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挑撥
「正是。」呂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他派人來說正在趕來的路上，請我等他兩天，要不然我已經起程去高闕了。」劉修茫然地說道：「他還要帶著部落里的巫師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一問，就是一天多的時間，劉修不厭其煩，有的地方要問幾個不同的人，從中仔細的分析他們的意見。倒不是他不相信這些人，而是他們說話都是憑印象，只能說個大概，誤差在所難免，有時候甚至錯得非常離譜，如果不互相校正一下，很可能會出大錯。
「你不要猶豫，告訴我，如果要打劫從彈汗山到紅日部落的車隊，哪些地方適合打劫。」
「誰說的？」劉修咧嘴一笑：「我還準備帶著你這個全由馬賊組成的隊伍出去玩把大的呢。」
于扶羅徹底抓狂了，樓麓比他還小几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他，如果他不反擊回去，以後還怎麼繼任右賢王，統領父親的部屬？
羌渠將於扶羅的眼神看得分明，藉著酒意對劉修說道：「大人，我聽說你們漢人北軍原來有八校尉，其中有一個胡騎校尉，統領的就是我們匈奴人？」
「喏。」
「大人……」羌渠非常尷尬，拉著劉修的袖子央求道：「請大人無論如何再給我一個機會向大人表示我的歉意。」
「右賢王說的是，我看你的帳下也是猛將如雲啊，你看這位……」劉修指著正在和呂布、袁紹等人拼酒的幾個萬夫長一頓猛誇，卻絕口不提于扶羅，最後說道：「你們匈奴人雖然沒有像樓麓這樣少年成名的，也多有英雄。」
羌渠覺得自己也有些失言了，可是他還是放心不下，把劉修送走之後，他立刻派人趕往美稷，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從張修那兒得到的消息太簡單，不足以判斷當前的局面。
「他現在是長水營的呂司馬了。」劉修平靜地說道。
樓麓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鄙視的橫了于扶羅兄弟一眼。
「哈哈哈，右賢王也不要謙虛。」羌渠越是羡慕，劉修卻是落落大方，「右賢王年富力強，令郎也是少年英雄，只是被你的大名所掩，不為人所知罷了。假以時日，他們也必然是人人景仰的英雄。你認識上谷烏桓大人難樓嗎？」
劉修連忙「道歉」，「你誤會了，你誤會了，我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他一路想著，一路賓士，來到楊樹湖，這才收起了心思，命令成廉和魏越帶著人在外面等著，自己帶著魏越和幾個兄弟直奔劉修的中軍大帳。
第二次喝酒了，劉修和羌渠奄然已經成了老朋友，把酒言歡，談笑風生。于扶羅和弟弟呼廚泉在一旁眼熱的看著劉修身後和許禇並肩而立的樓麓，眼神複雜。既有掩飾不住的崇拜，又有說不盡的羡慕。樓麓看在眼裡，美在心上，腰桿更是挺得筆直，眼神更加凌厲，彷彿只要有人敢露出一絲異動，他就會拔刀出鞘，不惜一切代價的
劉修頭也不抬，一邊在地圖上比劃著，一邊說道：「不，那個準備比這個還要長。」他頓了頓，抬起頭瞟一呂布一眼：「你比什麼車隊之類的要重要多了，司馬大人。」
「一千二百五十三人。」呂布傲然一笑，「敢問大人，是隊率還是什長？」
「大人，犬子無知，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海涵。」
「大人，要說騎兵，我匈奴人的騎兵才是真正的天下名騎。」羌渠拍著胸脯說：「我們既有草原人的驍勇和精湛的騎術，又有你們漢人援助的兵器，並不比烏桓人差啊。」
「罷了。」劉修示意呂布回席，臉色卻依然不太好看，放下手中的酒杯：「多謝大人的款待，有情後補。我有些倦了，就此告辭。」
「大人在，你等等。」捧著一堆柴的郝昭從旁邊走過來，客氣地說了一聲。李逸風動作很誇張的看了看呂布身後：「是隊率還是什長？」
羌渠詫異的轉過頭，重新打量了一下呂布，他早就聽說過呂布的威名，卻沒見過呂布的面，剛才只是覺得這個漢子一表人材，沒想到他就是五原郡赫赫有名的呂布。
成廉的話，像一把刀劈在堅冰上，雖然沒有完全劈開，卻砍出了一條縫，透出了一些光亮。呂布順著這些光亮慢慢地向前摸去，隱隱約約的看到了一些光影，卻只是把握不住。
