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接風宴

就象現在的宋江和吳用一樣。

月娘聽了，憐她孤苦，心中更疼惜這女孩子了，便摟緊鈴涵道：「好妹子，你放心，我一定要你這『哥哥』今後好生待你！」

這時的接風酒也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晁蓋便發話道：「四泉兄弟已經有酒了，施恩兄弟，鈴涵姑娘，你們好生照看著他些兒！兄弟們都散了吧！明日聚義廳中，咱們再會！」

晁蓋並不是蠢人，他上梁山之前，擔任的是東溪村的保正之職。那保正，是王安石效仿秦時的商鞅推行什伍法，設立保甲于地方洲縣鄉村，織就嚴密的治安網。事凡十家為一保，五十家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選主力最有心力及物力最高者一人為保長、大保長、都副保正，統率著本地保丁，行治安和捕盜等事宜。

西門慶旁若無人地笑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才略斂狂態，向周遭或是驚詫、或顯關切的眾人一舉手，笑言道：「噇飽了黃湯，一時忘形，倒驚擾了兄弟們，這個卻是小弟的罪過了！」

想著想著，西門慶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霎時間客舍里四座皆驚。

當著施恩、鈴涵的面，晁蓋將宋江吳用所犯的過錯，全部一肩擔起，因為他覺得，這就是他的責任。

象晁蓋這樣出世的性格，碰上了醉心於修道的方外之人公孫勝、甘心於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淳樸漁民阮氏三雄、漂泊四方動極思靜的義氣漢子赤發鬼劉唐，那自然是一見如故，就此傾心吐膽；但對於表面清高暗地裡卻熱衷於功名利祿的智多腥無用，還有那個沽名釣譽、皮裏陽秋的宋江宋公明，晁蓋這種世間萬事不搭理，只願老死梁山泊的個性，卻是他們野心求富貴，念念不忘持梁山泊待價而沽的攔路障礙。

男兒豪放真如鐵，女子纏綿總掛酸。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西門慶聳了聳肩膀，嬉皮笑臉地道：「我這個三奇公子架子端得久了，偶爾騙騙人，也滿有意思的！」

晁蓋信任他的兄弟們，這種信任是無保留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涉及到權力的信任時，首先是要有嚴格的甄選，其次還要布置有效的監督，否則，執掌了權柄的人得寸進尺，很容易揮霍了這種珍貴的信任，將之公器私用，釀成大錯。

西門慶在旁邊看得仔細，聽得分明，暗暗點頭，心中不由得慨嘆——晁蓋嚴肅起來時，確實不乏領袖的風採氣度，令弟兄們心折。只可惜此人胸無大志，只願寄情于安適的田園生活之中，每日里練練武藝，喝喝小酒，可以盡自得之其樂，可以養松喬之長壽。一聯以蔽之，就是——當真山中無甲子，管它世上幾春秋。

但晁蓋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來了。在與無恥官府的勾心鬥角中，他練就了一身推搪的好本事，如封似閉起來，正是敷衍那些貪婪官差的不二法門。但時間久了，這種無關痛癢推諉竟然成了晁蓋處事的本能，不到最後關頭，他就是不做出決定。可見在一個腐朽的權力體制下，當官之毀人。

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西門慶一仰頭幹了一杯，心中卻微笑起來——即使晁蓋是這樣避世的性子，那又怎的？這種性格害到人了嗎？自己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所做的就是改變！因此，改變晁蓋的命運！讓他可以擁有不爭的實力，遠離小人的暗算，在梁山泊這個避秦的桃花源中，悠閑地頤養天年。

眾人哄然應了一聲。施恩和鈴涵向眾好漢告了個罪，上前扶了西門慶，退席而去。鐘鼓震梁山時，玳安小廝早已探知是西門慶回來了，早早守候在門外，當下接著了，在前引路，把西門慶、施恩、鈴涵三人引回家去。

月娘見了，搖頭道：「唉！還是醉了！他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晁蓋笑道：「酒為合歡，何罪之有？象四泉兄弟這般，喜笑出自內心，形於言表，倒是人中的真性情！哥哥我倒是羡慕得緊吶！哈哈！哈哈！」

西門慶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長袖揮灑道：「我欲乘風歸去，卻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那麼，我還是混在咱們梁山泊吧！妹子妹夫，哥哥我可要回去了，你們還不快來扶著我？不扶，我就不帶你們去見你們嫂子了！」

看著蕭讓在那裡搖頭晃腦地念叨什麼「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吳用從腳底板下的雞眼一直不舒服到頭髮梢上的頭皮屑，心中怨悵道：「我用計將這酸丁賺上山來，絕對是我這輩子所犯的最窩心的錯誤啊！」

