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龍躍于潭

西門慶點頭：「原來，我龍潭寺每一代都有僧俗兩位掌門弟子。師傅，卻不知與您同輩的那位俗家掌門弟子卻又是誰？」

最後，悟非大師又叮囑西門慶道：「無色，今日之事，你卻須守口如瓶，否則若傳揚開來，于龍潭寺、滄州柴家，還有你自己，均屬不利。」

那小二精神一振：「怎的沒有？這幾日鄆城縣中，眾口相傳，說的都是宋押司殺人的事體。」

西門慶一聽急了：「師傅，弟子剛剛得悟武學三昧，正要向師傅好好求教，當此一心精進之時，怎的卻要讓弟子回家去了？」

西門慶被當頭棒喝下，如夢初醒，便向悟非大師俯首道：「師傅，弟子知錯了！若非師傅點醒，弟子險些便落了下乘！」

那小二翻手袖起，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見笑客官，小人哪裡有那個膽子？世上之事，聖人亦不能全知，客官您就是沒聽說過宋押司的大名，又何足為怪？」

第二日一早，西門慶便提條桿棒，乘了白馬，馬上馱了一褡褳錢財，出了清河南門，一騎絕塵而去。等有人再上門來認親認友時，來爵便說，西門大官人已經出門遊歷去了，那一干人聽了，也只能面面相覷，悻悻而回。

西門慶捧起酒碗喝了一口，心笑道：「這小二，和宋江那廝果然是一方水土養出來的。剛才還暗諷我孤陋寡聞，有了好處，馬上就何足為怪了！」

西門慶面色鄭重，點頭道：「弟子省的。」

悟非大師呵斥道：「錯！你今日剛剛得窺門徑，便急著登明堂，入高室，卻早已失了精進之心，而落了躁進之障！須知武道和禪理一般，都有萬重境界，前腳不牢，後腳之失，你我之輩，安可不慎？」

卻聽悟非大師慨然長嘆：「當年若非恩師慈悲，焉有我悟非的今日？無色，你雖不是我佛門弟子，但行事之時，這『空己為人』四字，卻也要時時謹記，身體力行！」

計較已定，便跟月娘說了，說欲向南方一游。月娘見他回來剛剛幾天，就又要遠行，雖然心中依依不捨，但這幾天家中被一眾趨炎附勢之徒聒噪得確實不成話了，因此也不攔他，只道：「官人小心。」

西門慶被悟非大師一言點醒，再不貪功冒進，當日便辭了龍潭寺眾家師兄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悟非大師嘆了口氣：「唉！可惜！我那師弟，已經逝去三十多年了！回首往事，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就算是為師我，依然還是昨日那個在佛前偷香火錢的毛頭小子！」

西門慶聽了，微微冷笑。這正是：

不一日，早進了鄆城縣，找間高大的酒樓坐下，點了酒菜后，先賞了小二哥十幾文辛苦錢，那小二的臉便笑成了個彌陀佛的模樣，西門慶這時便問道：「小二哥，這幾日里，本地可有什麼新聞沒有？」

似武大郎這般熱情的人，何止一個？接下來的兩天里，西門慶家中迎來送往，又擾攘了兩日，還安靜不下來。西門慶心中好生不耐，想到如今正是九月，便心中一動，暗道：「也不知，那宋江宋公明殺了閻婆惜沒有？我何不就到鄆城縣去走一遭？若那宋江已經做了出來，我還可以從中取事，成就一個人！」

小二又道：「我們鄆城縣這位宋押司啊，名江，表字公明，家中排行第三，祖居鄆城縣宋家村人氏。他少年時，因面黑身矮，人人都笑他為黑宋江；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位黑宋江，於家大孝，為人又仗義疏財，現在人人都稱呼他為孝義黑三郎，更有那好事人，送他一個美號，叫做『及時雨』，取他能澤被四方之意也！」

昔年周公曾恐懼，今時王莽正謙恭。卻不知西門慶要在鄆城縣中如何行事，且聽下回分解。

坐下盤點諸事，盡都井井有條，夥計家人，為轉世天星辦事，誰敢欺心懈怠？因此大家群策群力，盡心維持之下，倒也辦得有模有樣。西門慶大是滿意，重賞有功人員，讓大家的士氣又是一振。

賁四又帶西門慶又去看那新起的清河第一樓，卻見雕樑畫棟，美輪美奐，一面綉旗在樓頭飄揚而下，「天上雙星主，清河第一樓」十個大字迎風招展，而門前又掛著一付楹聯，是清河首席老儒陳清親筆。上聯是：千里走單騎聞香下馬；下聯是：四海使風帆知味停舟。字字遒勁挺拔，真正是用了心的。

悟非大師又道：「寺中眾師兄弟，知道此事的，亦只有你大師兄無嗔一人而已。他是這一代龍潭寺僧家掌門弟子，你是這一代龍潭寺俗家掌門弟子，龍潭寺一脈的傳承與光大，將來就要落在你二人身上了。」

西門慶躬身正色道：「多謝師傅教誨！」

西門慶笑道：「孤陋寡聞之人，倒吃小二哥見笑了。」說著，又遞了十幾文銅錢過去。

一入家門，真好比天上掉下來了活龍一般，早轟動了一宅人。等西門慶到了后宅儀門，早見月娘帶著女兒小鳳在那裡專等，一見西門慶面，未及開言，月娘的眼淚便象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了下來，一瞬間，倒叫西門慶心中內疚到了十二萬分。

正想得出神，又聽悟非大師道：「無色，今日你武藝已成，天下大可去得，為師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家去吧！」

小二便把大拇指一翹，傲然道：「若說起這宋押司來，山東河北，諸路軍州，卻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看來客官您是外地人吧？」

悟非大師面色這才緩和下來：「世間有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拳理禪理，均是一般。師傅我傳授再多，若你不能自悟，亦不過取他人皮肉貼于自身，終究無益！」

他又想起了葉知秋葉道兄所傳的九字真經——不欺心，不妄語，守廉恥，若再加上師傅所言的「空己為人」四字，一世人生真味盡濃縮于其中。若人人都可以奉行，世界便將變得更加美好，可惜世上偏偏有撮狡詐小人，皆盼大家個個都成君子，他們卻來沾你們便宜，這一來弄得人人自危，彼此提防之下，卻把整個世道風氣都連累了。

正要細看時，早有酒樓掌柜的武大郎聽說西門慶回來了，從樓中沒命地跑了出來，來到面前，納頭便拜：「西門仙兄，你可回來了！」西門慶急忙將他攙起。

「哦？」西門慶挑起了眉頭，「卻不知，這宋押司又是哪個？」

西門慶見悟非大師默默發獃，一時不敢再問，只是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大雄寶殿前，師傅一見那寒士窘態，便命我轉過身去，原來是他有過切身經歷，所以才能一眼看出那寒士想偷佛前的香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