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破綻
小印子心裏一涼，臉上的汗終於滾落下來，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倭就是日本，酋是頭頭，所謂平秀吉，就是豐臣秀吉。
前邊走的是王安，後邊跟著的一個人，身材細瘦修長，眼睛黝黑閃亮，正是多久不見的小印子。
小印子抬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自禁足以來，鄭國泰大人前後只來了兩次。」
於是豐臣秀吉終於說了一句名載日本史冊的話：「在我生存之年，誓將唐之領土納入我之版圖！」
朱常洛以目示意：「出去守著門，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攪。」
朱常洛知道豐臣秀吉修建的那座城池將會永遠流傳下去，在幾百年後的世界上，將會變成一座很知名的城市，名字叫做名古屋。
燈光下小印子的臉，此時此刻興奮的異樣的紅，眼神卻是異樣的陰鷙，從袖子中摸出一物，放在手心中高高舉起！
「能讓你冒著被她發現的大險前來找我，想必是有底牌在手的。」
一旁小心伺候著的王安，發現太子的臉色由微嘲漸漸變得嚴肅。
回到慈慶宮，用過晚膳后，從懷中取出李成梁的親筆信，對於這位名聲很大、野心很大、功勞也很大的寧遠伯，自從遼東許下三諾那一刻起，朱常洛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想要什麼，端詳著手中這封信，心底下很是好奇：這一次的李成梁想要說什麼呢？
本來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印子，額上忽然就有了汗，低聲道：「殿下之心有如明鏡，什麼事都瞞不了您的眼，奴才這次來，是想求太子爺將奴才留在宮中伺候罷，奴才不想再回儲秀宮了。」
王安答應了一
對於日本人，朱常洛近乎固執的有一個看法，這個民族自有史以來，在他們的心中，估計從來沒有什麼和平發展之類的概念，他們一直覺得別人的比自己的好，搶劫的比生產的好，幾輩子人窩在島上，天天盯著海做著夢，到了豐臣秀吉這一代，這個夢已經無限膨脹加放大，當夢想變成了執念時，似乎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朱常洛端坐著凝視著小印子，一直到嘴角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你素來心細如髮，又極能隱忍，沒有十足把握從不弄險。」說到這裏，眼眸半眯著，燈影下濃密的睫毛像是兩片投下的陰雲，冷笑一聲，悠悠道：「你還記著當年和你說過的話么？」
因為自已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歷史上太多原本既定要發生的事情，但是如今看來，一些註定要發生的事，還是無法改變。即然如此，就讓這一切在自已手中終結吧。輕輕吐出一口氣，朱常洛拿起另一張信紙，正要展開看時，忽然門外聲響，王安稍有些急促的聲音門外響起：「太子爺，魏公公在外頭求見。」
春面不寒的楊柳風到了晚上，就像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改了性情，吹在臉上身上別有一種凜凜寒意。
當然豐臣秀吉修建這座城池，可不是為了流傳百年成為日本的經典建築，他下決心修建它只是為了一個理由，那就是站在城樓的最高點，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地點，那就是朝鮮海峽。
看了一眼小印子，又看了一眼
放下這張信紙，朱常洛嘆了口氣，嘴角已經帶上了笑意，難得李成梁能夠有心找了出來。
小印子垂著的眼皮跳了幾跳，「自從二月二以來，太后便禁了鄭貴妃娘娘的足，免了她協理六宮之權，更不許她擅自出宮。多日前奴才在無意中發現她做了一個蠱人，今天偷偷帶了出來給殿下瞧瞧。」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個娃娃舉在手上，幾句話說的清脆入耳，毫無礙滯，可是聽到朱常洛的耳中，總覺得有那麼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覺。
朱常洛能信這一套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實際上這種方法除了極個別傻蛋之外，沒有人會信。相信如果這招好用，那麼這個皇宮內院所有人，估計差不多可以死絕了。帶著笑的眼神探究的溜了小印子一眼，燈光下臉色如何雖然看得不太真切，可是眼皮底下那不停骨碌轉動的眼珠，已將他的心事表露三分。
