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門慶》第六卷 拆遷·截訪·穿越·圍剿

第020章 《下河東》

第六卷 拆遷·截訪·穿越·圍剿

第020章 《下河東》

台上台下,異口同聲轟雷般一聲喝:「斬了趙匡胤了!」
這一段由慢至快,節奏剛勁,呼延兵聽著,無不熱血沸騰。
戲台上月娘急忙帥字旗一揮,箭雨立止,然後樂和扮演的趙匡胤才能繼續唱道:「斬你夫並非是寡人旨意,原本是歐陽方賣國臣。」
說著,大家看著呼延慶都笑。這兄弟四人中,呼延慶可是打擂台的行家,他的妻子盧秀英是位巾幗英雄,就是他從擂台上打回來的。
「下河東?」呼延慶輕輕念著,突然怒了起來,「大哥,西門慶這廝欺人太甚!知道咱們兄弟籍貫是河東太原城,所以弄個下河東的勞什子來羞辱咱們兄弟!咱們呼家將世代威名,豈容豎子玷污?!」
月娘站在他的身邊,滿頭珠翠,氣派雍榮,作一品誥命打扮,忸怩著道:「相公,我這扮相,還行嗎?」
月娘有一副令西門慶嘆為觀止的金嗓子,若非如此,他就是想出了這套擒心之計,也想不出執行之人。此時他在後台看著面對千軍,卻鎮定自若的妻子,突然展顏一笑,對今天計策的成功,他忽然就充滿了信心。
戲台上樂音初起,三千人的鼓噪便平息了下去,剎那間鴉雀無聲。卻聽鼓響咚咚,其聲肅殺,卻是擺開了法場。
痛哭多時,羅氏夫人卻令呼延金蓮和呼延贊姐弟二人點起呼延兵,殺奔河東,攻打北漢。
呼延灼居高臨下看得分明,便召旗牌官傳令:「三軍有妄動者斬!」
但哀樂只是短暫的前奏而已。在那頹廢的餘音中,突然有金鼓爆豆般響起,點鋼刀對對,素纓槍雙雙,戲台上湧出一隊掛孝精兵來,踩著鼓點兒分雁翅兩下里排開,一個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三千呼延軍睜大了淚眼,同樣是精神陡振!
月娘再唱道:「定擒賊酋祭英靈。祭夫君,不由我陣陣悲痛——」
西門慶一笑,「啪」的打了個響指,後台的白秀英看得分明,手一揚,頓時八音齊奏,樂聲中小嘍啰飛快地抱走了「下河東」的大牌子,戲台大幕正式拉開。
呼延軍中又是一片痛罵聲,但值得慶幸的是,這回沒有箭雨後隨了。
呼延慶一陣臉熱,指著大檯子說道:「擂台?未必!」
呼延壽亭有勇有謀,早看出歐陽方有叛意,只是沒有證據,所以他要借明日點卯之機試一試歐陽方。歐陽方說辰時點卯,呼延壽亭卯時就去,如果歐陽方在點卯時弄出古怪,此次出兵其人必然是心懷叵測。
一聲唱畢,台上人提氣大喝一聲,聲威雄壯,然後點軍的金鼓擊起,月娘挽著頭上花翎,左點翎,右點翎,檢校左右三軍,她面前雖只有二十四人,但看她那威嚴的表情,卻似乎麾下有千軍萬馬一般。
這時,交鋒的鼓聲響起,卻是北漢王劉鈞領兵來戰。呼延贊、呼延金蓮兩將齊出,將劉鈞困在垓心。正要擒拿之際,卻有歐陽方捨命撞入重圍,救出劉鈞。
主將都已拜倒,三千呼延兵更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亦齊齊拜倒在地,隨著哀而不傷的樂聲,向台上靈位行禮。
月娘不受昏君蒙蔽,唱道:「歐陽方縱有行兇意,無旨焉敢斬先行?」
趙匡胤罵道:「歐陽方!你害了我家呼延愛卿,還有臉來見寡人!」
