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東海麋竺

兩人杯來盞去，相談甚歡。麋竺告訴劉備，他這次到遼東來，帶了兩百萬石米，足夠劉備的兩萬大軍吃上一年。同時他還承接了把劉備的大軍跨過渤海，直接送到涿郡的任務。劉備的大軍將在渤海灣登陸，至於上岸後有什麼安排，他就不清楚了，到時候自會有人向劉備交待。

「不懂就對了，因為我也不怎麼懂。」麋竺重新拿起書，眉頭輕輕蹙起。「沒事就到旁邊玩去，別影響我看資料。東征在即，可是對那一代的地形水情我還不怎麼清楚，得抓緊時間，把航線確定下來。唉，這些羅盤什麼的，還真是複雜！」

「是啊是啊，我大兄的確是不世之才，他想出的主意常人難及，誰能想到把工商之利讓給百姓，居然會產生這麼大的效果。原本朝廷一直頭疼的土地兼并，居然就這麼被他解決了。」

簡雍知道，那座山就是現在生死不明的劉修。雖說劉備不像其他人那樣相信劉修已經死了，心裏卻是期望這個結果。一直以來，劉修就是壓在他身上的那個無形重負。

麋竺面不改色：「我只是個商人，不聽任何人的詔，千里奔波，只為求利。府君只要有利讓我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麋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搖搖頭，用手中的書卷敲了一下麋芳的腦袋：「你如果怕，你就不要去，和小妹留在家裡，守著家業就是了。」

兩天後，貨物裝卸完畢，劉備率領兩萬步騎登上了數百艘大貨船，橫游渤海。劉備雖說家鄉離海不遠，也坐過船，可是橫渡渤海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當貨船離了岸，遠處的陸地漸漸的變成了一條細線，並最終消失不盡，蒼茫的大海上，四顧皆水，他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你說什麼？」麋芳一頭霧水：「我的心裏有神仙？」

他們的緊張很快就被麋竺察覺了，不過麋竺什麼也沒說，除了觀賞海景之外，就是在艙里讀書。他的弟弟麋芳非常不高興，覺得劉備這些動作過於小氣，一點也沒有大丈夫應有的大氣，和他之前表現出來的氣度也不相符。他覺得劉備虛偽，不足以信。

劉備眼神眯了眯，笑了起來，他連連點頭，殷勤地勸酒。他雖然以前沒見過這個麋竺，但是他知道麋竺是劉元起的人，當年到兗州去幫曹操，就是劉元起的命令。現在劉元起生死不明，麋竺肯定是不會告訴他，但是不管劉元起是死是活，麋竺到這兒來是劉元起的意思還是他本人的意思，商人要賺錢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了他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東海鉅賈支持，劉備以後需要的各種物資就有了保障。在這種情況下，他何必再去刨根問底。

「這得多少貨物啊？」劉備欣喜地叫道。

「這麼說，他很可能沒死？」簡雍也回過味來了，「那楚惠王會不會……」

在劉備和簡雍就朝廷發生的巨變交換看法的時候，海面上的船越來越近，慢慢的在岸邊集結。柳毅迎了下去，時間不長，帶過來一個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商人。

「如此甚好。能得麋君相助，我定能擊敗袁紹，建功立業。」劉備雙手舉起酒杯，向麋竺施了一禮：「我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是一見如故，願以此酒，為麋君壽。」

「好，可是我擔心他和高皇帝一樣，國是開了，功臣卻一個接一個的殺了。」

劉備把自己的擔心對簡雍一說，簡雍也緊張起來，立刻安排人緊緊地盯著那些水手，以防他們做什麼小動作。

「是啊，堵不如疏，這個道理人人都會說，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卻沒幾個。」簡雍感慨地說道：「不過，楚王長於理事，卻不善政爭，他實在是可惜了。」

劉備非常滿意，他是帶兵的將領，麋竺不懂的事，他一聽就明白。趁船橫渡渤海，不僅可以保持大軍的體力，還能最大限度的掩飾行蹤，到時候在渤海灣登陸，可以直插易縣，一舉切斷袁紹和幽州的聯繫。也可以直抵涿縣城下，在袁紹反應過來之前立穩腳跟。再加上海路的後勤運輸，他在無形中已經搶佔了先機，佔據了很大的優勢。

「有這可能。」劉備嘿嘿冷笑一聲：「他們這對父子，一個比一個精明。我才不相信陛下能勝過他們父子。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也只能說是天意了。誰讓楚王這個封號就是個詛咒呢，人力不能勝天，再有本事，也大不過天去。」

