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清河縣
第089章 風暴之前的波瀾
西門慶抬頭，淚眼望天，心裏吶喊道：「我也有哥哥！我也有哥哥啊！可是……可是今生今世，就算穿越回去，也再不能相見了！」
「大哥！」焦挺拜倒在地，抱著西門慶的足而哭。西門慶屈膝相扶，也是淚如泉湧。
西門慶和焦挺又跟著他從西門外野地里進了清河，武松找了家客店，叫了間僻靜的客房，將自己略加收拾后，倒頭便睡，只留下門外的西門慶和焦挺，面面相覷。
眾人看那從樓梯口鑽上來的人時，卻是鄆哥兒。
少時，得著信的武大郎也到了，看到兄弟在房裡睡得香甜，武大郎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只有西門慶覺得，這口氣松得似乎太早了些。
武松冷眼旁觀，將鄆哥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他暗中點了點頭，也不追問，只是向著武大郎重重地叩了三個頭，哽咽道：「哥哥，是兄弟有眼無珠，認不清好人壞人，才撞出這等禍來，驚擾了哥哥的壽辰，是兄弟該死！」
這時更有人反應過來：「怪不得年前我就看到那應伯爵和李外傳、水秀才伙在一起，後來更有那魯華張勝跟他們蛇鼠一窩，原來從那時候開始，這干小人就在算計西門大官人了！」
武松木然道：「我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卻要找個客店，好好睡上一覺。」說著，垂著頭一步步去得遠了。
這時正是將近黃昏，武松袖了些錢，暗藏了刀，徑尋到鄆哥家。那小廝正賣果子回來，見了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武大郎便要拉武松回家，武松卻搖頭道：「現在卻讓我拿什麼臉去見嫂嫂？」一句話把武大郎堵了回去，武松自歸客店。
武松聽而不聞，只是一個勁兒的低頭直走。西門慶見武大郎急得臉色更變，挺身而出道：「武道兄，兄弟我跟上去瞧瞧。若二哥有什麼想不開的，兄弟必定要護得他周全！」
鄆哥一聽，滿腔的豪氣哪裡還能按捺得住？便大力拍著桌子道：「武都頭，我喬鄆哥雖然年齡小，也是個有義氣的！西門大官人、大郎哥哥平日里那般看覷我，今日他們吃狗賊欺負了，我怎能放過應伯爵他們？總有一天，不對付了那幫狗賊，我不姓喬！」
轉念又想：「為什麼那些賊子們的奸計，我如此容易便陷進了圈套？是了！哥哥身矮貌丑，嫂嫂卻是一流的人才，我口中雖然不言，心底卻也是覺得他們不配的！因此謠言一來，存著這個偏見的我，自然而然便相信了！武二啊武二！你的心思，實在太齷齪了！」
武松便包攬道：「這有何難？我們小飲三杯，然後帶些酒菜回來，服侍你老爹吃頓好的！」
西門慶和焦挺急忙還禮。西門慶看著武松似乎恢復了平靜的臉，卻覺得總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問道：「武
鄆哥推託道：「可是，我還要給家中老爹做飯。」
眾鄰里不約而同地問道：「那個人是誰？」
鄆哥抓著杯子，大著舌頭冷笑道：「應伯爵那廝，只以為自己藏到鮑應村，就千妥萬妥了！就不知道隔牆有耳，都被我聽了去！總有一天，要叫他吃了臨頭的報應！」
三人有如三環套月，一根藤兒牽著一般直出了清河西門，不多時便進了一片荒郊野地，到處都是林立的墓碑，武松來到一個墳頭前跪下，只叫了一聲爹娘，就痛倒在墳墓上。
西門慶聽武大郎那一聲囑託中，充滿了無盡的擔心，無盡的期盼，暗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兄弟啊！」
武松見鄆哥已經有了九分醉意，便說起江湖上英雄好漢如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濟困，鋤強扶弱，最後話鋒一轉，嘆息道：「那應伯爵一干人以奸計如此欺負擺布我家哥哥，只可惜沒有英勇的俠士來打一個抱不平，甚至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真是令人可嘆又可恥！」
武松笑道：「好兄弟，你讓我明了真相，沒有錯傷了好人，我心下感激你不過，因此要請你吃杯小酒去。」
都說男兒心腸如鐵，淚不輕彈，但真到了傷心處時，一場大怮，卻也是賽如猿啼古木，虎嘯深崗，聽在人耳中，更覺得心驚魄動。