趙匡胤偏聽偏信,呼喝帳前御林軍,將呼延壽亭拉下,重責四十軍棍,以為後來者戒。歐陽壽亭含冤負屈,抱傷而退,歐陽方見有機可乘,便給劉鈞送去密信,約北漢當晚就來偷營劫寨。
歐陽方道:「昏君自毀長城,已經將呼延壽亭大人屈斬了!」
月娘帥字旗一揮,呼延軍踣而復起。就聽月娘繼續唱道:「為娘囑咐牢牢記,回頭再拜眾三軍,助他姐弟雪仇恨,祖祖輩輩不忘宏恩。」唱著,人已經深深地拜倒在台口。
三軍停轉,月娘唱道:「再叫金蓮贊贊聽,兒們年幼初出陣,臨陣千萬要小心,贊贊兒,莫恃勇,勝敗還靠眾三軍;金蓮女,需謹慎,河東之敵不可輕。此去若能把仇報,凱旋歸來重祭靈,一時疏忽遭不測,呼延永世斷了根。」
中軍帳內,韓滔彭玘淚流滿面,突然分甲葉跪倒在地。呼延慶向呼延灼道:「大哥,祖宗受祭,咱們做兒孫的焉能不拜?」呼延灼默默點頭,亦跪拜下去。
卻聽後台金鼓聲急作,白秀英親自掌鼓,聲如疾風驟雨一般,極盡壯勇。鼓聲中台上眾人穿插變陣,將月娘扮演的羅氏夫人圍在中央,一聲梆子響,月娘吐氣開聲,唱道:「旌旗飄號角鳴山搖地動——」
雖是無用功,但一騎動,百騎隨,水邊弓弦聲連珠般響成一片,箭如雨發。
呼延灼手搭涼篷,望著前方開闊的水面,冷冷一笑,向身邊的呼延慶、韓滔、彭玘道:「倒要看看那位三奇公子有甚麼手段!」
這一段,唱得蕩氣迴腸,慈母心懷,躍然而出。三千呼延軍再次拜倒,泣不成聲:「老主母啊!」中軍帳內的韓滔彭玘放聲大哭,呼延灼呼延慶雖然矜持,此時兄弟二人亦是滿面淚痕。
呼延灼腦袋「嗡」的一聲,知道這聲痛罵一出,自己已經惹出了潑天的大禍。但是,他心中卻平靜異常,竟沒有半點痛悔。
西門慶後台看著,會心一笑,壯懷激烈;呼延灼卻是矍然心驚,但恍惚間,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於是轉過身來時,趙匡胤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自己屈斬忠良,後悔莫及,然後脫下身上皇袍,說道:「古有曹操割發代首,今日便請王嫂先斬了這皇袍出氣,待凱旋迴京,凌煙閣上祭奠了呼延愛卿,那時孤王再把人頭獻上如何?」
北漢兵退後,趙匡胤龍棚升帳,歐陽方、呼延壽亭都來聽令。卻聽趙匡胤唱道:「兵行神速到河東,暗引汾水灌劉鈞。敵兵為何來勢猛,竟然偷營到龍棚?」
歐陽方答應一聲:「臣領旨!」出龍棚問呼延壽亭道,「呼延大人,此時此刻,你還有何說?」
這個形象不但打動了後台的西門慶,也打動了水泊前的呼延軍,這一刻,月娘似乎已經化身成為了當年義無反顧替他們老主公正名平反的主母,戲台上身影飄忽,是那麼的難分彼此。
果然不出呼延壽亭所料,歐陽方說是辰時點卯,其實卯時就開始點兵了。這奸賊只想呼延壽亭誤了卯,好執行軍法將他斬首示眾,可沒想到呼延壽亭居然提前到了。
月娘起身,手挽花翎仙人指路:「眾將馬上齊激奮——」金鼓聲同時奮發,只不過這一次的鼓聲中加上了呼延軍軍中響應的軍鼓,更顯激昂雄壯。
既然洞悉了歐陽方,呼延壽亭便處處留心。到了河東,歐陽方與北漢王劉鈞秘密會面,被暗中跟蹤的呼延壽亭發現,歐陽方便和劉鈞假打假殺,以做掩飾。回營后,呼延壽亭在趙匡胤面前揭露歐陽方陰謀,歐陽方反而倒打一耙,說呼延壽亭是因帥印被奪的私怨,在這裏血口噴人,只是看到元帥出營觀敵瞭陣偶遇劉鈞,便誣陷自己與北漢溝通,這種因私廢公之舉,豈是忠臣所為?
