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8章 重家少年
聽見這話，重繁也有些動容。他垂下眸子，淡淡道：「母親她……」
「幫，幫忙？」
要是之前那老人看見這情景，還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重繁從小病弱，但向來雲淡風輕，偶爾還冷凝威嚴，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表現！
他的睡眠向來不好，原以為在這樣的草墊上，他一定會輾轉難眠一整晚。沒想到，他竟然想著想著就睡著了，還一夜好睡無夢。
重繁沒想到他看似冷淡，其實這麼細心，意外地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答應了。
老人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他深深俯身，哽咽道：「……是。」
姜風甚至覺得，他在他身上看見了一些小姐的影子。那種恰到好處的矜持與進退有度，當然不會完全一樣，但總讓人覺得有些相似之處。
重繁點頭，姜風囑咐道：「小谷這一帶都算安全地帶，你要出去轉轉只能在附近活動，千萬不能走遠了。」
老人道：「少爺天縱英資，只要能治好這個怪病，重掌重家產業，你……」
重繁緊緊地盯著他，好像能看見力量從肩背發出，通過肌肉直達拳頭的過程。
在書上看到過……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觸動了姜風，他的目光微一恍惚，站起來道：「該自己動手的時候還是要自己動手，不然，一生中總有不順意的時候，也不至於不知所措。」
突然，他翻身坐起，拉開肩膀上的衣服，藉著外面的微光看著自己的肩膀
夜宵紅色的眼睛直盯著他，當然不會吭聲。
老人在他的目光下打了個寒噤，深深地伏下頭去，閉上了嘴。
他看了眼天色，對重繁道：「我一會兒要出去打獵，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重繁有點困擾。他抿了抿嘴，走到姜風指的地方，思索半響，小心扯下幾片葉子，走過來發問：「是這些嗎？」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他這個樣子，他突然間有一種感覺，這孩子就算一個人的時候，也坐得端正筆直，就跟什麼正式的禮儀場合一樣。
他的食指被草葉劃出了一道血痕，鮮紅的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姜風招呼道：「別在那裡閑著，過來幫個忙。」
他眯起了眼睛，昏倒前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包括那直入骨髓的劇痛……
他的手臂像鞭子一樣狠狠抽出，每揮出一拳，空氣里就會傳來「啪」的一聲響，清脆響亮。
他除了衣著講究，其餘的每一個動作都表明了他來歷不凡。他的眼神、正姿端坐的儀態、談吐……
惦記著小谷里還有一個外人，姜風今天回來得特別到，中午不到，就出現在谷口。
……
重繁抬眼看見這串錦雞，意外地說：「鳳眼青雞？二級明獸？」
光滑無痕，沒有一點受傷的跡象。
姜風離開小谷，把夜宵留給了重繁。
他向天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準備休息。
重繁終於鼓起勇氣承
兩人中間存在的，只是為期兩個半月的交易。
重繁是什麼來歷，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老人渾身劇震，他抬頭看著這少年，眼底濕潤。
不知道是因為這種特殊的儀態，還是因為他說話的方式，姜風總覺得他比看上去年紀要更大一些。但不管怎麼說，他沒有融合明心種，身上毫無明力的波動，這是確定的。
重繁倒是老實，姜風說什麼，他就一絲不苟地照做。雖然還有些笨手笨腳，但看得出非常認真。
重繁並不看他，直接吩咐道：「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裏，你不要出來。」
姜風點頭：「這是我跟夜宵的午餐，一會兒烤了吃。你沒有明力，我另外給你準備了東西。」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好像正凝神思考著什麼。
重繁與兔子面對面地端坐著，大眼對小眼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皮毛。
重繁走出門外，看見姜風正在樹下練拳。
他帶著重繁走過去，教他一一認清那些作物。什麼樣的可以採摘，食用什麼部位，應該怎麼處理……他都說得清清楚楚，任由重繁自己去做。
他雙手抱頭躺在樹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和點點星光，冷靜地整理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姜風隨便看了一眼，突然眯起眼睛看他：「你在戲弄我？」
突然，他
