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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審皦

第188章 審皦

皦生光兩隻眼金星亂冒的死死盯著眼前這張紙,耳畔卻儘是忽忽風響的聲音,腦海中清楚明白的響起昨夜李頭俯在自已耳邊說的那句話……皦生光不是傻子,原來還有些迷糊混沌的心思在這一刻豁然開朗!若是真的按他所說,自已可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傻子,何況自已已經上過一次當,難道還要上第二次么……皦生光忽然吡著牙笑了起來,牙齒閃亮,神情猙獰,有如困獸。
皦生彩看都不看他一眼,極其厭惡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別叫咱爹!俺爹早就讓你氣死了!」
想來皦生光也是這樣想,嘴中野獸一樣啊啊的叫了幾聲……忽然蹦了起來,一個高撲向旁邊的兄弟,揪著他的衣領吼道:「不會的,李氏不可能誣陷我的,你快和大人說,這是假的,是假的!」
心裏定了主意,皦生光也就不那麼驚恐,抬起了頭:「回大人,小人完全不知此書寫的是什麼。」
王述古喝道:「來人,去帶李氏來!」
官員猶如此,更別提跪在地上的皦生光了……一個身子早就抖的如同風中落葉也似,臉色越來越變,豆大的汗滴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看著皦生光明顯哆嗦了下,王述古以目示意左右:「將這份妖書送下去,給人犯過目。」
旁邊兩個刑吏手持水火棍,上來照著皦生光腿彎,手彎點了幾下,行家出手,幹將俐落,皦生光身子一震,中棍之處癢痛難當,忍不住滾倒在地,殺豬一樣打滾呼號。
刑部尚書蕭大享一臉難色的坐在座上,皺著眉頭,眼神掃過一眾官員的臉,最後落在那位太子欽點的主審官,時任刑部主事的王述古身上便不再動。看著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一幅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的不動如山,蕭大亨忽然一陣頭痛……刑部那麼多人,太子為什麼單單挑了這麼一個煮不爛、蒸不透的滾刀肉……
王述古為何獨得太子青睞,別人不知道就裡,可是位列刑部審官中的王之采心裏門清一樣,想起那一年那一夜刑部驚魂動魄的一夜,王之採的頭上便是一把冷汗。
王述古冷哼一聲:「皦生彩,你兄長種種不堪之事與本案無關,且說重點罷!」
皦生彩磕了個頭:「回大人,俺這個哥哥不是好人,平日在鄉里凈幹些缺德訛人的事,每天都有那些人找上門來吵鬧,為這些事把俺爹媽一個氣死,一個癱在家裡,大人若不信,派人去俺那裡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小人有沒有說假話。」
「你為何揭發你的兄長?可有什麼憑證?」
皦生彩磕了個頭,「是,回大人的話。俺這哥哥雖然操蛋,可是俺那嫂子卻是好人一個!這次的事是俺嫂子捅出來的。」
堂上堂下萬眾矚目,連個咳嗽聲都沒有,李氏磕了個頭,身子雖然發抖,可是聲音卻是平靜:「回大人,確有其事。」
這一出大出三法司大堂眾人意料,居然是親弟揭發了親兄?一時間眾人的眼珠子一起瞪圓,在這兩個奇葩兩兄弟身上轉來轉去,今日與座眾官都是在三法司中上得卯薄的審案能手,無論那個一個都是審過成千上百的案子,可是象今天這樣以弟告兄的案子還真是少見。
「好一個奸狡之徒,本官若是給你動刑,也就成了屈打成招了罷。」皦生光梗著脖子不說話,權當默義,王述古呵呵冷笑:「看來不給你拿出點真憑實據,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看到渾身血淋淋的皦生光和臉色煞白的皦生彩時,李氏的臉色瞬間如紙蒼白,而身後的男孩已經帶著哭聲,膽怯怯喊道:「娘……那個是爹,那是小叔。」
王述古喝道:「李氏,本官問你,你小叔皦生彩說是你舉發丈夫皦生光,可有此事。」
