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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招安

第227章 招安

頹然收回四散的目光,先前的混亂終於變成清明,緩且堅定地道:「請二位公公回復殿下,大恩大德顧某心領,請他放心,顧某會信守承諾,從此老於江湖,再不會涉足政事。」
魏朝深深看了他一眼,昂然宣道:「只要請顧大人守信承諾,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說完這最後一句,魏朝森然一笑,「顧大人可聽清了,可有什麼話要小的們帶回去?」
「您客氣,咱可不敢當你哥。」王安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但聲音得意中夾著點警惕:「怎麼啦,原來儲秀宮的首領太監,如今在慈慶宮屈居老二,你不服了是吧?」
抬頭看著天,漆黑的眼眸和烏黑的夜空在這一刻混成了一色,「你放心,我的心思早就被殿下看得透透的,我不敢啦……」忽然輕笑一聲,語氣說不出的傲然:「從今天起,好好守住你這個位子,說不定那一天就會被我正大光明坐上啦。」
燭影搖紅,酒殘肴冷,端著酒杯停在空中不動的趙士楨的臉色鐵青的嚇人,范程秀一臉尷尬坐在一旁,嘴皮巴嗒著不知說什麼好。
看著他一直在猶豫,本來還抱著絲希望的王安瞬間怒氣衝天,見過白眼狼,沒見過這麼缺心白眼狼,就這樣還名士呢,我呸!
有諭?顧憲成冷哼了一聲,茫然已經變得坦然……就是這樣才對,圖窮匕現時候終於到了,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得早除後患。
原本王安極瞧不起他,這一刻被他周身無形散發的氣勢所逼,居然身不由已收了幾分輕視,看著走遠的顧憲成,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我說,他沒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聲音如同泡過寒冰的水,冷得足以讓每一個聽過的人牙磣。
話說王安生氣是有道理的,自已因為他淋了一夜的雨倒是其次,可是他清楚明白的記得太子交待自已與魏朝送顧憲成來鄭府一了心愿的時候,那眼底隱藏著極度不舍的神情……如今的結果可想而知,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的傢伙,將會帶給太子多麼大的失望。
趙士楨怒了,一切都因為他剛才說的一句話,對於這一點范程秀心裏明鏡一樣,但是這句話對於他來講就是箭在弦上,他不得不說。
恍恍惚惚間,眼前現出一個熟悉之極的身影,與之同時浮現的還有一雙清澈無翳的眼眸,兩者如同走馬燈一樣,在他有腦海中不停的快速旋轉,此去彼來,無有止歇。選擇是如此之難,難到以至於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罪人顧憲成,恭聽太子殿下口諭。」
倒在泥水中的顧憲成渾身冰冷,臉上淚水和雨水交互縱橫,眼睛依舊直直盯著鄭府的大門,忽然放聲大呼:「……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么?這就是要爭的結果么?爭來爭去,你的父兄呢?你的家呢,還有你在哪呢?」
僵立的顧憲成終於有了反應,眼角抽動幾下,臉上浮起一抹譏諷嘲笑,不知好歹么?看起來確實是這樣。
沒有回答,魏朝用和王安同樣有些驚訝的眼神,靜靜目送雨幕中那個漸行漸遠的那個身影。
不得不說,顧憲成這一刻是猶豫的,這一次的選擇對他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也在這一刻,他真正知道太子對自已的真心實意,並沒有一絲半點的虛假。可是自已真的就能夠放下一切,重回慈慶宮,重回朝廷么?
同樣沒好氣的魏朝口氣冷冷:「太子殿下說了,如果大人選擇離開,那他也只得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東林書院怎麼說?」
街道盡頭處,一把傘下藏著兩個人影。
王安和魏朝對視一眼,不敢再有怠慢,連忙快步奔出。
王安輕嗤了一聲,不屑道:「你又知道了!」
奔上前來的魏朝和王安搶上來扶起他的時候,只聽他嘴裏兀自喃喃自語:「明明給了你最好的路,你為什麼不走啊……我耗盡一生心血,到頭來換來的只是你的一個欺騙……可是你呢,你換來了什麼?」忽然抬起手,狠狠捶著胸,一下又一下,直到嘴角出現了血色。
其中一個憂慮道:「哎,你說,他不會是不想活了吧?」
這個雨夜註定不會平靜,與鄭府門前發生的一幕相比,此刻趙府內發生的事也頗為精彩。
聽出來自對方語氣中的敲打和懷疑味道,魏朝回答的似有無限深意:「王哥,一家人不說二話,今天兄弟給你交個底,在昨天以前,或許我會想盡辦法將你拖倒,而後踩著你爭上慈慶宮首領太監的位子。」
儘管腳下已是搖搖晃晃,一陣風來似乎都能吹得倒,經過剛剛那個讓他傷心欲絕的鄭府時,居然連看都不再看一眼,儘管臉色慘白的象死人,可是遮不住的是他一臉的平靜安詳。
王安的話對於如同石雕一樣的顧憲成沒有絲毫作用,看著不知是氣得還激動變得通紅的王安的臉,魏朝嘴角那絲笑越發歡暢了幾分,拉了一把還要再說的王安,聲音已變得恭敬嚴肅:「太子殿下口諭,顧憲成聽諭!」
顧憲成大笑之聲忽然頓止,臉蒼白的如同死人一樣,鬚髮一縷縷的被雨水沖得一綹綹,說不出的狼狽失意,茫然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似乎已經有了些清亮,嘴動了幾動,發出的聲音已是嘶啞的難聽。