武松趴在墳頭上，念頭亦是在哥哥身上打轉：「我和哥哥從小相
西門慶聽著心下凄楚，他以手遮眼，但遮不住的眼淚還是從指縫裡滲了出來。拍著焦挺的肩，西門慶慨然道：「兄弟，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哥哥！」
荒郊曠野，三條漢子，六隻淚眼，雨落淋漓。
接著又想到了跟在自己身後的西門慶，更是無地自容：「你看到嫂嫂容貌艷些，便覺得她必然不滿於哥哥；聽到謠言后，想到西門大官人那等風流俊俏的人材，自然便覺得他和哥哥的交往中，必然包藏了禍心。武二啊武二！當初公明哥哥分別之時，交待你甚麼話來？為什麼事一臨頭，你就把公明哥哥的金玉良言，全部置之腦後了？」
焦挺搖了搖頭，淚下如洗：「小弟……小弟只是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小弟在老家中山府單身一人，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巴在爹娘的墳頭上哭一場，孤零零的墳頭孤零零的人，就那麼熬著，直到把自己的心熬硬了……武家二哥卻是比小弟強，他還有個哥哥……」
胡正卿便問道：「喬家小廝，你又知道些什麼了？」
武大郎鬆了一口氣，向西門慶的背影揮著手道：「全仗西門仙兄了！」
武松笑道：「好兄弟，你卻說憨話！你便有這
鄆哥舉了舉手中空著的果籃說道：「今天麗春院李桂卿新收了一個女兒，叫做李桂姐的，家裡要拜二郎神，因此小人送新鮮果子過去。路過水秀才家門前時，卻瞄見那水秀才和一個人說著話，甚麼天網恢恢的，一路向城外去了。」
焦挺的手腕這時已經沒事了，他見西門慶一個人追著武松去了，放心不下，跟在西門慶的後面也趕了上來。
鄆哥一聽，心下早已千肯萬肯，便跟著武松來到巷口的小酒店，武松切了一盤肉，討了一角酒，請鄆哥吃，言語中也並不提起昨日之事，只是講些江湖上的閑話。鄆哥少年心性，只聽得熱血沸騰，酒不知不覺就多了。
武大郎雖然心中惱恨兄弟誤信流言，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但骨子裡還是最疼這個兄弟不過，眼見他拔了刀子凶神惡煞一樣往外直闖，心下驚慌，在後面揚聲大叫：「兄弟，你往哪裡去？」
第二日，武松象沒事人一樣，換了新衣，幫著哥哥招呼前來慶壽的客人，忙亂了一天，卻也沒見武松有什麼異動。西門慶儘管心裏疑惑，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要管的事情紛至沓來之下，他也顧不上只盯著武鬆了。
鄆哥面有鄙薄之色：「那人曾是咱們清河的頭號兒奸狡之徒，人稱應花子的應伯爵！」
西門慶吸了吸鼻子，問道：「兄弟，你這是……」
眾人的罵不絕口中，武松跪在地下，全
胡正卿便把手一拍，叫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說那干小人怎麼能在陽谷清河，兩地打照得如此周密，原來是有應伯爵那廝在中間做著提調官！想不到那應伯爵如此欺心，坑害了西門大官人一回不算，這次又挑唆著武家二哥，好險傷犯了西門大官人的性命！這等喪心的小人，若不得天報，老天爺哪裡還算有眼？！」
說著站起身來，輕輕一縱，從頂樑上拔下自己的那柄尖刀，攏在懷裡，大踏步的轉身就走。
哭了半晌，武松爬起身來，衣襟上的土也不拍一拍，晃晃悠悠往回走。經過西門慶和焦挺身邊時，武松深深叉手道：「二位，今日武二得罪了！」
「鮑應村！」武松慢慢地念著這三個字，卻似嘴裏含了個幾千斤重的橄欖核兒，正在那裡回味無窮。這正是：
花明柳媚游春日，紅飛艷漫斷魂時。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鄆哥正回答道：「我自然是……」但突然間看到西門慶和胡正卿都在向他搖著頭猛使眼色，這小廝卻是個精乖的，馬上省悟，轉口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西門慶雖是遠遠地站著，卻照樣被武松一場痛哭，哭得他鼻子頭髮酸，嗓子眼兒發堵，一轉頭時，卻見身後的焦挺早已是淚流滿面。
想到可嘆息、可痛心之處，即使是打虎英雄，也是涕淚沾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