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崩
第四百二十一章 巾幗不讓鬚眉
一直很平靜的宋皇后一看到劉協這個樣子，淚水奪眶而出，抱著劉協泣不成聲：「阿協，你受苦了。」
原本因為天子病重而安靜得讓人害怕的整個北宮突然熱鬧起來，一個個宦官、虎賁郎風風火火，急步而行，如果不是宮裡有規定不準奔跑，只怕會有人發足狂奔。他們大多知道一點風聲，早就等著看衛將軍劉修如何反擊，今天劉修一進宮，他們就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傾聽德陽殿的一舉一動。
宦官一愣：「宣你見駕。」
天子手腳冰冷，這一陣咆哮已經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虛汗不停的湧出，腳步也變得飄浮起來，眼前一陣陣的眩暈，只得由趙忠扶著回到座位上，氣喘吁吁地怒視著袁徽。
宋皇后披散著頭髮，靜靜地坐在掖庭詔獄中，聽得外面紛亂的腳步聲，她許多天沒修的眉毛輕輕的顫了顫，鼻翼抽了抽，隨即又放鬆下來，只是抬起眼皮，平靜地看著外面的一切。
「快把那個賤婢抓來！」天子嘶聲大叫：「朕要滅她袁氏滿門！」
劉修暗自嘆了一口氣，巾幗不讓鬚眉，這袁徽不簡單啊，這一雙肩膀雖然並不寬厚，卻將所有的責任都擔了下來，而且說得滴水不漏，看來要乘勝追擊、擴大戰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天子一愣，更加暴怒：「你做下的事，還想裝不知道？」
劉協緊緊地揪住宋皇后的衣襟，把頭埋在她的胸前，戰戰兢兢地叫道：「母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們不會死，我們不
「貴人袁氏，拜見陛下。」袁徽看到宋皇后坐在一邊，但還是一身犯人的褚服，並沒有換上皇后的冠冕，就沒有過去跪拜。至於已經暈倒在一旁的何貴人，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知道知道。」柳雲霜嘴裏應著，向後退了一步，打量了片刻，這才滿意的拍拍手，一看手上的污跡，他猶豫了一下，湊到鼻子邊聞了聞，臉頓時苦得像睡乾的橘子皮，連忙把手伸得老遠，恨不得扔到牆那一邊去。掖庭令苦笑一聲，親手端來了手讓柳雲霜洗手，柳雲霜仔細的洗了兩遍，這才勉強忍了。
「賤人，你是如何污衊皇后和皇嫡子，離間我皇家骨肉的，從實招來。」天子一個箭步衝到袁徽面前，抬手就是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打得有些猛，不僅袁徽被打得摔倒在地，天子自己也險些摔倒。趙忠連忙趕上去扶住天子，連聲勸道：「陛下，請保重身體，莫因這等人傷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要去整理了一下妝容。」袁徽說著，不等那宦官答應，徑自起身進了內室。宦官眨了眨眼睛，有些猶豫起來，自言自語的轉起了圈子：「究竟是宣她見駕，還是……好象是宣，嗯，應該是宣，不過……」
張讓也喝了一聲：「袁貴人，你們利用妖術誣衊宋皇后和皇嫡子，離間陛下骨肉，誣陷衛將軍的事，何貴人已經招了，你就別想再隱
「皇后，喜事兒，喜事兒。」黃門令柳雲霜挑著蘭花指，邁著小碎步，像一陣風似的飄了過來，滿臉喜氣，還沒進門就連聲賀喜。獄卒剛打開一道門縫，柳雲霜就擠了進來，湊到皇後跟前，輕聲說道：「皇后，衛將軍入宮自辯，請求陛下重驗，結果一驗就露了餡，那何貴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皇長子現在都不是陛下的血脈了呢……」
袁徽伏在地上，定了定神，她只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似乎已經腫了起來。她藉著起身的時候掃了一眼劉修，見劉修一動不動的坐著，眼瞼低垂，有如石雕，可是他握在身前的手卻緊緊地捏在一起，關節都有些發白。
宋皇后隨即會過意來，點了點頭，柳雲霜四處一看，捏著鼻子，從牆角的便桶旁的污水裡取出幾根麥草，折成幾段，撒在宋皇后的頭上，然後又道了一聲歉，伸出纖纖玉指，將宋皇后原本還算是整齊的頭髮撓得一團糟，再給她臉上抹上一些垢，這麼一打理，原本只是寒素的宋皇后頓時變得慘不忍睹，就像是遭了多大罪似的。
