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四章 學問如飲茶
出了張家的大門，在里門外上了車，盧敏雖然臉色平靜，眼神卻有些複雜，原本的些許興奮全消失了，反倒有些失落和黯然。劉修不明所以，想不出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盧敏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難道他指望因為張家的緣故，李定就拍著胸脯保證刺史大人會改變態度？
這人人品這麼差，怎麼還有那麼大的本事？毛嬙想了半天，忽然又自言自語的喃咕一聲：「好什麼好，連個算術題都算不出來，比阿楚可差遠了。」心裏忽然平靜了許多。
劉修聽了，膝行兩步，挪到席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師兄。」
毛嬙一起出門，臉上原本掛著一絲笑意，看樣子心情也不錯，看到盧敏的臉色之後，也有些錯愕，下意識的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劉修，隨即又有些厭惡的把頭扭了過去，目光掃過心愿得償，眉飛色舞，在劉修面前恭敬得像個搖著尾巴的小狗一樣的張飛，她又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眼神隨即也變得複雜起來。以前張飛只會在她面前表現出這種討好的姿態，沒想到現在改成討好那個禽獸了，更
「姑娘請。」盧敏端起茶杯衝著毛嬙點點頭，自己呷了一口，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姑娘，李治中已經允了，同意我們去上谷走一趟，除了你毛家還有張家之外，也許還可以帶上幾個刺史府的吏卒，安全問題倒可以不用擔心。」
劉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起了眉頭，沉思了好半天，才欠欠身說道：「唯視義之所在。」
劉修雖然有一肚子疑問，但盧敏不說，他也不好問，更何況還是在路上。
「呵呵，德然，你的悟性果然高。」盧敏輕聲笑了起來，贊了一聲，將手中的竹簡卷好，塞到劉修手裡，轉過頭看著劉備：「玄德，我給你布置一個課業，在這兩天里，將這一篇《堯典》抄寫十遍，然後背熟，也許……到時候你自己便能悟出一些微言大義來。」他頓了一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接著說道：「做學問，就和飲茶一樣，是冷的還是熱的，香或不香，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不清楚的，你要想知
毛嬙回了自己的房間后，盧敏取出一卷竹簡，抓緊時間給劉修和劉備授課，這是《古文尚書》的第一篇《堯典》，他先讓劉修和劉備各自讀一遍，看其中有沒有不認識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典故，然後開始講解，在劉修他們提出疑問的地方重點講述。他講得並不快，而且也不煩瑣，只是通了字詞，講了個大致語義之後，便結束了第一次授課。
「喏。」劉修二人齊聲應諾。
「我……不是很明白。」劉修有些遲疑地說道：「我要……再想想。」
劉備搶先答道：「多謝先生教誨，我明白了。」
盧敏凝視著他，劉修鎮定的迎著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眼神連躲閃一下的意圖都沒有，過了好久，直到劉備端著水盆進來了，詫異的站在一旁，盧敏才輕輕地點點頭：「你不用再叫我先生了，同在家父門下學習，我不過先入門一步，只是你的師兄。」
「呵呵呵……」盧敏滿意的點了點頭：「德然持重，玄德機敏，兩個人都是不錯的
劉修愣了一下，連忙施禮：「先生？」
劉修覺得盧敏雖然有點迂，可是還不至於迂到這個地步，所以他對盧敏的反應有些疑惑，難道是對這些豪族只顧享受，卻沒有責任感感到失望？這好象對他們期望也太高了，通常來說，利益佔得越多的人越是沒有責任感的，他們總是不停地在挖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生存的根基，直到拉著大家一起陪葬為止。
「這是好事啊，總算邁出第一步了。」
劉修沉默不語，盧敏看著他，嘴角微微挑起：「德然？」
盧敏也不反對，轉過頭對劉修說道：「德然，玄德，既然毛姑娘要同行，你們就不用跟著我了。馬上我給你們授一篇文字，你們好好揣摩，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再解答。另外，德然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通過張家和其他幾家接觸一下，探探他們的心意，爭取能多說服幾家。」
「那個……先生不講講這些究竟有什麼微言大義嗎？」劉備有些不
授課完畢，心情大好的劉備立刻出去打水，劉修為盧敏整理被褥，盧敏靜靜地坐在那裡，凝視著搖曳的燭火一動不動，待劉修收拾完了，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輕聲說道：「德然。」
毛嬙略作思索：「我也陪先生走一趟吧，正好也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
「姑娘，進屋再說吧。」盧敏強笑了一聲，揮手示意道。毛嬙見了，更加忐忑，只得跟著盧敏進了客房，劉備手腳麻利的取來坐席，請盧敏和毛嬙坐下，又煮上茶，這才和劉修一左一右的侍坐在盧敏身後。
毛嬙鬆了一口氣，終於露出了笑容。她只知道為了張飛能拜劉修為師學畫，張屠夫被迫點了頭，倒沒想到李定也鬆了口。
「喏。」劉修躬身答應，眼神平靜無波。
毛嬙暗自嘆了一口氣，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
劉備臉一紅，低下了頭。
毛嬙快步走了過來，衝著盧敏欠了欠身，試探地問道：「先生？」
「德然，你呢？」
劉修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說道：「先生……是想讓我們先自悟嗎？」
「那是不是說先生就不用教了呢？也不是。
盧敏腰挺背直，安然的受了一禮。
「是啊。」盧敏眉頭挑了挑：「我要去上谷，家父沒人照顧，我想明天把阿母和弟弟先送到桃谷去陪他，來回可能需要兩三天時間，姑娘可有什麼打算？」
回到驛亭，劉修陪著盧敏下了車，張飛還捨不得走，劉修見盧敏心情不好，沒好氣的對張飛使了個眼色，張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知道現在不是討教怎麼畫美人的時候，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家人和車馬走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盧敏看著劉修二人，含笑問道。一開始授課，他深藏在眼中的憂慮便不見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溫潤如玉的自信。
盧敏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行不由徑，與事急從權，該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