呼延灼聽到自己的子弟兵痛罵「昏君」,大驚之下,臉都白了。呼延慶安慰道:「大哥休慌,弟兄們的『昏君』二字,是罵那劉鈞的!」
趙匡胤被御林軍扶起,唱道:「被小將殺得王魂驚魄動,又來了追命的呼延夫人。」
唱聲一停,在戲台另一邊,歐陽方問趙匡胤道:「聖上,午時三刻將到,聖上還有何吩咐?」
此時的月娘心靜如水,耳邊迴響著西門慶的囑託:「月娘,能不能收降呼延軍之心,全看你的表現了!」向戲台外似乎無邊無際的呼延軍陣里看了一眼,月娘心道:「夫君,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能幫上你的忙,必不辱命!」
趙匡胤聽了,衝天大怒,一聲喝令:「將呼延壽亭推出龍棚,午時三刻處斬!」
以頭搶地,呼延通道:「小人不敢。只是這三千弟兄都是咱們咱們呼延子弟,見到老主公有冤,豈能靜默?若將軍以軍法責之,枉死者必多——未斬敵寇,先折手足,天下焉有這般道理?小人斗膽,懇請將軍收回成命!」
呼延慶想了想,說道:「大哥,軍規當然是亂不得的。但今日列陣半天,弟兄們披著重甲,想來也倦了,不如下令讓他們稍歇片刻如何?四下平野,梁山賊寇若有兵來,須瞞不過望台上的哨兵,屆時我軍已養足兵力馬力,正好一鼓作敵!」
月娘以手點指趙匡胤,恨道:「無腦的昏君呀!」
眾人再凝目看時,卻見梁山嘍啰已經在木台上扯起了幕布,遮住了台上的廬山真面目。在朝著呼延軍的這一面,有人在左右的架子上掛起了一幅對聯,右邊的上聯是: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左邊的下聯是: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
雖然得了兄弟的定心丸,但呼延灼還是緊急傳令,命眾軍士收隊不得胡鬧。一群士兵擲開弓箭,突然有人撲倒在馬下放聲大哭,頓時哀鴻遍野,盈耳儘是「老主公冤枉」之聲。呼延灼紅了眼睛,也顧不得管了。
趙匡胤抵賴的本事一流:「王嫂哇——豈不知兵陷河東地,半由天子半由臣。」
說完了,呼延灼、呼延慶、韓滔、彭玘四人都再不作聲,只是衝著水中的大木台冷笑。
月娘手挽花翎,唱道:「二先行率領人馬打頭陣——」
雖然帥印被奪,呼延壽亭卻無絲毫怨恨之色。問起新元帥歐陽方明日行軍幾時點卯,歐陽方說辰時點卯,於是呼延壽亭下朝回家,與夫人羅氏(吳月娘扮演)、兒子呼延贊(欒煙兒拿墨勾了臉扮演。這小姑娘雖然花容月貌,但偏偏武藝高強,正好最後呼延贊要有一大段武戲要演,數來數去非欒煙兒莫屬,所以很小姑娘不幸地被西門慶選上了)、女兒呼延金蓮(潘金蓮扮演,潘金蓮喜歡熱鬧,只要能湊熱鬧,臨時當月娘的女兒她也願意)臨行話別。
趙匡胤以手遮臉,唱道:「一句話問得我無言對應,尊一聲呼延嫂,王的皇親!」
此時的樂和扮演起趙匡胤來,氣度沉穩,揮灑自若,很有幾分明君的樣子。可接下來的表現,就不怎麼樣了。
戲台上一面「呼延」大旗挑起——這是通臂猿侯健這些天來依照呼延軍旗精心綉出來的——月娘帥字旗一揮,呼延軍驚天動地的鼓聲頓息,月娘收尾唱道:「排山倒海下河東!」
呼延贊正要鞭打昏君,月娘出場阻止道:「贊贊兒且慢,為娘有話問他。」
那旗牌官世代是呼延家的家將,向來忠心不二,言出令隨,但今日聽著呼延灼宣令,突然跪倒在地,哀聲道:「將軍,老主公冤吶……」一言未盡,已是淚流滿面。
水中高台之上,西門慶也是觀察呼延兵多時,此刻忍不住讚歎道:「真鐵軍也!」