忽然發現太子的笑容似乎有些古怪陰沉，小印子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已，良久卻沒有說話，儘管殿中燈火輝煌，可是無聲的沉默似乎衍生出無形的壓力，在殿內漸漸瀰漫開，小印子心慌氣短，覺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說日本的頭頭豐臣秀吉在北九州的荒野上修了一座城池。
對於他的要求，朱常洛表現的不置可否：「給我個理由？」
在
朱常洛微笑道：「嗯，只要你好好做，有你的好日子過。」
臉上笑容越來越盛，「據奴才觀察，這兩次來的人都不象是鄭大人。」
朱常洛眉毛揚起，眼底有光流動，霍然站了起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這人現在正在儲秀宮？」
小印子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給殿下爺見禮，奴才天天在儲秀宮求上天保佑您身體康健，福壽綿長。只要是殿下順順利利的，奴才便開心的很。」抬起頭來的眼底，亮晶晶的已經有了淚光。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當笑意變成了笑容的時候，朱常洛輕輕闔上了手中的信紙。
「當日一個娃娃她扳不倒我，如今的我自然也奈何不得她，這些道理你末必不懂。」
起初朱常洛沒有在意，靜候下文，可是等了一會，見小印子沒有開口的意思。
打開信封，取出信紙，發現是一厚一薄兩張疊起來的信紙，朱常洛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比對了一下之後，終於選了那張厚一點的打開……明亮的燭火在紗罩內跳動不休，默默看著信的朱常洛的臉色也隨之明暗不定，無形中顯得有些莫名神秘。
「太子爺放心，奴才醒得的。」
朱常洛神態溫和，口氣隨意：「你為人一向仔細謹慎，若沒有緊急要事，從不說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一次，不要和我玩手段，動心眼，因為這輩子我只容你一次！」
嚴格來說，這張信紙上抄錄是一份奏疏，落款時間是萬曆十九年十月，由浙江巡撫方之洞的上奏當今萬曆皇帝，內容可以說是和眼下大明朝政風馬牛不相及，其中一句話引起了朱常洛的注意：近日獲報確知，倭酋平秀吉于北九州肥前國荒野之上修築城池，規模甚大，余情待報。
門外沒了聲息，沒用多大一會，隨著朱門吱啞一聲輕響，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
忽然靈機一動，眉頭擰起，驚訝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朱常洛一陣愕然……這算什麼破綻？
小印子抬起頭笑了一笑，極是得意道：「太子爺不知道，鄭大人一向出手闊綽大方，每次進宮時必定和奴才說上一句話，賞一錠銀子，這幾年從沒拉下過一次。」說到這裏時，語氣頓了一頓，「而這位爺今天進宮，無話也無銀子！」
一番話將小印子心事揭了個乾乾淨淨，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更是重重擊中了他的心坎，連忙跪倒砰砰磕頭，神色卻沒有先前那樣慌張：「奴才知錯了，因為一點小私心故意和殿下賣個關子，並不是有意敢藏奸賣猾。」
「這個不算什麼，她喜歡這樣做，就帶回去繼續讓她解恨好了。」
朱常洛微笑點頭，溫聲道：「我有今日，你也是有功之人，你的好處我一直放在心上。」
小印子的眼
萬曆十九年十月的時候，大明朝廷正在忙著寧夏平叛的事，在朝中諸臣看來，浙江巡撫上的這封奏疏實在是無關痛癢，說白了就是一條任何人都沒放在心上的新聞，所以這封奏摺也就順理成章的被埋入了紙堆。
「把那套柔中藏奸那一套收拾乾淨了，想著以此來換點我的承諾什麼的，怕是你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小印子尖銳的聲音在殿中流動：「身段相貌自然是無差的，第一次進宮時，奴才也以為是鄭大人本人。他的形容身段雖然和鄭大人一樣，可是奴才發現了一個破綻，他出宮的時候，沒有給奴才銀子。」
小印子恭敬的磕了個頭，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確定沒有人這才開口道：「回殿下，這些天來，有人來過儲秀宮。」
豐臣秀吉有夢想，李成梁也有夢想，有夢想就得實現，可是你們問過我沒有？我也有夢想呢……
朱常洛忽然覺得很好玩：「外男入宮，起居注必有記檔，更有宮禁森森，若不是他本人，他如又何能夠進得了儲秀宮？」
小印子臉色激動：「一切都是小印子自願的，奴才不求厚賞，只求能夠在您身邊伺候，這輩子心愿已了，再無所求的。」
直到現在，對於魏公公三個字，朱常洛還是沒適應過來，微一錯愕，將手中即將打開第二張信紙收了起來，平靜了下思緒，沉聲道：「讓他進來罷，悄悄的，不要驚動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