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自亂陣腳

「盧植？」曹操沉吟片刻，覺得有些不妥。盧植的確是文武雙全，有過帶兵的經驗，但是說到底，他那最多只是平定一些地方上的小叛亂而已，黃巾之亂時，他也打過幾仗，有勝有負，雖不能說是不知兵，但和段熲這樣的名將比起來，盧植還是有差距的。曹操從這個人選中聽出了一些不和的聲音，他又試探著問了一句：「那段公的舊部最近如何？」

曹操還沒說完，宋太后就苦笑一聲，打斷了曹操的話：「你別提涼州了，最近陛下最煩心的就是涼州。」

「荀攸。」

可是劉修一個涼州人也沒安排給他。

曹操連忙再謝，這才退了出去。一出了門，他就不住苦笑了一聲，心思越發的沉重。正在門外等候的程昱見他這副表情，立刻迎了上來，用目光詢問剛才見駕的情況。曹操看看四周，低聲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我還要去見驃騎將軍，到了驛所，再與你商議。」

劉修為什麼受到天子忌憚，他的女兒劉和為什麼會受到天子的冷落，曹操對此心知肚明，他可不想步劉修的後塵。他趕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想搞清楚接下來的戰事究竟怎麼進行，他的人馬與天子帶來的禁軍是合兵一處，還是繼續分兵，如果分兵，又怎麼協作，這些都是問題，不搞清楚了，下面的仗沒法打。

看著曹操拜倒在地，小天子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相反倒有些失落。因為他說的這個可能，不過是兩個時辰前荀攸給他講過的諸多可能之一，曹操說他聖明，其實聖明的應該是荀攸以及荀攸身後的劉修，跟他這個皇帝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啊，既然諸位這麼看得起我，那我就不揣妄陋，拋磚引玉，大家一起探討一番。」曹操裝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大聲說道。宋豐咳嗽了一聲，給朱儁遞了個眼色。朱儁無奈，只得站起身，指著地圖，把剛才他們爭論的內容說了一遍。

宋豐正在為難，曹操主動給他化解尷尬，他求之不得。盧植沉著臉不吭聲，太尉府長史朱儁也裝沒有聽到，夏育等人互相看看，也覺得有些不妥，董卓強笑了一聲：「將軍說笑了，我們哪是不歡迎將軍，只是剛才大家有所爭議罷了。將軍來得正好，不妨一起參詳一番，看看接下來怎麼才能旗開得勝。」

曹操明白了宋太后的意思，封為美人，而不是下聘禮，那就是說皇后的位置你別想了，那是給劉修的女兒劉和留著的，先給你打個招呼，不要有太高的奢望。

曹操大驚。「涼州怎麼了？」

「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對兵事我了解甚少，你還是去問驃騎將軍吧，然後再問問你兒子曹昂，天子很少和我說這些事，我只知道段公告病，好象和這事有點關聯。」

曹操不明白天子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在他看來，小天子能看出這一點，就有足夠的資本驕傲。他也想過這個可能，可是隨即被自己否定了，因為天子身邊有禁軍兩萬余，僅憑袁隗留在汝南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和天子正面硬捍，但他沒有再往下多想，一旦他進兵梁沛之間，被袁隗攻擊廣陵的兵力糾纏住了之後，旋門關和滎陽一帶就露出了空檔。

「陛下啊。」宋豐沒有說下去，只是眨了眨眼睛，曹操明白了，心頭不由得一暗。不用說，天子對荀攸的態度肯定不好，防範依舊，所以段熲乾脆不來參加了。因為段熲很清楚，如果沒有劉修參戰，這個仗可不好打。

其實分歧和曹操的擔心是一樣的，就是他們搞不清現在劉修的動向，不知道劉修許諾的兵力會不會到位，是全力以赴還是敷衍了事。盧植堅持劉修會儘力，甘寧率領的水師和傅燮率領的步騎一定會全力攻擊，所以他要求先向南攻擊袁隗。而夏育等人則認為甘寧和傅燮只是牽制，如果要打袁隗，最後還得靠天子率領的禁軍和曹操的大軍，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劉修的身上。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都表達出來了，天子對劉修的忌憚和壓制已經讓劉修不敢再立功，所以他不可能全力以赴，否則他一定會親自到這裏來，而不是只派十個軍謀。

程昱聽得口音不對，暗自皺了皺眉頭，卻不再多說，與曹操一起上馬，趕往驃騎將軍宋豐的大營。宋豐正在帳中與諸將商議，一聽說曹操來了，連忙讓人出來迎接。曹操進了帳，卻見帳中坐著十幾個人，宋豐坐在正中，盧植在左，右邊卻空著一個位置，想必是太尉段熲沒來。其他的人都坐在兩邊，夏育、田晏等人都在，只是面色都不太好，好象剛剛有過爭執。