手中的雨傘早就掉在地上,隨著一陣風來翻翻滾滾的飄向遠處,對於天上兀自紛紛落下的雨水,一身青袍的顧憲成不理不睬,一雙無神的眼獃獃盯著大門上方銅匾,上邊「鄭府」那兩個金色大字被雨水沖刷的金光閃爍,在這昏沉的夜色顯得刺目無比。
「太子有諭:若顧先生一意離開,任何人不得阻攔,聽其自去。」
儘管扯天連地的雨對著他仰起的臉猛烈的沖刷,但此刻的顧憲成似乎已經變得沒有知覺,不言不動和鄭府門口那兩隻鎮門石獅一般模樣。
那一個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王哥,你忘了小弟是從那出身的?」說話聲音琅琅清楚,一雙眼睛靈活之極,正是慈慶宮的二太監魏朝。
這是往人肺管上捅棍子吶!王安霍然變色,怒道:「好哇,我就知道你是個狼崽子,哼!當初你師傅就是這樣栽到你手裡的!如今你……你居然敢對我起這種心思!」
黑漆漆的雨夜中魏朝的聲音冰冷陰森,「哼,用走字已經太看得起我了,還是用爬字比較貼切。」
魏朝和王安緊緊盯著他,因為答案即將給出。
京城內大街小巷空無一人,但此刻在鄭府門前,不知何時起出現了一個中年文士。
手掌砰的一聲拍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不說邊上伺候的幾個家人嚇得不輕,就連范程秀都嚇了一跳。
話音剛落,呆立雨幕中已經渾身濕透的顧憲成,終於支持不住,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今夜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不期而至,雨勢綿綿密密,初起時並不大。
驀然一陣心灰,自已這輩子空負一腹經綸,只要與已結交過的人無不稱讚他身具經天緯地之材,可是只有自已知道,他只想與一人相知相守,她在海里他便下海,她在火里,他就隨之入火,事實上他就是這樣做的,可是到頭來呢……低著的頭已經仰起,這才發現原來天上的雨已經大了起來……
顧憲成霍然抬頭,目光毅然決然:「請轉告太子,從此世上不會再有東林書院!」
王安目瞪口呆,伸手指著他,氣急敗壞之下,連聲音都有些結巴:「你當我是死的不成,我怎麼會讓你如願,哼!」沒等他這一聲哼完,魏朝忽然拉了他一把,聲音既低且驚:「不好了,那人快撐不住了。」
另一個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洞察人心的光,搖搖頭,吐了口氣:「不會,他不會死的。」
視線落到落款處,赫然正是大明萬曆皇帝的御筆親書,好象想起什麼好笑的事,顧憲成忽然呵呵的笑了幾聲,笑聲乾枯澀啞,最終化成一嘆。
此刻的魏朝肌肉有些莫名的扭曲,這讓王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慄,瞪大一雙眼警惕的望著他,目光中全是防範警備。
「范程秀,你這是替你家主子招安來了么?」
「顧大人若是想開了,便跟我們回去罷。」
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的顧憲成心情很是平靜……自古人生來就是孤獨,來是一人來,去是一人去;時間很短,天涯很遠,自已求了一輩子,可到頭來這往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還是得自己安靜地一步步走完。
「若是我不想回去,你們要怎麼辦?」
看著又哭又笑又鬧的顧憲成,王安驚訝的瞪大眼,儘管心裏實在不想和魏朝說話,可是話還是不由自主從嘴邊溜了出來:「他在說什麼……該不是瘋了吧。」
一直愣在一旁的王安沒想到顧憲成給出的答案居然是這樣,不由得心中有氣:「恕小的多句嘴,大人著實太不知好歹了些!」
凄厲的嘶吼有如梟啼,在靜謐雨夜中遠遠的傳了開去,說不出的凄厲驚人。
「弱肉強食,宮中法則!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好,不爭怎麼成?」魏朝的臉瞬間變得陰戾,「你有個好師傅罩著,經過什麼風見過什麼雨?你又怎麼知道我一路走來過的是什麼日子……」
一句聽其自去,這個答案大出顧憲成的意料,低垂的頭霍然抬了起來,這一刻眼底放出的熾烈的光將一旁王安嚇了一大跳,心道:這人真的要瘋!
王安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又驚又怒的冷哼一聲:「誰知你是不是放的煙霧彈!」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經歷過暮春時節的京城,到如今纏綿不盡的春意終於只剩下個微不可見的尾巴,初夏的氣息已經悄悄接管了這片大地,桃李爭妍已成過去,浴火榴花綻放蓓蕾,一切都在宣告大明朝即將正式進入流火五月。
「一輩子在黑暗中的滋味不好受吧?果然他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因為他知道你這輩子最怕的是什麼……你現在是不是連死都不敢是不是?」忽然舉頭望天大吼道:「可是,我又算什麼,你把我當什麼……」
這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嘴角噙著一絲快意解恨地笑,魏朝定定地看著顧憲成,怨毒地看了一眼顧府,卻沒有理會王安的話。
強行逼著自已恢復平靜,魏朝嘆了口氣,苦笑道:「不必怕,你覺得我是那種沒腦子的人么,今天既然和你說了,就再沒有了這個打算。」
雨似乎越發大了一些,連天接地的雨幕深處,似乎有一聲悠悠嘆息聲遠遠傳來……這讓沉浸在兩難當中的顧憲成如被雷殛,猛得抬起頭來,帶著一絲驚惶的眼睛慌張的四下打量,最終證明似乎那只是一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