中軍帳里呼延灼等四人對望一眼,他們何嘗不盼著戲幕拉開?只是身為主將,不方便跟弟兄們一起嘶喊罷了。
雖然前幾次戲台上更換背景時,也拉過幾回大幕,但再沒有這一次令人這般心急如焚。三千軍紀嚴明的呼延兵等了半天,見船上戲幕鐵壁般不動,竟然隱隱騷動起來。
歐陽方反罵道:「昏君,你外寬內忌,屈害忠良,還在這裏惺惺作態!」看劉鈞還在試圖營救自己,歐陽方大叫一聲,「千歲快走,老臣今日為北漢盡忠了!」言畢揮劍自刎。
進軍的鼓聲響起,人心振奮,呼延軍看著台上刀光若雪,纓槍如林,真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台去踩著那鼓點縱橫幾步。只見呼延贊與呼延金蓮打頭,如二龍出水,兩列排開,似要退場,這時卻聽月娘長呼道:「兒呀——」
校點完畢,月娘手挽花翎,在台中亮相,面對著遠方的呼延兵馬,唱道:「呼延兵,軍士們含悲恨,義憤充滿胸,贊贊兒怒目瞪,金蓮女咬牙根,實可嘆兒夫含冤苦苦命歸陰。此一去,奸賊不除誓不收兵!」
看月娘神色間還有些不自然,西門慶便握了她的手,正色道:「月娘,你別的不要多想,只要做到像平日里那樣,就是幫了我的大忙,這三千呼延兵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那時梁山兵不血刃摧破強敵,不必傷殘人命,真是莫大的功德!」
月娘聽了,神色漸漸寧定,向著西門慶輕輕一點頭:「夫君放心!」
三千呼延兵列陣之地是個斜坡地形,一排排鐵騎呈階梯狀由高到低,水中大木台上的情景,人人看得分明。他們都是河東子弟,自漢代呼延氏從匈奴歸化以來,世代都是呼延家的家將,人人識文識武,此時突然間看到了故鄉的名字,心中頓生不同的感慨。但呼延灼軍紀嚴明,三千鐵甲連環馬雖然心有觸動,但還是人無喧嘩,馬不嘶鳴,嚴陣以待。
劉鈞得信大喜,急點人馬,直撲宋營而來。歐陽方早已暗中調開人馬,北漢兵長驅直入,暢通無阻,直殺到趙匡胤所在龍棚之下,與御林軍鏖戰。
這一句先是剛強,突轉哀婉,後台伴樂聲亦隨之低沉,台上人盡皆靈前拜倒。
呼延灼掃了兄弟一眼,冷哼道:「你果然是個會說話的!也罷了!呼延通,傳令下去,三軍就地休息,卻是人不可解甲,馬不可卸鞍,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看到這裏時,已經入戲的韓滔彭玘禁不住喃喃地罵起奸臣來,呼延灼、呼延慶神色木然。
在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戲台上的幕布再一次堅定地拉開了。台上的背景已經換成了呼延壽亭的靈位,哀樂聲咿呀響起,催人淚下。
羅氏夫人便唱道:「兒父別家留書信,信中叮囑殷勤說。北漢若將昏君滅,契丹必定起風波。胡騎大舉來侵略,群龍無首奈如何?大好河山一旦破,人民凄慘血淚多。」
這一段急板唱畢,台上與台下兵齊齊應和一聲,聲聞九天,泊里水波被震得無風自動。
卻見簡單的盤龍背景下,錦衣對對,花帽雙雙,襯著東京細樂,飄然出場,都是時樣官妝打扮,然後有一人頭戴衝天冠,身披赭龍袍,在一群宮娥彩女的簇擁中出場,開口念白,卻是自稱大宋皇帝開寶君——趙匡胤。
危急時刻,呼延壽亭不顧刑傷未愈,引隨身家將奮勇殺出救駕。呼家將英勇無敵,斬將搴旗,殺得北漢人亡馬倒,膽戰心驚,只得敗退而去。退兵時劉鈞依歐陽方之計,滿營大叫「呼延壽亭造反」,連趙匡胤都聽到了。