天子氣得直哆嗦，指著袁徽，好半天才說道：「這麼說，朕還得謝你不成？」
他們並不是關心劉修的生死，他們甚至不關心皇后和皇嫡子的生死，他們只是一群看客。看客看的熱鬧，淡漠的是生死，他
她無聲的笑了笑，重新跪好，拜伏在地：「臣妾不知，請陛下示下。」
的確不用打扮了，這母子倆哭得涕淚縱橫，就連那些見慣了生死的獄卒們都有些承受不住。見到天子時，他們什麼也不用說，只是往那兒一跪，天子就心如刀絞，又慚愧又憐惜，憐惜化作對皇後母子的溫情，愧疚化作撲向何貴人和袁貴人的怒火。
袁徽還沒進德陽殿，就聽到了天子沙啞的怒吼聲，她在殿門口站了片刻，低下頭，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後重新抬起來，面色平靜的進了大殿，經過寬廣的殿前廣場，走過白玉石橋，拾級而上，在殿門外脫了鞋襪，光著腳，進了殿。德陽殿是天子大會群臣的地方，地上全部鋪著火磚，即便是光著腳踩上去也不嫌涼，可是袁徽的心裏卻是冰涼冰涼。
跪坐在一邊的劉修暗自嘆了一口氣，天子真是一點也沉不住氣，袁氏滿門要是那麼好滅，又哪裡會有這麼多麻煩。
袁貴人還沒有來，何貴人卻已經傻了，她跪在地上，只知道連連叩頭，額頭已經磕破了，鮮血長流，滿臉滿身，天子恨極，也不讓她起身，就讓她在那兒一下接一下的磕著，磕得張讓和趙忠等人一陣陣心驚肉跳。
袁徽淡淡一笑，再拜了拜：「謝陛下寬容，臣
柳雲霜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道：「這樣更好，連打扮都不用了。」
柳雲霜像小雲雀似的把德陽殿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宋皇后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欠身道：「那請容罪婦稍作梳洗，再去見陛下。」
袁徽在室內，她知道這個宦官的性格，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反應得過來。她立刻叫過貼身的宮女，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又迅速的寫了一個紙條，塞到宮女的手裡，然後跪倒拜了一拜：「我袁家的生死，就全在你手上了。」
……
「梳什麼梳啊。」柳雲霜抹得鮮紅的嘴唇一撇，給宋皇后使了個眼色：「就這樣，還嫌不夠慘呢，來，我再給你打扮一下。」
「陛下明鑒，臣妾雖然出於一片至誠，奈何
那個宮女幾次替袁徽辦事，都得到了袁家非常厚重的賞賜，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袁家的人，見袁徽如何鄭重，連忙跪下：「請貴人放心，我一定送到。」
「快點快點，陛下召你呢，再磨蹭，可別怪我不客氣。」一個中年宦官尖聲叫道，一臉的嫌惡，而昨天這個時候，他還滿臉媚笑的看著她，像一條搖著尾巴的狗。
袁徽面色蒼白，臉上的脂粉也遮不住驚慌，兩隻手攪在一起，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袁徽又拜了拜，這才稍微打扮了一下，對著銅鏡看了又看，這才從容的打開門，也不看那中年宦官一眼，徑直向德陽殿走去。中年宦官一時有些氣短，很想大聲斥罵袁徽兩聲長長威風，可是話到嘴邊，一瞥袁徽那挺得筆直的腰，又咽了回去。
隨後又去接皇嫡子劉協，這倒不用那麼費事，因為劉協這兩天雖然沒受什麼刑，可是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大人的照顧，呆在這陰森的詔獄里，每天聽著犯人們的慘叫聲，他雖然勇敢，畢竟是個六七歲的孩子，被嚇得不輕，原本圓圓的小臉現在瘦了一圈，眼睛顯得特別大。
袁徽說完，伸手扶掉頭上的首飾，解開髮髻，將頭髮披散開來，又脫掉了外衣，然後拜伏在地，再也不說一句話。
袁徽瞥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了一聲：「陛下是宣我前去見駕，還是要送我入獄？」
掖庭令在一旁看著，心裏可不是滋味，陛下如果誤會他虐待宋皇后怎麼辦？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柳大人，過猶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