「大人好威風！」
于扶羅傻眼了，羌渠嚇壞了，他知道呂布的兇悍，知道于扶羅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生怕呂布為了立功，一頓拳腳把于扶羅打殘了。他連忙喝退于扶羅，又陪著笑臉向劉修解釋了好一通，總算把劉修安撫住了。
羌渠一驚，當於骨都侯的駐牧地是五原，在朔方以東，而劉修現在即將離開當於骨都侯的駐地，進入他的駐地，原朔方郡的地界，這個時候當於骨都侯跑來幹什麼？他連忙問道：「當於骨都侯？他來幹什麼？」
呂布沒聽懂，有些茫然地看著劉修。劉修無奈的一笑，這廝學問太差，奈何。他放棄了跩文的計劃，詳細地問起呂布此行的情況。呂布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講了一番，劉修非常高興，問清他準備的軍官人選，立刻安排人治印。
羌渠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把劉修請進了帳。帳中坐了幾個萬夫長，都是羌渠手下的關鍵人物，羌渠今天本來是打算讓他們亮亮實力，震震劉修的，可是在帳外的經歷讓他沒有了這個雄心壯志。在一一介紹過劉修手下的人之後，那些萬夫長面面相覷，也都震驚不已。
只是這個過程讓他非常不平。他對劉修說他不服，是真的不服。劉修說他是無知者無畏，他還是不服，他覺得這是劉修拿話來搪塞他。
劉修讓郝昭拿來紙筆，聽呂布說細解說這一帶的地形地勢，呂布滔滔不絕，講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并州塞外的地形講說清楚。他又說，有些地方他也不怎
劉修這才聽懂羌渠的意思，眉頭一跳，心道他難道是想討好我，也送幾個人給我？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倒是正中下懷啊。我擺出這麼多陣勢，不就是想從匈奴人這兒誘拐點騎兵嘛。
「利用？單於之位？」劉修眨眨眼睛，非常無辜。
呂布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我現在不是馬賊了，不會再去打劫。」
于扶羅頓時急了，他不顧呼廚泉拉他衣擺，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大人，你這話我不同意，名氣大，未必就是本領高。我雖然年齡和大人相差無幾，可是從小跟隨父親征戰，射死的敵人不下百人，只是不湊巧，其中沒有什麼大人物罷了，要不然的話，哼哼……」
「無妨，我還要在楊樹湖呆兩天。」劉修隨口說道：「我要等當於骨都侯來之後才能西行。」
在光宗耀祖和孝順與自由之間，他一直猶豫不決，劉修在九原徵兵的時候，他也動過心，但是一想到母親的強烈反對，他後來還是放棄了。
「那長水營現在有匈奴騎兵嗎？」
「這倒沒有。」劉修想了想說：「在這之前，長水營以烏桓人為主，你也知道的，這是光武皇帝定天下的漁陽、上谷突騎組成的。烏桓突騎是天下名騎，也是我大漢的主力騎嘛。」
樓麓站在劉修的身後，于扶羅用刀指著他，等於用刀指著劉修。劉修不高興了，沉下臉對羌渠說道：「右賢王，這就是你今天為我安排的盛情款待？」
劉修一拍手，哈哈一笑：「既然你這麼說，我相信就不會錯了。」他一擺頭，張飛端著一隻銅盤走到呂布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呂司馬，這是你的印綬。」
樓麓冷笑一聲：「打的仗多有什麼用，射死的敵人多又有什麼用。射死一萬隻兔子，也不代表就能射死一隻猛虎。你雖然出戰的機會比我家大人多，可是你是槐縱的對手嗎？你也許該慶幸沒有碰到槐縱吧，要不然，槐縱也許就是你最後一個敵人了。」
劉修一時搞不清羌渠的用意，心道你是酒喝多了還是故意的，居然當著樓麓的面說烏桓人不行？他用餘光瞟了一下樓麓，果然看到樓麓的臉色已經有些扭曲。
「放肆！」呂布大步上前，伸手一撥，將拖住于扶羅的兩個萬夫長推得連滾帶爬，指著于扶羅的鼻子：「就憑你，也配向我家大人挑戰？來，先讓我教訓教訓你。」
劉修微笑著點點頭，把目光轉向一臉不好意思的樓麓：「這位就是難樓大人的兒子，烏桓人中的少年英雄，在梁渠山射殺槐縱，立下大功的樓麓。」
