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助勢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

彌加付出了重大的代價，總算延滯了漢軍的速度，雙方不斷有戰士落馬，混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漢軍雖然佔了上風，可是在鮮卑人頑強的阻擊前，他們要想速勝也是痴心妄想，最後的勝利必然要用鮮血來換。

一個照面，鮮卑人就吃了大虧。麹義和他身邊的親衛們數十張弓一陣集射，就射倒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鮮卑騎士，趁著他們陣勢稍亂的空當，金城營的將士揮舞著環刀和鐵戟鐵矛，一擁而入。

就在麹義上火的時候，夏育也在咬牙苦拼，田晏的步兵營雖然攻擊犀利，但人數畢竟太少，在鮮卑人的頑抗下，隨著銳氣的逐漸耗盡，攻擊速度漸漸的慢了下來。夏育卻不敢放棄，這時候放棄，彌加豈能讓他們輕易撤退？眼下之際，只能等麹義擊破彌加的本陣之後再來支援。麹義一直保持著犀利的攻擊，取勝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勝利終究還是他們的。

立了功，將領們可以陞官，可以晉爵，可是普通將士呢？他們大多隻會得到一些可憐的撫恤，而他們的家人卻將從此陷入困境，縱使官府會提供一定的減免優惠，但那又怎麼比得上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段煨長身而起，在戰馬撲倒之前跳了下來，左刀右矛，接連砍殺兩名鮮卑騎士，親衛們一擁而上，將他提了起來，扔上一匹無主的戰馬。

馬鐙對鐵質的要求不高，鮮卑人還能勉強應付，可是在矛戟、環刀這樣的武器上，鮮卑人的差距那可不是一星半點，多年來，他們一直依靠戰利品來補充，可是他們最近敗仗多，勝仗少，又能有多少戰利品可得？

彌加在號呼，麹義也在焦急地注視著戰場上的一切。他知道勝局已定，擊敗彌加只是時間問題，可是他也知道，劉修一向不贊成這種戰術，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在劉修看來不到萬不得已，能不能盡量不用。今天他們以一萬出頭的兵力攻擊兩萬胡騎得手，按說是一個大功勞，可是如果讓涼州漢七營付出傷亡過半的慘重代價，那不僅麹義不忍心，劉修也會非常憤怒。

以一萬多人擊敗兩萬人，這是一個勝利，可是對麹義來說，這個勝利並不完美。如果是劉修來指揮，他肯定不會為了獨吞功勞而把曹操扔在一邊，在他的心裏，將士們的性命遠比功勞更重要。為將者，不能用將士們的血來染紅自己的戰旗，他寧可少分一點戰功，也不願意付出更多的代價。

這和劉修的北征有關。劉修平定了北疆之後，和鮮卑大王和連之間有協定，不得阻止流落到草原上的漢民回遷。在這個協定的保護下，大量的漢民回到了漢境，導致草原上鐵匠緊缺，做點零活還行，要成批量的供應馬鐙、鐵矛這種軍備就不敷使用了。

姜舞已經第三次落馬，他的戰馬又一次被鮮卑人砍斷了馬蹄，摔倒在地，悲鳴著，鮮血從傷口處噴涌而出。姜舞披頭散髮，頭上的頭盔已經不知去向，長矛也不見了。他雙手將戰刀舞得像風車一般，接連劈倒三名鮮卑戰士，回過身，一刀割斷了戰馬的脖子，舉刀大呼：「殺！」

雙方戰在一起，箭矢交馳，戰馬嘶鳴，喊殺聲震耳欲聾。戰鼓聲和號角聲混在一起，鮮卑話和漢話吵成一片，一個個陌不相識的人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一時間，鼓聲大作，隨著戰鼓聲的響起，曹仁率領的一萬鐵騎伴隨著隆隆的馬蹄聲從黑暗中撲了出來，他們在五百步外立陣，火把高高舉起，宛如一片火海，綿延數里，蔚為壯觀。

在短暫的緊張之後，夏育一咬牙，下令正在協助攻擊的長水營撤出戰陣，做好迎戰的準備。不管對方是誰，這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打亂麹義的攻擊節奏，更不能讓他們攻擊麹義的后陣，否則麹義必敗無疑。

段煨舞動鐵戟，帶著武威營殺入鮮卑人之中，他大吼一聲，鐵戟如風劃過，戟援鉤住一個鮮卑人的脖子，鮮卑人一手握住戟柄，一刀握刀砍了過來，段煨舉起手臂，用臂甲擋在面門前，「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他順手拔出腰間的環刀，一刀割下了那鮮卑人的左手。還沒等他笑出聲來，兩柄長矛無聲刺到，一刺人，一刺馬。段煨大吃一驚，奮起餘力，一刀砍在矛柄上，將長矛劈歪，可是戰馬卻來不及躲開，長矛刺入馬胸，戰馬長嘶一聲，撲倒在地，將那個狂喜的鮮卑人壓在身下。

金城營勢如破竹的殺入，倉促應戰的鮮卑人被衝撞得狼狽不堪，緊接著，他們又發現了一個讓他們崩潰的事實，那就是他們的裝備和漢軍的裝備實在相差太遠。

本來就已經支撐不住的鮮卑人聽說敵人又來了援軍，頓時崩潰。彌加再也沒有戰鬥的勇氣，他帶著自己的親衛營，掉頭就跑，沒入了黑暗之中。

自從北疆大戰之後，馬鐙這種新鮮物事也在草原上流行開來，草原上的人騎術再精湛，用不用馬鐙的影響還是不小，所以沒幾年的功夫，幾乎所有的騎士都用上了馬鐙。馬鐙要用鐵，可是草原上不產鐵，這些需要從中原購進。