曹操頓時變了臉色。涼州人是如今禁軍中的主力，禁軍之所以能以兩萬之眾力保京畿不失，和涼州人的驍勇善戰有很大的關係，曹操數次被袁紹逼入絕境，都是涼州人給他解了圍。如今大戰在即，正要倚仗涼州人出力，得罪了涼州人，禁軍很可能瞬間土崩瓦解。

怎麼會這樣？

「小女驕縱，本不適合入宮，既然太后和陛下垂青，臣豈敢有違。」曹操拜了一拜：「臣謝太后與陛下天恩。」

「是潁川的荀攸荀公達？」

見曹操吞吞吐吐的說話不爽快，小天子有些失望，也沒興趣再談下去了，禮貌性的安撫了曹操幾句，便讓他先下去休息。曹操退了出來，卻沒有去安排好的驛舍休息，而是徑直來到了太后的住所請見。

「舊部？」宋太後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曹操指的是誰：「你是說夏育、田宴他們幾個？」

「對，對，還有董卓、尹端，他們雖說是張公的部下，可都是出自涼州，如今……」

宋太后擰起了眉頭，打仗的事她是一點也不懂，到目前為止，天子是名義上的主帥，驃騎將軍宋豐才是真正的主帥，可是主事的卻是太尉段熲和司徒盧植，這兩天聽說段熲身體不太好，一直是盧植在管事。

曹操不敢怠慢，立刻告辭，宋太后卻叫住了他，猶豫了一陣，對曹操說道：「陛下很喜歡你的女兒曹蕤，我也很喜歡她。我想等他們都滿了十四歲，就封曹蕤為美人，你看如何？」

曹操這才聽出一些意味，原來劉修根本不打算來。他沉吟了片刻，輕聲問宋豐道：「軍謀？誰領隊？」

「他們沒給意見，幾個方案都有，就是看不出車騎將軍的意思，所以我們才有爭議。」

他知道，這是劉修給他的一份大禮，可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荀攸說，他是劉修身邊最優秀的軍謀，另外幾個人也都是出類拔萃的，可是小天子知道，劉修身邊最好的謀士卻不是荀攸，而是閻忠和賈詡這兩個涼州人。閻忠如今輔佐長公主坐鎮益州，賈詡輔佐趙雲坐鎮并州，可以說，涼州人是劉修麾下不可或缺的半壁江山。

宋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又勉勵道：「你雖姓曹，可是與宋家親近，如同一體。你又立下了大功，我是不會忘記的。你和楚王世子都是我大漢的棟樑，缺一不可，還望你們能團結一致，輔佐陛下，平定袁氏叛亂，恢復天下太平，將來富貴可期。」

曹操伏在地上，半天也沒聽到小天子讓他起來的聲音，不免有些詫異，他咳嗽了一聲提醒小天子，小天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請他起身，又問起其他相關的情況。他雖然極力掩飾，可畢竟是個孩子，在曹操這種人面前，他眼神中的沮喪和失落暴露無遺。

曹操轉了轉眼珠，又問道：「那陛下是什麼態度？」

不是曹操不夠聰明，是他想得不夠全面，個人的思維總有盲區，沒有荀攸帶領的軍謀團想得那麼全面也是很正常的事。小天子能想到這一點，曹操倒也沒有驚為天人，只是覺得這麼大的孩子能有這樣的心思很不容易，所以他對小天子的沮喪心情很不理解。

曹操上前給宋豐、盧植見了禮，又親熱的和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四下打量了一番，故意笑道：「怎麼，諸位不歡迎我，看到我進來，一個個像看到討債的似的，我好象沒借過你們錢吧。」

小天子又問了一些戰局的情況，然後詢問曹操的意見。曹操很謹慎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他覺得袁術戰敗之後，江淮一帶的袁家勢力大減，正是與劉修南北夾擊的好時機，解決了袁隗，再進一步向北征討袁紹，是最穩妥的方案。可是他不敢這麼說，因為劉修是什麼態度，他會不會參戰，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參戰，曹操一點也不清楚，換句話說，曹操只能對他自己的那一攤事做建議，其他的都必須小心的繞開。

「正是。他們也是中午剛到，下午在陛下面前論說軍事。」

「那他們的意見是什麼？」

太后已經知道曹操來了，立刻讓人把他請了進去。曹操行禮完畢，很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疑問：接下來的戰略安排究竟如何。

如果說荀攸折服周瑜還有些以大欺少的嫌疑，小天子並不是完全服氣，可是荀攸未卜先知的分析了袁家可能的反應，而曹操的猜想也完全落在荀攸的預測之內，這讓小天子真切地感受到了荀攸和他帶來的那些軍謀們的高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