，兄弟我要求你一件事。」

劉備苦笑了一聲，把剛才見李定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求助地看著劉修：「大兄，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不應該去求見？」

盧敏跳完之後，那個壯年漢子也起身向盧植敬酒，然後朗聲笑道：「柔久居蠻夷之中，見過不少蠻夷的舞蹈，敢為盧君舞上一曲，以助酒興，失禮之處，還請盧君見諒。」

過了一會，他起身出了門，向山谷間走去。

李定沒有回頭，就象劉備不存在似的，一路向前走去。劉備傻眼了，心裏一陣陣的發涼，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片刻的功夫，李定他們已經出了院子，他無可奈何，只得怏怏的回到宿舍，坐在那裡想了好一陣子，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玄德你這是？」劉修見狀有些緊張地問道。不就是那個名士沒見他嗎，有這麼嚴重嗎？

劉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解釋了兩句。李定聽了，沉默半晌，什麼也沒說，只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舉步就走，把一頭霧水的劉備扔在那裡。

盧植淡淡一笑，欠身施禮：「壯士和睦漢胡，雖居蠻夷之中，不忘鄉梓之情，植敬佩之極。」

毛宗回到宿舍的時候，劉修三人已經上床休息。不過毛宗一推門，公孫瓚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披起衣服，捻亮了燈，靜靜地看著毛宗。劉備雖然沒起身，但是卻把身體轉了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毛宗，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的緣故，他的眼睛里依稀有些血絲。

長著一張圓臉的毛欽看看盧植，又看看李定，眼睛笑得眯了起來，毛家莊園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尊貴的客人，他覺得連家裡的牆壁都亮了起來，看著陪在一邊的女兒毛嬙，他既覺得驕傲，又覺得遺憾，要是個兒子，那該多好啊。

對於李定的到來，毛家表示出了最誠摯的熱情，一向懶得動彈的家主毛欽安排了隆重的酒席為李定接風。盧植自然也是不可缺少的貴客，他甚至比李定還要尊貴，被安排在上首的客席上，盧敏陪在一旁。李定坐了下席，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黑臉膛的壯年漢子。

劉備無可奈何的皺了皺眉頭，扯動了眉上在傷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他抬起一隻手，撫著傷處，忽然怔了一下，眼神立刻變得不安起來。

盧敏當然不同意這個看法，兩人因此爭執不下。李定最後也決斷不了，報告了劉虞，劉虞也不怎麼贊同盧敏的建議，只是他敬重盧植，所以讓李定和閻柔來桃谷面見盧植。

盧敏因此提到了毛家的部曲，他說，幽州的主力雖然不可能來守涿郡，但是涿郡還有不少本地力量，只要把幾個大族的護院、部曲組織起來，守住涿縣綽綽有餘。閻柔對此表示不屑一顧，他說大漢的主力都不是鮮卑人的對手，哪能指望這些私兵，這些人也就是護護莊子，防防山賊，真要打起仗來，根本不堪一擊。

「怎麼了？」劉修見劉備失魂落魄的，關心的問了一句。

「哦。」劉修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心道這小子發什麼瘋啊，是李定不給你面子，關我什麼事啊，用這種眼神看人？

劉備抬起頭，目光有些冰冷，但是很快又緩和下來，表情僵硬，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一聲，聲音卻有些乾巴巴的：「沒事，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罷了。」

盧敏當即表示反對，不能因為鮮卑人會來報復，那就不做防備，相反更應該做好備戰工作。閻柔反過來問了一句，你以為做好備戰就能防得住？現在幽州的主力都在邊境，這些年面對鮮卑人的侵擾只能被動防守，根本無一戰之力，哪裡還有兵力來守涿郡？

「李君？」劉備有些急了，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拉住李定的袖子。李定的神情太讓他意外了，以前李定到他們村的時候，每次都要和他說上幾句勉勵的話，態度比看到劉元起還要溫和，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他做了刺史大人的治中從事，陞官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