一進家門，彷彿醉得萎靡不振的西門慶突然又精神煥發起來，倒把大家弄得愣住了。鈴涵奇道：「大哥，你方才不是……？」

西門慶向月娘瞪著眼道：「誰說我醉了？我沒醉！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在孟州時，我結識的義妹，她三叩九拜的認我做大哥，可惜我這個大哥那時窮得叮噹響，於是厚著臉皮把見面禮給混過去了。你可是做嫂子的！今天可要好好翻翻咱家的箱子底兒，把那些好東西撿出來，挑幾件給自家妹妹添妝，也不枉了人家叫你一聲『嫂子』！」

鈴涵低頭道：「我自幼就不知道自己姓名，在賣藝的班子里，都叫我鈴涵，結拜了大哥，我就是西門鈴涵了！」

當然，能不掛是最好的。可這生死，卻他娘的實在是不由人啊！

酒席上眾人，聽了大都跟著晁蓋笑了起來。

施恩被西門慶說得頭暈腦漲，一時摸門不著，連向月娘行禮都忘了，經西門慶一提醒，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向月娘下拜：「施恩見過嫂嫂！」

西門慶的念頭一轉，又想到了自己三十七歲那年的大限上。如果自己真的熬不過去那一關，在此之前也一定要把梁山打造成沒有憂患、只有安樂的避世之所，把妻女託付給晁蓋這樣的豪傑，再有一幫熱血兄弟幫著照看著，自己就算真掛了，也去得心穩。

聚義廳中的圓桌會議上，經過西門慶的抗辯，眾兄弟的群辯，新兄弟火眼狻猊鄧飛的言證，二龍山三位當家頭領的書信實證，晁蓋已經醒悟——妄想統一山東私鹽道路，這件事梁山做錯了。

身為一個管著五百家的保正，也可謂是有點勢力了。但晁蓋不願意勾結著貪官污吏來魚肉鄉里，那麼他既要撫順人心，還要應付官府，這保正就做得實在辛苦了。如果他手段稍差一些兒，還真幹不了。

這時，鈴涵早已乖巧地拜倒，深深叩下頭去，口稱：「見過嫂嫂！」月娘亦跪倒相扶，仔細看時，卻見鈴涵好一個嬌俏玲瓏的模樣身段，心中不由得有一分酸澀，卻有九分歡喜，扶起鈴涵后，溫言道：「請問妹妹姓名？」

他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心地光風霽月，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不必虛言巧飾，也不必粉墨遮醜，需要擔心的事只剩下一件——現在改正還來得及嗎？

偷眼向晁蓋望去，卻見晁蓋手端酒碗，卻停而不飲，愣怔的神色間現出凝思的表情來。吳用當年在東溪村和晁蓋比鄰而居，最熟悉晁蓋的言行舉止，此時一見，不由得和宋江對望一眼，心中都是大呼不妙。

心中想得通達后，便「咕咚咕咚」大口大口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喝了個痛快，接著向施恩笑道：「想不到俺梁山的此番作為，卻驚動了道上恁多的英雄好漢！唉！我晁蓋才疏學淺，見識平庸，做事只顧眼下，不顧後果，實實的有愧啊！來！施恩兄弟，鈴涵姑娘，今日酒宴之上，咱們且不說閑事，只為二位接風，待明日到得酒醒之後，自有公論！」

月娘頓時紅了臉——她方才一時心錯眼錯，竟然把鈴涵當成了西門慶在外面納的小星。此時面對著人家姑娘的丈夫，簡直是無地自容啊！這正是：

所以他寧願當甩手掌柜，把各種處理事物的權力分發下去，讓兄弟們去做。他做了多少年的保正，面對那些貪狼惡虎一樣的官差時，極盡脅肩諂笑、奴顏婢膝之能事，現在好不容易可以逍遙了，他當然要好好享享福，鑽研鑽研武藝，和親近弟兄們吃酒笑語，那真是神仙都要羡慕的好生活。

西門慶聽月娘語氣中微有酸意，心中一愕，早已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哈！月娘，我再來給你介紹我這一位好兄弟！施恩小子！給我死過來！哪！這就是我在孟州結識的好兄弟金眼彪施恩，這小子可不是東西了，一見我鈴涵妹子的面，就犯了相思病，後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鈴涵丫頭給騙回家去，娶進門了！——你這傢伙，還不跪拜見禮？」

上了梁山後，晁蓋還是習慣性地選擇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的行事風格，以前他當保正時就不會著急，現在當了梁山的大當家，就更沒有甚麼事能令他著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