「你說什麼啊，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麋芳叫了起來。

簡雍也禁不住贊了一聲：「看來中原這幾年推行新政的效果確實明顯，到遼東來的貨船一年比一年多。」

麋竺連忙致謝，兩人推杯換盞，彷彿相交多年。

麋竺眼皮一挑，瞥了他一眼：「做開國功臣不好嗎？」

麋芳摸了摸腦袋，嘿嘿的笑了起來：「那我還是跟著兄長的好。大不了到時候我們自己組織一隻船隊，找個小島，做個沒人管的活神仙。」一提到神仙，麋芳忽然精神起來：「說不定啊，我還能找到蓬萊、方壺這樣的地方，看到安期生那樣的神仙，吃上瓜一樣的大棗，以後也做個長生不老的神仙呢。」

麋竺含笑點頭：「府君客氣了。我這次來，不就是想為府君效勞嘛。不僅是這一次，如果府君不嫌棄，將來府君東征，我也想順道做一些生意呢。」

麋芳年輕氣盛，不過他向來敬仰兄長，聽了麋竺這些話，也沒有再說什麼。他伏在案上，支著腦袋，瞟了一眼麋竺正在看的書，忽然問道：「兄長，你真的想幫他去東征嗎？」

這些事當然不用麋竺去操心，他的任務是和劉備談以後的合作。這次運送劉備大軍去涿郡是官方安排的交易，以後的交易卻是他和劉備之間的私人貿易，有不少條件要先談好。

劉備心裏咯噔一下，揮手斥去旁邊的侍者，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麋君，你是奉朝廷之詔來，還是奉楚王府之詔？」

「你就是麋竺？」劉備愣了一下，翻身下馬，有些驚喜的拉著麋竺的手：「當年以米百萬石助曹操穩定兗州的，可是閣下？」

「可惜？」劉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沒笑出聲來。他看看四周，湊到簡雍耳邊，低聲道：「憲和，你真相信他是死了？」

劉備哈哈大笑，拉著麋竺的手臂，請他入席，絲毫不以麋竺的商人身份而輕視他。他一邊命人擺酒，一邊笑道：「麋君，不瞞你說，我當年在楚王府住過幾年，和衛將軍也是好友，聽他提起過你，知道你是東海鉅賈。有了你的幫助，他才能在兗州支撐下去。如今你到遼東來，可要幫幫我啊。」

簡雍目光一閃：「難道沒死？」

麋竺謙和的笑笑：「想不到府君消息這麼靈通，連這點小事都一清二楚。」

「東海麋竺，拜見府君。」

「你不懂，此身即佛，道不外人嘛。」

「你想得真美。」麋竺放下書卷，有些出神：「神仙其實不在外，就在你的心裏。」

劉備在喝酒的時候，柳毅等人開始組織卸貨。麋竺這次來，除了帶來了軍糧、軍械等軍用物資，還帶來了大量的中原貨物，他們回程的時候也不會空著船，麋竺在遼東有專門負責交易的人，早就準備好了貨物由貨船帶回去。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搭便船的小客商，他們預先在遼東買好了貨，就等著乘這些回程的貨船一起回中原。

「具體什麼樣，我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死了。他是誰啊，要實力有實力，要頭腦有頭腦，智計百出，從來都是他玩人，哪有人玩他的。就憑陛下那點心計，能搞得過他？你別忘了，他父親楚惠王可是在民間隱了幾十年的高人。」

劉備站在海岸邊的小山坡上，看著海面上越來越近的風帆，又驚又喜。他期盼已久的援助終於來了，可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多。密密麻麻的船帆如過江鯽，數不數勝。

麋竺只是笑笑，對麋芳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有雄心壯志，卻一直掙扎于生死邊緣，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看誰都懷疑固然不對，可是輕信別人卻也不妥。」

簡雍咂了咂嘴，沒有再說什麼。自從得到朝廷的詔書，說原本由楚王府允諾的援助，現在將由朝廷負責提供，讓劉備按原計劃進行，卻不提楚王劉修一個字的時候，劉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精神百倍，信心十足，雖不至於狂妄，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卻有了極大的改變，就像是整天背負著一個能以承受的重負走了很久，突然把重負甩開了，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如果麋竺他們心存不良，在大海之中弄沉一兩艘船，比如他坐的這艘，他還有活路嗎？如果這隻是劉修的一計，把他淹死在大海中，卻另外派人——比如公孫瓚在岸邊等著接管他的人馬，那他還有還手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