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天與不取，不祥！

「荷……菏澤？」審配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文丑，文丑低下了頭，不敢看審配一眼。審配的眼神漸漸的冷了下來，伸手拂開文丑扶著他的手，聲音冷得像臘月寒冰。「幾天了？」

「文子俊，你好英雄……」審配戛然一笑，仰起了頭，眼神失望而沮喪。「我本為，你是冀州人中難得的將才，沒想到……」

「先生！」文丑也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想勸主公立即向北進軍，和田豐會回，殺回冀州？」

「鄴城？」審配如遭雷擊，眼神一緊：「鄴城……丟了？」

文丑看看他，嘆了一口氣，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這是文丑的聲音，審配意識道，他眨了眨生澀的雙眼，視線慢慢集中起來，文丑的臉龐漸漸變得清晰。

審配吃力地睜開雙眼，眼前模糊一片，影影綽綽的有人影在晃動，耳邊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先生……先生……」

文丑愣了一下，抬起頭，輕聲說道：「先生，這是主公的將令。」

可是他只是一個帶兵的武人，他沒有資格參与那些軍事會議，他只能被動的接收命令。袁紹任命他全權負責前軍，那也只是因為審配病倒了，暫時沒有合適的人來接手，這才由他暫時接管罷了。他並不能完全代替審配，他只能暫時負責大軍的指揮，審配能做的很多事他都沒有資格去做。

袁紹煩躁不安地坐在帳中，翻看著眼前的公文，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不時的向帳外看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許攸從廣陵出發的消息傳來，他接受了袁隗的建議，停在薄縣牽制劉修的大軍，做反攻的準備。許攸一路急行，花了五天的時間趕到汝南，如果順利，兩天後他就能收到許攸勝利的消息。

審配與曹仁一戰，損失慘重，險些全軍覆沒，虧得一場大雨，總算死裡逃生。不過他受了傷，傷口被雨水淋了，迅速惡化，三四天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好在他命大，昨天來了一個叫華佗的醫匠，給審配施了針，又配了葯。華佗是沛郡人，本來文丑還擔心他會趁機加害審配，不過審配已經奄奄一息，他也只得冒險一試。現在審配醒過來了，他才算放了心。

「我們？」文丑愣了一下，「當然是在軍營了。」

「五天。」文丑低著頭，啞聲說道。

「皇長子在鄴城的消息被人泄密，主公正在追查這件事，從調查的範圍來看，主公疑心是支持大公子的人泄露了。」文丑看著審配，不再往下說了。審配就是支持袁譚的人，審配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現在審配再強烈要求袁紹回到冀州，回到鄴城，袁紹會怎麼想，是個人都能猜得出來。

審配看著他，眼中閃現出悲哀，連文丑都知道他的心思，為什麼袁紹卻還在留在薄縣？

「還在薄縣。」

「拿紙筆來！」審配氣喘吁吁的說道，手只抬起一點，就又無力的落下了。

「拿紙筆來！」審配提高了聲音叫道：「我要給主公上書。」

那將是一條非常艱險的路。

「公則，快說，是哪來的消息？」

「我勸你不要去建議了。」文丑搖搖頭，聲音中掩飾不住的沮喪。「先生，鄴城出事了。」

審配驀地睜大了眼睛，他知道皇長子這件事非常機密，文丑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既然現在文丑主動提起，只能說明這個秘密已經暴露了。他緊緊地咬著嘴唇，連呼吸都不敢放開，生怕聽錯了一個字。

袁紹喜不自勝，哈哈大笑。

「子遠已經到達汝南。那豎子太年輕，根本不知道厲害，居然還派三千人迎了上去，在繁陽亭列陣，想阻擋子遠的大軍。」郭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簡直是螳臂當車嘛！這麼無知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天下之主，天下又怎麼可能太平。」

袁紹在渴望許攸的勝利，在他看來，這場勝利也無可置疑，許攸和袁隗合兵一處，至少有六萬大軍，是天子御營的三倍，就算劉修留給天子的都是精兵，但三倍的兵力也足以讓許攸舉得勝利。

「我們……在哪兒？」

「主公？」審配身子一滯，「主公現在在哪裡？」

「主公，是平輿的消息。」郭圖知道袁紹此刻最想聽什麼，所以他一接到許攸的急報就趕緊親自送來了，為了就是和袁紹一起分享這快樂的心情。

「別說這個，說主公……」審配的臉泛起了潮紅，他打斷了文丑的話，對那個沛郡來的神醫也不放在心上。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袁紹為什麼在薄縣呆了這麼多天，他掠奪來的軍糧根本支撐不了太多的時間，袁紹應該抓緊時間和田豐會合才是正理，留在薄縣幹什麼？