「單于送給我的勇士。」劉修感慨地說道：「單于真是太客氣了，我其實也沒幫他什麼忙，他就非要把這十個人送給我做親衛，我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劉修
樓麓一聽，頭又昂起三分。
羌渠嚇壞了，連忙讓人拉住于扶羅，解釋道：「大人誤會了，他不是針對大人。」
樓麓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家大人雖然出戰的機會並不多，總共數起來也就那麼幾次，可是鳴雞山一戰，他生擒槐縱，與張飛兩人一步一騎，力挫竇家五十騎。寧城之外，他生擒牛頭部落大人風裂。寧城之下，他陣前斬殺竇歸。梁渠山谷，他再一次圍住了槐縱，送了我一個大功勞。你從小征戰，不知道哪一戰有這樣的戰績？」
「人中呂布回來了。」李逸風一看到呂布，就忍不住笑了。
羌渠父子再一次傻眼了。樓麓緊緊跟在劉修身邊，顯然是個親衛的角色，他……他怎麼會是難樓的兒子，那可是上谷烏桓九千余落的下一任大人啊。
羌渠父子親自出帳迎接，見劉修身披大氅，沒有穿戰甲，只是一身暗紅色的戰袍，袁紹、韓遂在左，王允、呂布在右，都精神抖擻，意氣風發。這四個人長得都很俊朗，走在一起更是吸引人的眼球，襯托得劉修更加氣勢不凡。
「右賢王過獎，過獎。」劉修謙虛了兩句，和羌渠並肩入帳。于扶羅卻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吃驚的指著呂布：「呂……呂布？」
酒宴在熱烈和諧的氣氛中展開，杯觥交錯，歌舞昇平，大盤大盤的羊肉端了上來，滿壺滿壺的美酒倒了出來，漂亮的胡女露出纖細的腰肢，飛旋著裙擺，唱起動人的歌謠，清脆的聲音在帳內飛舞。酒至酣處，匈奴人放聲高歌，劉修不甘示弱，使了一個眼色，韓遂、呂布等人也輪番上陣，盡情起舞。今天他們雖然沒有唱有礙民族團結的歌曲，可是漢家兒郎的豪邁和文雅也被他們演繹得淋漓盡致，不遜匈奴人分毫。
「呂布出馬，沒有個千兒八百的怎麼可能。」劉修走上前來，拍拍呂布的肩膀，把他拉到案前按坐在席上，「你一出營，我就讓人準備了印綬，只等你回來。你可看清楚啊，我可沒有把邊角磨平了才給你。」
于扶羅顧不上羌渠和劉修刻意營造的和諧氣氛，拔刀出鞘，對著樓麓大叫道：「我要向你挑戰！拔刀，讓我看看你打敗槐縱的本領。」
呂布莫名其妙的看著劉修，不知道他是拿自己開心，還是說真的。
羌渠徹底無語了，單于的親衛都是匈奴人中的勇士，劉修究竟幫了單于什麼忙，以至於單于用這麼重的禮來感激他？羌渠想起張修的話，後悔莫迭，要麼是張修知道的內情有限，要麼就是自己沒有完全領會張修的意思，怠慢劉修了。
羌渠想了一下，「聽說過。」于扶羅卻插了一句嘴：「是在梁渠山射殺槐縱的那個樓麓嗎？」
劉修扔了一個大包袱給羌渠之後，輕鬆自在的回到大營。他把呂布叫了過去，攤開一副塞外的地圖。「奉先
「巫師？」羌渠頓時火了，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大人，當於骨都侯意圖不軌，他是外姓，怎麼能企圖惹指單於之位？大人，我要提醒你，這是我們匈奴人的事，你可不能上了當於骨都侯的當，被他利用了。」
「不累。」幾天奔波的疲乏因為腰間的印綬而一掃而空，呂布此刻正精神呢，哪有一點累的意思。
呂布又慚愧又羡慕，他也知道槐縱的名字，這個鮮卑中的勇士名聲傳遍大漠，是無數少女眼中的情人，是無數少年眼中的英雄，可是這樣的一個英雄卻兩次在劉修面前吃了癟，最後還死在樓麓的手下。與之相比，自己那一戰又算什麼呢。
羌渠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說道：「大人，你這長水營可真是藏龍卧虎啊。不是名士，就是英雄，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俊才。」
「累不累？」
「大人可以去查看一下，有一個孬種，我呂布任憑大人處置。」
樓麓上前施禮，羌渠父子好容易才還過神來，互相看看，心裏一陣陣的發毛。然而更震驚的還在後面，羌渠發現在劉修的親衛中有十個匈奴人，而且他都認識，因為這十個匈奴人曾經是單于身邊的親衛。
呂布沒有說話，只是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他莫名其妙的被劉修打敗了，莫名其妙的進了長水營，既有些不憤，又有些欣慰。母親一直不讓他從軍，他也喜歡做馬賊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看到大父的那副斑駁的戰甲時，他又有一絲由衷的遺憾。