這一句話說出來,不但皦生光戛的一聲住了哭聲,就連王述古都是一愣,更別說身後坐著的那一群官員們……一時間「啊」、「哼」、「哦」各種聲音迭出不窮。
李氏煞白著臉,轉身將兒子攬在懷裡,跪在地上行禮。
不一會,兩個刑吏押著一個人上堂跪下,王述古微微冷笑:「皦生光,你抬頭看看,他是誰?」
李三才第一個忍不住,呵呵一聲笑了出來,胡廷元扭過了頭,看樣忍得也很是辛苦,蕭大亨老臉一陣發燒,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卻被李三才冷電似的一眼掃來,蕭大亨猛然想到此人在朝中出了名的手段莫測,行事狠辣,登時不敢放肆。
時間不大,有人將李氏帶上堂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孩。
論力氣,一生勞作的皦生彩的勁可比哥哥大的了多了,可是此刻被皦生光的莫名氣勢壓住,見哥哥一對眼睛血一樣的紅,瘋狗一樣盯著自已,只覺手腳軟綿綿的全無力氣,不由得放聲呼救。
王述古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很好,你很有才啊。」
王述古微笑道:「證人皦生彩,你與案犯是何關係?」
一直很光棍的皦生光也豁出去了:「大人明鏡高懸,怎能不知屈打成招。」
王述古低垂著頭,看了一眼手中案宗,良久沒有說話,從低垂眼皮中射出一縷寒光,落在皦生光身上來回打量。
他的回答頓時引起一片抽氣聲……眾官交頭接耳:這個傢伙果然奸滑!在錦衣衛不是都招了么?怎麼,看到人多翻案了?有幾個擅於刑罰的已經開始冷笑,當錦衣衛的板子是板子,刑部大堂上的板子就是吃素的么?
皦生光戰戰兢兢的抬起頭,離自已不遠的地方跪著一個人,臉色蠟黃,眼神忐忑,這一看不由得心膽俱裂,末及說話,先用手在自已胸口狠狠捶了幾下!
「堂下跪著的案犯,可是順天府人氏皦生光?」
一聽妖書二字,堂上所有人身上的肉都不免哆嗦了下,每一個人不由自主的屏了呼吸,所有的眼神都落在那個極其猥瑣的人的嘴上,這一刻大堂上的氣氛森冷冰寒幾近實質。
有書吏將那份妖書送了下來,攤在皦生光眼前,惡聲惡氣的吼道:「快看,看完回老爺的話。」
皦生光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老老實實的磕頭,顫著聲音道:「正是小人。」
怔怔看著一天花雨般灑落下來的紙,皦生光顫抖著手拿起一張紙,看了看放下,又能拿起一張,猛然瞪大了眼,沉身大汗淋漓,嘴裏喃喃自語:「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這肯定是在做夢!」
金殿上決定三司會審的當天,他便收到錢夢皋帶來的沈一貫親口傳信,蕭大亨很清楚自已是怎樣當上這個刑部尚書,提拔之恩湧泉相報,可是在這濟濟一堂、眾目睽睽之下,這手腳如何動、怎麼動成了個大難題。
手中驚堂木狠狠一拍:「帶證人上堂。」
別人還好說,李三才和胡廷元二人不約而同的都將眼光挪到了蕭大亨身上,蕭大亨忽然覺得非常不自在,猶豫了片刻道:「案犯狡詭,案情重大,不可忽視更不可輕縱。」
不去理會皦生光,王述古轉頭對皦生彩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出頭告發者,而真正告發者是你的嫂子李氏?」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碰南牆不回頭。」王述古冷笑連連,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狠厲:「取紙硯來,就在這堂上寫給本官與眾位大人看!」
王述古一抬眼皮,眼底生出几絲戲謔又有几絲瞭然,躬身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皦生光顫著聲音道:「你說咱爹怎麼了?」
蕭大亨忽然出聲:「王大人,且慢……」
直到此刻,老神在在的王述古抬起一直垂著的眼皮,輕輕一拂袍袖,伸手抱拳向身後一眾諸官做了團揖,「各位大人,下官身受太子殿下諭令審案,只得僭越了。」說罷飄然下堂。