重繁睡在樹屋裡的草墊上，望著漆黑的屋頂。
這段時間里，他為重繁保留一個安全的容身之地，重繁把他關於大考的了解全部傳授給他——僅止而已。
這話重繁已經翻來覆去聽過無數次了。他抬起一起手，打斷了他。他沉默半晌，淡淡地說：「我累了。」
……
他從小看著這孩子長大，現在心底也有無數的話想要對他說。但無論什麼樣鼓勵的話，在那日復一日的折磨中，也變得蒼白起來。
姜風說：「你扯這些野草過來幹嘛……嗯？你昨天對各種作料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該不會根本不認識它們長什麼樣吧？」
重繁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這次終於可以……」
重繁的耳根子都紅了：「不，不對嗎？」
現在看來，這個叫重繁的孩子果然非同一般。
重家資產橫跨九天大陸，連北邊的玄極大陸也有涉獵。重家十分之一的資產，那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富可敵國可以形容的。
他赤裸著上半身，大量的汗水從肌肉的溝壑里流下，地上已經濕了一片。
難怪只打通了四竅，他昨天就敢孤身一人闖入五級明獸的領地……
重繁低著頭，伸手輕撫夜宵的皮毛。他喃喃道：「不能多動，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不能多費神，只要受一點傷就血流不止，可能直接致命……這樣的日子……」
重繁端端正正地坐在樹下，姜風臉上掠過一抹古
……
姜風是個客氣的主人，他把樹屋讓給了重繁，自己在外面找了棵樹睡在枝椏上。
重繁說：「最後這段時間，就讓我靜靜吧。」
雖然當時就想過，為什麼一個身無明力的孩子會出現在五級明獸的領地，但救人的衝動，還是遠遠超過了一切多餘的想法。
……
他翻身坐起，驚覺一夜已經過去，天竟然已經亮了。
重繁的臉紅成一片，他蠕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輕輕的嘆息聲在小谷里幽幽響起，飄然消失。
他雖然沒有練過武，但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來了，姜風這一拳雖然沒有使用明力，但力量速度都極其驚人！
重繁更加意外：「你會烹制明獸？」
第二天一早，外面不斷傳來的「啪啪」聲驚醒了重繁。
他手裡提起長長一串錦雞，它們長長的尾巴垂落下來，青色的尾羽上有一個眼睛一樣的黑色斑點。
話沒說完，他突然切斷了自己的話，脊背挺得筆直。接著，他冷冷地道：「出來吧。」
有個人在旁邊看，對姜風一點影響也沒有。他依然故我地完成了早課，一萬拳后，他收勢靜立，呼吸漸漸平復下來。
錢財自會帶來權勢。擁有了這樣的財產，那個人毫無疑問會立刻躍升到社會的頂層，從此跟整個大陸的頂尖人物平起平坐！
老人離開，他的背影顯得無比佝僂蒼老。
姜風說：「烤肉而已，有什麼會不會的？就是花費的時間要更長一點
看見這滴血珠，重繁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驚恐！
重繁也沒有說過，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老人終於艱澀地說：「少爺，夫人再次提高了懸賞，誰有辦法治好你的怪病，她會把重家十分之一的產業付予那人。」
初見重繁，並且救下他時，姜風純粹只是靠心裏的一點熱血。
他喃喃道：「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我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現在全不見了？而且，我竟然可以吃肉了……」
重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兔子，不明所以。但他沒有再發問，只是緊盯著姜風的動作，想要看個究竟。
一個老人風一樣卷了過來，猛地跪倒在重繁面前，叫道：「少爺，你沒事吧？」
重繁從小到大，從來沒人向他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他幾乎有點惶恐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走到姜風旁邊，「我要做什麼？」
他轉頭望向屋外樹上的那個人，目光中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話沒說完，重繁的目光就掃了過來。他的表情非常平靜，眼底卻蘊含著一種極其危險的意味。
姜風一指附近：「那邊有些野生的姜蒜作料，你去采一下，在那邊的小溪里洗乾淨。」
老人一愣，下意識地反駁：「不行！少爺你……」
他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扭腰、擺肩、揮臂、出拳！
救了個奇怪的少年啊……
以他的性格，只要力有能逮，就不會看著一個孩子死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