就見水泊中梁山艦隊左右一分,由後邊開出來兩艘大木船,每隻船都有二十丈長,十丈寬,上邊鋪以闊板。這兩隻船行駛到岸邊弓箭不及處,然後靠在一起,拋了錨,又用纜繩四面拴牢,水面上就形成了一個二十丈見方的大木台。夏日的清晨清爽無風,這個船台蕩漾于碧波之中,穩如磐石。
呼延灼四將面面相覷,看來,梁山真的是在做戲了。
樂聲止歇,呼延軍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這正是:
卻見呼延壽亭掛了帥印下殿後,又有奸相歐陽方(由白秀英之父白玉喬扮演)上殿,這歐陽方是北漢派到宋朝的高級姦細,於是花言巧語,對呼延壽亭一番詆毀中傷,字字句句,都打中了趙匡胤猜忌忠臣的癢處。於是耳軟心活的趙匡胤決定御駕親征,遂將呼延壽亭召回,奪了帥印,重新改派歐陽方挂帥,呼延壽亭為先鋒,要與劉鈞會獵于河東。
「興兵不向別處去,鐵流千里卷河東。若是有人來攔道,源源本本說分明。一不為封贈,二不為功名,為只為驅寇除奸發救兵,喋血赴國難,浩氣貫長虹,四方定然起義憤,助我糧秣下河東!」
月娘手點趙匡胤,喝唱道:「問昏王,我的夫身犯何罪?你竟將他苦苦屈斬在龍棚!」
西門慶在後台口迎接凱旋歸來的妻子,正色向她深深一揖:「娘子!多謝你了!」
月娘派手下展開龍袍,激憤唱道:「忠臣屈死誰計較?怨氣心中不解消!雖然難刎昏君首,亦要含憤斬皇袍。」唱畢,呼延贊揮起一劍,將趙匡胤龍袍斬為兩段。
唱腔聲中,大幕又緩緩地拉上了。
大哭三聲,又大笑三聲,歐陽方唱道:「先鋒性命已勾銷,昏君自斷臂一條。如今拋開趙宋去,扶保北漢坐龍朝。」唱畢,歐陽方掛印封金,匹馬往北漢營盤去了。
左拂右拂,拜得四拜,樂聲突轉剛強,月娘長身而起,轉身來到台口,伸手揮開帥字旗迎風向這邊的呼延軍連連招展。三千呼延軍看得分明,齊齊躍起,平地頓起長城。
呼延灼喝道:「兵無規矩,不成方圓,豈可因私情而亂軍陣?」
戲台外呼延兵猛一聲喝彩,歡聲大作,無數個聲音大喊道:「打死昏君,替老主公報仇!」
一騎當先,月娘翩然而下,呼延大旗緊隨其後,然後是呼延姐弟引兵退場,大幕再次拉合。
大幕再開,呼延兵已經兵到河東。北漢人馬將龍棚圍得水泄不通,呼延贊身先士卒,直闖連營而入,所到處無一合之將,重圍因之糜碎。趙匡胤見來了救兵,乘機殺出,沒想到迎頭正碰上呼延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烏雲鞭對盤龍棍,一場大戰趙匡胤不敵,被打落馬下。
西門慶扮演的呼延壽亭被反剪了雙手,身後劊子手大刀雪亮,卻兀自剛立不屈,揚聲唱道:「下河東遭冤害心如刀絞,恨得我天靈炸怒火中燒。我好比鳳凰落架雞籠罩,又好似大鵬展翅缺翎毛。入虎穴只為把社稷來保,誰成想被昏君囚入籠牢。閃得我左手抽刀難歸鞘,這才是禍不招人人自招。下河東遭陷害首級不保,誰能夠驅寇除奸息兵刀?」
月娘急忙扶住了他,這一刻眼波流轉間,飄起的都是濃濃的幸福。
卻聽月娘繼續唱道:「整將令戴孝挂帥統三軍,在校場我傳下一道將令,解危困需奮勇眾志成城。有人問從何發來人和馬,咱本是保國安民呼延兵。」
接下來的這一段,全是語重心長的慢板。就聽月娘唱道:「就為你糊塗不明信奸佞,才落得孤家寡人困河東。歐陽方誆主爭帥怎憑信,演兵場提前點卯可知內情?窺奸計反遭責你不聞不問,負傷痛沖陣破敵反落叛名。豈止是我夫一人把命盡,你傷害了多少忠義之臣?羅元帥陳橋護你入宮禁,到老來反落得遠貶邊庭;魯鄭恩幾番征南九國歸宋,為選妃你佯醉令斬桃花宮;苗先生犯顏直諫莫傷忠信,不料想遭猜忌屈死在鄉林!多少人縱橫疆場未傷命,如今卻含冤而死飲恨終身。從古來太平總由將軍定,為甚麼不許將軍見太平?縱然是我輩不記冤和恨,又怎樣對兒孫解說分明?常言道臣有忠來君有義,君若無義害自身。象這樣親痛仇快人心冰冷,且看你享富貴家天下,將來又靠何人!」