眼神向倒在地上痛哭的皦生光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偎在自個懷中瑟瑟發抖的兒子,李氏一咬牙一狠心:「大人,前些日子這個人大發善心,託人給民婦捎來安家費,與之同來他還有一沓書稿,民婦當時並不以為意,就將那些東西收拾起來;前幾日是這不成器的兒子無意中翻了出來民婦這才發覺……這是誅族大罪,民婦怎麼敢掩瞞,於是告了婆婆,求了小叔代為檢舉。求大人念在民婦首告的份上,只治我與這殺才的罪,饒過民婦的兒子便是大恩。」說到這裏,潸然淚下,懷中孩子越發哇哇大哭,令人聞之鼻酸。
堂上最上方三張鐵案並列,正中坐著刑部尚書蕭大亨,左邊坐著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三才,右邊是大理寺卿胡廷元,三人巍冠博服,看似端然高坐卻面色各異。李三才微闔著眼,對於堂上諸官的種種議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胡廷元則時不時的瞄一眼蕭李二人的臉色,嘴上掛著一絲招牌式的淡淡微笑。
王述古鐵青了臉,猛得一拍驚堂木:「皦生光,本官問你話,何由發笑!」
王述古狠狠拍了下驚堂木,大聲喝道:「肅靜,將證據拿上來!」
王述古怒氣勃發,眼睛閃過一道冷酷之色:「放肆,來人,給我打!」
皦生彩連心帶駭,臉色慘白,癱在地上呼呼直喘,話是說不出來了,只能拚命點頭示意。
眾官有羡有妒,種種心情不一,堂堂三法司人材濟濟,不知怎麼太子偏偏選中了這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鋸嘴葫蘆。可想而知,這一案后的王述古必定會大火特火一把了,就此青雲直上也不是不可能。
鼓響三聲,人犯帶上,皦生光死狗一樣跪在堂下瑟縮不已。
於是所有人的眼光再度投向皦生光,這次眼神中除了嫌厭,不免加了幾分同情,人人心道這人混到這個地步,活著真沒什麼意思了。
皦生光忽然淌下淚來,一會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說不出的可憐又可恨。
皦生彩低著聲音:「回大人,皦生光是小人的哥哥。」
李氏從懷中拿出一沓書稿,遞了上去,王述古翻了翻,大約也有幾十張,看了一眼后隨即一聲冷笑,隨手挑出一打,也不用書吏,直接從堂上擲到皦生光面前:「皦生光,你兄弟妻兒俱都指證於你,還有何話說?」
從來沒見如此稀奇古怪的一家子,這兄不兄弟不弟的就夠稀罕,居然……這連至親夫妻都這個樣子?案情剛一開始,論起奇詭起伏,讓這些審案無數、見多識廣大人硬生生有種感覺,今天這出案怎麼堪比正在看戲文一樣的精彩起伏,跌宕不平……
眾位官員難免拿李氏與皦氏兩兄弟比較起來,這個李氏舉止看來頗有幾份從容,王述古也有些驚奇,翻了翻手邊卷宗,這才瞭然大悟。原來李氏父親是個多年不第的秀才,因為當年看上了皦生光的人材,一時頭昏將女兒許了他,原來李氏自幼跟著父親也讀過幾年書,自然不同於一般的鄉野無知村婦。
時到如今,皦生光就是想不寫也不得不然,顫抖著寫了十幾個字后卻再也寫不下去……
刑部大堂上先前還偶有交頭接耳私語之聲,被王述古這莫名堂威所逼,瞬間變得雅雀無聲。有幾個覺得邪門的官員已經在心裏罵開了古怪,平時怎麼沒發現這截老木頭居然還有這樣的煞威,真他媽的是真人不露相。
王述古臉色不變,坐得四平八穩,紋絲不動:「你不承認是你所書,那麼錦衣衛的口供做如何講?」
萬曆二十年三月三十日,高懸的青天白日四字牌匾下的刑部大堂如同南門口的菜市場,全然沒有了平日一絲半點的莊嚴肅穆。濟濟一堂高官,彼此交頭接耳,議論喧嘩聲時起彼伏,要審的案犯還沒有出場,這些參与審案的大人們已經亂成了一團。
「以妻告夫,已是不倫。」王述古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口說無憑,拿出實憑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