審配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抬起手，撫著額頭。文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先生，你怎麼了？你尚未痊癒，還是不要太勞心的好。」

審配皺皺眉，「我知道是在軍營，那軍營……又在哪裡？」

文丑看著他，想勸又不敢勸，他知道審配真的急了。他也知道袁紹這個方案有問題，放著唾手可得的機會不用，卻在等許攸那個尚未可知的機會，這已經不能用一廂情願來解釋，只能說不知兵。

比如向袁紹進言。他如果給袁紹提建議，袁紹最多不怪他，但是也不會聽他的。不怪他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寬容了，在袁紹帳下，軍議從來不會有武人參加。同樣道理，武人也從來不能獨立擔當一支大軍的主將，他如此，顏良也如此，審配病倒，袁紹能將這支大軍的主動權全部交給他，已經是對他難得的信任。

「快說，快說。」袁紹一邊伸手去搶軍報，一邊笑了起來：「許子遠給我們送來了什麼樣的好消息？」

審配張了張嘴，嘴唇有些干，但是還能張得開。看來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文丑照顧得很用心，否則他的嘴皮現在應該粘在一起了。審配動了動身子，文丑連忙伸出手臂，小心的將審配扶起來，又在他身後塞上被子。同時招呼人拿來水，喂審配喝了一點。審配喝了兩口水，熱烘烘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

「在……菏澤。」

許攸能不能在兩天之內擊敗天子御營，已經成了這場大戰孰勝孰負的決定性因素。許攸勝出了，劉修未必會全面潰敗，但是他至少要退出兗州，將關東拱手相讓。如果許攸不能取勝，那形勢將對他袁紹非常不利，劉修的軍糧很快就能補充到位，但是他沒有這樣的後方基地。他只能放棄袁隗，為回到冀州而努力。

文丑搖搖頭：「鄴城沒丟，不過鄴城發生了一件大事。皇長子……」

審配半晌無語，良久，他長嘆一聲：「天意！」

他現在密切注意著劉修的動向，他相信劉修現在也知道了許攸的行動，畢竟幾萬人的大軍不可能行期的隱瞞行藏，劉修又是一個謹慎的人。但是他同樣相信劉修現在無能為力，一是他兵力嚴重不足，二是他的軍糧供給暫時也有困難，即使是從最近的南陽轉運糧食，他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也就說是，在許攸戰勝天子御營之前，財大氣粗的劉修同樣處於斷糧的危險之中，這個時候，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許攸帶著廣陵的大軍趕來了。」文丑又把整體戰局的情況解釋了一遍，最後說道：「許攸現在已經逼近平輿，主公要拖住劉修，不讓劉修回去支援，好讓許攸和袁公一起擊敗天子御營，轉敗為勝。」

文丑欲言又止：「先生……」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郭圖拿著一封軍報闖了進來。袁紹應聲抬起頭，手一抬，讓剛要說話的郭圖先等一等。他仔細看了看郭圖的臉色，見郭圖面有喜色，這才放了些心。

更何況這裏還有他，一旦劉修退兵，他就會重新撲上去，把劉修也拖入決戰的局面。

袁紹現在不擔心許攸能否取勝，他只是擔心許攸不夠快，不能搶在劉修的軍糧補充完畢之前解決戰鬥。戰機啊，天與不取，不祥！這個絕妙的戰機一旦失去，他也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機會來戰勝劉修。

……

「荒唐！」審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起來。他的臉漲得通紅，連眼睛中都布滿了血絲。「田豐近在眼前，只需要全力一擊，就可以保後路無憂，到時候可進可退，再和許攸南北夾擊也不遲，為什麼要在這裏等？」

袁紹第一次感覺到了時間的難熬，他夜不成寐，平時極端注意的儀錶現在也有些顧不上了，頭髮有些亂，眼圈有些黑，心境也無法保持平靜，他像一個孩子，在等著一個盼望已久的禮物，興奮與焦急混雜在一起，讓平時所有的教養都無法掩飾他緊張而期待的心情。

「先生，你終於醒了。」見審配的眼神不再渙散，文丑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華佗的醫術還真是高明，我還要以為他不懷好意呢，現在看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子俊，你快把這幾天的事說說，怎麼……怎麼主公留在薄縣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