呼延壽亭家將含淚離了御營,回家報喪。聽到凶信,夫人羅氏和一對兒女痛斷肝腸。一時間,台上一家三口虛哭,台下三千呼延兵真哭,場面一片可操控的混亂。
是的,遠方確實有千軍萬馬,只看她能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呼延通大喜,叫一聲:「得令!」退出軍帳,飛身上馬,揚令旗馳騁傳信去了。不多時,軍中鼓雜訊大作,三千呼延子弟齊聲大呼:「開幕!開幕!」聲如雷震。
話音未落,大檯子中間就有梁山小嘍啰豎起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三個大字——下河東,字跡剛勁挺拔,卻是梁山頭領聖手書生蕭讓親筆。
大幕拉上,一群人的合唱聲響起:「呼延灼,仔細聽,聽我梁山說分明。呼延本是忠義將,不保昏君保人民。今日朝綱多紊亂,貪官污吏起紛紛。人民血淚都流盡,望救目穿苦透心。官逼民反上梁山,力求重新開太平。呼延如若把我剿,九泉可配見祖靈?」
呼延軍中軍帳外,呼延灼、呼延慶、韓滔、彭玘四人都是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上了水中的戲台。
呼延灼搖頭道:「二弟稍安勿躁。江湖上三奇公子西門慶恁大名頭,豈是這等輕薄之人?咱們弟兄冷眼旁觀便是,若他真敢辱及呼延家門,我呼延家定與他勢不兩立!」
聽著洪峰一般席捲而來的呼喝聲,西門慶微微一笑,手一揮,戲幕終於緩緩拉開了。
陽光很快驅散了乳白的晨霧,就見有密密麻麻的艨艟鬥艦衝波躍浪而來,聲勢倒也不小。不過就象鐵騎下不了水一樣,戰艦也上不了岸,離岸邊兩三里,梁山船隊就停住了。
梁山確實是在做戲,這個趙匡胤的扮演者非別,正是鐵叫子樂和。西門慶第一次讓他穿龍袍的時候,樂和嚇得渾身顫抖,雖然這隻是一件戲袍,但樂和還是說什麼也不敢穿,直到西門慶惱了,強迫他硬穿上,樂和發抖了半天,慢慢的倒也沒什麼感覺了,再接下來,居然還真找到兩分天子的感覺,這才覺得西門慶所說的「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很有幾分道理。
隱隱約約的,晨霧中有戰鼓聲響起,呼延軍前方的水泊里出現了戰船的影子。
歐陽方出了龍棚,又嘆息道:「老夫雖與呼延大人作對,但那是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不得不如此,其實老夫心裏心裏也敬他是大大的忠臣。來人吶!將呼延大人厚葬,不得侮慢!」御林軍答應著去了。
呼延姐弟聽了,皆俯首無辭。
見了劉鈞,歐陽方道:「王駕大喜!」
呼延軍中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三千呼延軍起而復踣,無數個聲音叫喊起來:「老主母快請起!折煞俺們了!」
劉鈞問:「喜從何來?」
呼延灼等人想不到梁山的這齣戲唱的竟然是老祖宗開國之事,無不聚精會神,看得目不轉睛,三千呼延兵更是屏住了氣息,盯著大戲台上目不交睫。