但是戰爭就是戰爭，他是多方面因素的結合，絕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麹義的指揮沒有問題，他也將己方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如果一定要說有問題，那隻能說，他們決定用這種方式進攻本來就不對。

麹義有些後悔了。他不該鼓動夏育和田晏打這一仗，劉修不會怪他們，因為這三人中，真正拿主意的是他麹義。一想到立了功還要被劉修收拾，更可怕的是以後可能會失去作戰的機會，麹義不免有些上火。

「殺！殺！殺！」漢陽營的將士在閻溫的帶領下，如風般從姜舞身邊衝過。姜舞看準一匹空鞍的戰馬，飛奔幾步，一躍而上。

鮮卑人本來就不擅長步戰，更不懂結陣，只是憑藉著個人的武勇，哪裡是這些武勇不輸於他們，配合卻比他們默契十倍的精銳漢軍步卒的攻擊。在田晏的指揮下，不足千人的步兵營將士硬是殺得數倍於己的鮮卑人節節敗退，狼狽不堪。

「衛將軍的援軍？」夏育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握得緊緊的手，手心滿是汗水。他艱難的露出一絲笑容，下令傳令兵擊鼓，將這個好消息傳給每一個漢軍將士。

「衝鋒！衝鋒！」麹義收起了弓，將已經皮開肉綻的手在甲裙上擦了擦，撕下一塊布裹在手上，雙手握緊了長矛，厲聲大吼。在他身後的鼓手揮動已經酸麻得沒有知覺的手臂，把小鼓敲得如雨點一般，戰士們猛踢戰馬，甚至不惜用手中的戰馬去吹戰馬的背，逼迫著平時當成心肝寶貝的戰馬使出最後的力量。雙方已經攪殺在一起，這時候哪怕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都有可能決定最後的勝利歸屬。

「殺——」麹義揮刀大呼。

可是，胡市上最難買的就是鐵，那一點點可憐的配額根本不夠用，所以他們只能花高價去買。既然要買，那買鐵不如直接買馬鐙了，因為草原上還嚴重的缺鐵匠。

「殺——」上萬漢軍將士應聲大喝，士氣如虹。

接到消息的田晏和麹義等人無不狂喜，漢軍士氣頓時大振，疲憊的身軀里忽然間充滿了力量，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攻勢，如狂濤巨瀾，向鮮卑人撲了過去。

現在五萬步卒的裝備沒看見，倒是看見了一萬鐵騎的裝備，當然了，還有一萬凶神惡煞的鐵血騎士。

李蒙、楊定並肩殺入，兩人不時的看一下對方的位置，生怕自己落後了。他們一個是北地人，一個是安定人，到了外地，那就是老鄉。平時互相照應了，上了戰場也不例外，既較勁又配合。

如果是前者，那今天可就麻煩大了。

漢七營的一萬騎，全部身披兩當鐵甲，手持鐵矛或者鐵戟等長兵，腰間佩三十湅清剛環刀一口，鐵胎弓一具，箭五十枝，兩當鐵甲不僅輕便，而且堅固，鮮卑人的箭射上去，根本沒什麼反應，可是他們射出來的箭，卻可以輕易的洞穿鮮卑人的皮甲。

這也是彌加和蹋頓一聽說有五萬步卒的裝備就紅了眼的原因。

就在這時，東南方面突然想起了一陣戰鼓聲，緊接著，幾個斥候從黑暗中沖了出來。他們不顧黑暗的危險，打馬狂奔，情態緊急。雖然這些斥候還遠，只看到影子，夏育的心還是一下子提了起來。從用戰鼓來指揮可以得知，這是漢軍。可這是袁紹的漢軍還是誰？

夏育根本不知道麹義現在在想什麼，他心裏雖然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以一萬多人偷襲兩萬胡騎，這份功勞足以讓他和田晏嘗嘗陞官的滋味，也許能做個雜號將軍也說不定。

鼓聲響起，長水營緩緩撤出。這時，斥候奔到了夏育面前，滾鞍下馬，欣喜的大聲叫道：「校尉大人，衛將軍的援軍到了。」

在另一側，夏育和田晏下馬步戰，田晏率領步兵營，列成漢軍經典的五行陣，長短配合，如牆而進，在他的身後和兩側，夏育率領的長水營不斷的奔跑射擊，肆意攻擊。步兵營的將士今天騎馬參戰，殺出了威風，殺出了士氣，此刻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而他們平時嚴格訓練的結果更是展示得淋漓盡致，雖然心裏殺氣騰騰，卻沒有一個人擅自衝上前去，而是互相配合，不給鮮卑人一點機會。

從一開始，鮮卑人就陷入了被動的局面，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咬著牙，拚命支持。彌加心急如焚，他縱馬狂奔，不顧危險的大聲呼號，鼓舞士氣，在維持著戰陣不破的時候，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漢軍中的狙擊手都看到了這個不要命的髡頭胖子，從他身上的鐵甲可以猜得到他的身份不一樣，於是最鋒利的飛蜚箭都拿了出來，一時間，彌加成了眾矢之的，如果不是身上的鐵甲堅固，親衛們也誓死保護，只怕他現在已經成了一隻豪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