于扶羅一愣，看看劉修，又看看一臉得意的樓麓，剛剛冷靜一點的頭腦又被樓麓眼中的戲謔給燒熱了，他不顧一切的大聲叫道：「我就是向你挑戰怎麼了，你不是生擒過槐縱嗎，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怕的。」
「大人說得不錯，烏桓突騎的確戰力驚人，可是要說是天下名騎，那卻不見得。」羌渠很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也許在你們漢人眼中，烏桓騎兵天下無敵，可是大人不要忘了，烏桓人與鮮卑人同為東胡，先前被我們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後來我們匈奴人內亂了，他們才有了機會重回草原。就是如此，他們和鮮卑人也不能比啊，你看鮮卑現在多威風，反觀烏桓人，他們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風光？」
呂布這次有些信了，目光在地圖上一掃，隨即伸出手指，在一個地方用力地點了點：「光祿城！」
劉修眉毛一挑：「你不會是把老弱病殘也給拉來了吧？」
他不相信劉修，但是劉修說的話卻一直在他的心頭縈繞，這些話就像是一團火，憋在心裏，燒得他煩躁不安。他想起劉修說過的話，覺得這比莫名其妙的敗在劉修手下還窩火。
「那你知道他的兒子樓麓嗎？」劉修笑眯眯地說道。
「在水塘里吃泥的泥鰍，不知道江海的浩瀚。只能在夏天鳴唱的蟬，不知道
不過，他命中注定不會是一個馬賊，不管他如何抗拒，他還是進了軍營。
「大人，你和我決戰之前，是不是也像這樣做準備？」
「他是針對樓麓？」劉修怒視著連連點頭的羌渠，沉聲喝道：「可是你別忘了，樓麓現在是我的親衛騎督，你們要針對他，是不是應該先問問我？」說著，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掃了還不服氣的于扶羅一眼，厲聲喝道：「你是想向我挑戰嗎？」
呂布臉一寒，強忍著不快：「大人在嗎？」
呂布一愣，看著銅盤中的黑綬和銅印，一時有些錯愕。劉修笑了，示意郝昭上前給呂布佩綬。等郝昭把印綬佩好，呂布拿起那方長一寸二，方六寸的小小銅印，看著上面的「長水司馬章」五個字，再看看另一枚銅印上的「呂布」二字，禁不住有些激動。「大人？」
于扶羅勃然大怒，卻無言以對。
劉修連忙說，多謝右賢王提醒，不過，我也只是猜猜，他把巫師帶過來，未必就是為了單於之位吧。右賢王多慮了。
呂布嘴一歪，不屑一顧。過了片刻，郝昭掀開帳門，裏面傳出劉修的聲音：「呂奉先嗎？進來！」
羌渠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心亂如麻，也不想和劉修多解釋，只是告訴劉修，單于位的傳承從來都局限於攣提氏的範圍以內，不管怎麼傳，都不會傳到當於骨都侯這樣的外姓頭上去。希望劉修不要被當於骨都侯騙了。
「知道。」羌渠用力地點點頭，「那年隨張中郎出塞時，和他見過一面，還說過幾句話。那也是烏桓人的英雄。」
樓麓和劉修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說話有意無意的多了幾分劉修的尖刻，把于扶羅刺激得面紅耳赤，更是目瞪口呆。不僅是匈奴人如此，就連袁紹他們也有些吃驚，他們都知道劉修在寧城之戰有功，卻不知道他有如此輝煌的戰績。樓麓說得不錯，他這幾戰中任何一戰都是值得誇耀的。
在一天多的時間內，呂布一直陪在旁邊，親眼目睹了劉修所做的準備工作，不由得又想起劉修說的那句話，有一句話在嘴裏繞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呂布訕訕的笑笑，心裏卻有些美滋滋的。他剛要說話，帳門一掀，凌浩沖了進來，附在劉修耳邊說了幾句話。劉修眉梢一顫，嘴角挑起，點了點頭：「甚好！」轉身對呂布說道：「奉先，立刻召集你的手下，一個時辰后出發。目標：光祿城！」
呂布一撩大氅，大步進帳，躬身施禮。劉修輕笑了一聲：「隊率還是什長？」
「那好，收拾一下，隨我去右賢王的大營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