一艘小哨船飛速划至岸邊,一個梁山的大嗓門小嘍啰向呼延軍這邊叫道:「俺家西門頭領請呼延灼將軍賞戲!」說著,哨船一掉頭,又回去了。
彭玘笑道:「梁山搭起的這個檯子,倒象是個擂台,難道他想與咱們呼家將打擂不成?」
呼延贊便問:「如今昏君已被北漢圍困,不日將自取滅亡,母親為何不報深仇,卻先要攻打北漢,解救昏君?」
聽到這一罵,呼延兵齊聲喝彩。
羅氏夫人再唱道:「五胡亂華淚淋淋,白骨如山血殷殷。呼延只念社稷重,不保昏君保人民。兒們速速聽將令,姐弟雙雙為先行。山前校場設靈位,兒父靈前大點兵。」
西門慶整了整身上的戲袍,掛上了假鬍子,笑道:「就是這樣!」
趙匡胤打發歐陽方退下后,笑著自言自語道:「呼延壽亭功高震主,今日借題發揮將他斬了,也替我趙家後世兒孫消了一個心腹之患,哈哈哈哈——」
趙匡胤道:「便由愛卿監刑,將呼延壽亭斬了,以為為臣不忠者戒!」
韓滔便道:「大哥,呼延通說得有理,還請大哥收回成命吧!」
歐陽方連聲嘆息,命人將呼延壽亭押下,一聲鼓響后,回進龍棚稟告趙匡胤道:「臣已監刑,將呼延壽亭斬了!」
聽到這裏時,西門慶心頭大定。他最怕月娘把母親角色的青衣唱得象花旦、刀馬旦一樣,前者象二奶撒嬌,後者象蠻婦撒潑,那就完了!現在她的表現,正是恰到好處,剛柔並濟間,完美地演繹出了一個因夫君冤逝不得不挺身而出尋求公道的女英雄形象。
一時間,二人哈哈大笑。
這時的呼延兵軍陣中,突然陷入了沉寂。上到呼延灼,下到小兵卒,皆靜靜地盯著遠方的戲幕。雖然無聲無息,卻似乎有暗流洶湧。若這股暗流湧入梁山泊,必然將掀起滔天的巨浪;若這股暗流匯入長江大河,防洪的堤壩必然決口。
呼延慶忍著心酸,勉強喝道:「呼延通!你追隨我兄長有年,應該知道軍中痛哭,是為厲禁——今日你是要知法犯法,以身試刃嗎?」
提刀者八人,橫槍者八人,偏將四人,正將二人,二十二人出盡后,月娘扮演的羅氏夫人一身戎裝,帶著全副披掛的呼延金蓮呼延贊姐弟奮然而出。
就在此關鍵時刻,戲台大幕緩緩地拉上了。
歐陽方再次顛倒黑白,說是呼延壽亭心恨趙匡胤打了他四十軍棍,於是暗中勾結劉鈞,當晚北漢偷營劫寨時便約為內應。幸虧自己早有提防,誓死護住龍棚,奸人之計方才沒有得逞。最後說呼延壽亭不除,河東如何能平?
趙匡胤背轉身念白道:「只是尊她一聲王嫂,她便揭起寡人的短來了。也罷,今日正值用人之時,暫不與她呼延家計較,且讓孤王我略施小計,哄得這呼延兵再與我賣命!」
韓滔「咦」了一聲:「有趣!有趣!三奇公子西門慶,不會是真搭個戲台,要請咱們弟兄看戲吧?」
倒不是樂和的演技出了問題,而是劇情發展,讓這個趙匡胤沒了明君的風度。北漢王劉鈞向大宋發來戰表,兵部尚書呼延壽亭(呼延灼的祖宗,西門慶扮演)持戰表上殿,趙匡胤讀了戰表大怒,遂令呼延壽亭領兵十萬,征討北漢。
未等他唱完,呼延兵中一聲吼:「趙匡胤,你這狗昏君!」然後水泊邊又是一陣漫天的箭雨。
看戲的呼延兵中,突然有人哭叫道:「昏君!狗賊!」飛馬馳至水邊,彎弓搭箭,向戲台上射來。可惜戲台遠在弓箭射程之外,放箭之人心有餘而力不足。
楚歌聲聲動垓下,哀聲曲曲有胡笳。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被這一番擾攘,戲台上演出停了片刻,大幕又拉了起來。待箭雨與哭聲稍停,這才重新開幕。
呼延壽亭便唱道:「報國哪怕蒙冤恨,自古沙場埋忠魂。是非一時難分辨,百年之後有人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