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公子挫雙英

董平聽了默然。這時他麾下的騎兵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戰戰兢兢地牽著馬往梁山讓開的生路上蹭了過去，果然無人阻攔。

張清接著，笑道：「董平哥哥果然是虎士無雙，這一場沖陣，就讓梁山人馬退後三十里。當年甘寧甘興霸百騎劫曹營，得勝歸來，不折一人一騎，但那也不過是黑夜裡趁虛而入；哥哥今天卻是白天沖陣，推鋒及刃之下，竟也是全軍而退，豪情勝古人多矣！」

回到東平府城下，見了董平，董平大驚：「賢弟如何這般模樣？」張清苦笑道：「果如哥哥之言，梁山西門慶真不是等閑之輩！小弟只是略一大意，便得到了這般教訓。還好西門慶手下留情，小弟性命還在！」

張清心下輕蔑，拍馬來到那二人弓箭射程之內，大叫道：「不要慌！爺就在這裏，瞄準了再放箭！」

董平人馬頓時一陣大亂，一百騎你推我擠，亂作一團，就算是董平想要困獸猶鬥地沖一衝，此時也施展不開手腳。

將軍施謀心方喜，先鋒中計體又傷。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在董平一百人馬周圍的壕溝里，突然間鑽上千百頂頭盔來，強弓硬弩，絞得弦「嘎嘎」直響，無數森寒的箭頭，對準了這些中伏的獵物，只消西門慶一聲令下，箭若飛蝗傾瀉而來，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

西門慶聽到是沒羽箭張清來了，吩咐緊閉營盤，諸將不許臨陣。張清叫嚷了半天，卻只聽得營門裡望樓上有人高聲回道：「梁山縱橫山東，所向無敵。是不是好漢子，用不著東昌沒羽箭定論。今日將軍且回，待東平董都監讀足了兵書，習夠了戰策，再來與我梁山見陣！」

張清聽了，詫異道：「竟然如此？久聞這三奇公子西門慶尊賢敬士，原來卻是個真的！哥哥風流雙槍將之名響徹山東河北，西門慶必然是敬重哥哥威名，英雄惜英雄，方有今日之舉！」

情急之下，董平催馬如飛，早到中軍帳外，卻見帳中燈火明亮，兩將輕裝披掛，正坐在案前看著桌上的地圖出神，全不知敵襲已到。董平一聲長笑，飛馬入帳，雙槍左右齊出，將二將穿肩挑倒，喝道：「捉活的！」

跟東平知府程萬里一說，程萬里正如瞌睡時來了個枕頭求之不得，他現在就怕城裡兵不多，將不廣，保不得自家榮華富貴，一聽之下馬上就把董平張清人馬都招入城中去了。

靜等其人三萬字的演講完畢之後，董平、張清便獻上一計，今晚養精蓄銳，寅時飽餐戰飯，拂曉突襲，董平前沖，張清后應，定然填平壕溝擒金翅，踏破連營克鄧飛！程萬里聽了，拍案叫好，待董平張清告辭，自派心腹去徵調民伕，搜集大車，做好收拾戰場上敵軍輜重糧餉的準備。

萬事俱備，只待黎明。拂曉最後的黑暗中，東平府城門悄然洞開，董平全副披掛，領三千人馬，準備當前陷陣，張清領兩千軍兵為後殿，龔旺、丁得孫保著程萬里守城。

呂方郭盛點頭，雙弓並舉，覷得兀自耀武揚威的張清較親，「嗖嗖」兩響，雙箭齊發。張清哪裡知道西門慶先以弱弓驕敵，再以強弓示威之計？正得意時只聽得「篤篤」兩聲響，頭盔上兩箭早著，正失驚間，卻聽得望樓上有人長聲大笑：「梁山西門慶，送張清將軍兩根簪子簪發！」話音方落，就聽梁山營盤中，鬨笑聲震天。

卻聽大笑聲中，西門慶將手中紅旗一招，董平人馬頓時身上寒毛一豎，但想像中的箭如雨發並沒有到來，反而是後方弓箭手左右一分，讓出一條細路。

張清哈哈大笑，指著梁山望樓上人影大叫道：「雕蟲小技，班門弄斧！」

看著四周弓箭手陣若連山，董平知道今日必然無幸。但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失了英雄好漢的志氣？索性鐵嘴鋼牙，死硬到底。

一百人巴不得這一聲兒，當下簇擁了董平，灰溜溜地往東平府城下來，這時梁山人馬早左右退去了，董平一路暢通無阻回到了東平城下。

董平這時也順過了氣，他知道張清本事，也不阻攔，只是叮囑道：「兄弟此去小心，那三奇公子西門慶絕非等閑之輩！」

張青點頭，心中卻道：「那三奇公子雖然不是等閑之輩，又能奈我何？」收拾妥當后，龔旺丁得孫左右擁護，引十數騎來到梁山營前叫陣：「東昌沒羽箭張清在此！是好漢子的，出來幾個見陣！」

程萬里正想勸二將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董平早已料敵機先，搶著道：「若破了賊時，其輜重糧餉，皆由大人費心處置。」

得了張清這番開解，董平面色這才好看了些。張清又道：「這西門慶雖然失身於賊，但行事之間，卻頗有名士風度。也罷！日後咱們擒住其人，也放他一條生路便是！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從此兩不相欠，陣上再決生死，有何不可？在此之前，小弟且先往梁山營前哨探一遭兒，戲耍他幾個賊寇，與哥哥出氣！」

除下穿了四個洞的頭盔，看著那兩根狼牙鵰翎箭，董平張清面面相覷，一時間盡皆喪氣垂頭。二人商議了半天，都覺得西門慶詭計多端，難以防備，不如兵馬都收進城去，據堅城而守。

呂方郭盛早被張清的狂態激得心上冒火，聞言擲開手中的弱弓，抄起自家得心應手的強手硬箭來，氣勢陡振。

「都監大人，咱們也退出這險地吧！」在身邊之人的勸說下，董平半推半就地離了弓箭的包圍圈。一百人無不長出一口氣，今日真真是兩世為人啊！

西門慶卻再不理他，撥馬而走，卻有小溫侯呂方冷笑道：「我家大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說今日放你一條生路，你還想怎的？三奇公子的話，還有信不過的嗎？」

梁山營門照舊不開，卻有「嗖嗖」兩箭，直射了出來，只可惜弓箭力弱，射不到百步，就遠遠地落在張清眼前。

但一剎那間，就覺得槍上傳來的感覺不對——這兩人如此輕飄飄，分明就是兩個偽裝的草人！董平大叫一聲：「不好！吾中計了！」收槍往外疾驅馬時，就聽耳畔山崩地裂般一聲震響，瞬時間人喧馬嘶，亂作一團。

董平領三千人馬偃旗息鼓，銜枚疾走，早到梁山營寨，早有選鋒分開鹿角，推倒柵欄，眾人一聲吼，隨著董平直撞了進去，梁山人馬想是睡得死沉，竟然沒有絲毫反應。董平也顧不得多想，只是揮兵急進，要撲到中軍捉了歐鵬鄧飛，才見頭功。

一聽此言，程萬里眼中放出兩道金光，當下奮然道：「二位將軍既有破賊之心，老夫豈無報國之意？呼家將勾結梁山賊寇反亂，此我大宋危亡之秋也……」

望台上西門慶、呂方、郭盛都喝一聲彩：「好一個沒羽箭，恁的了得！」看到張清飛石斷箭后，指著這邊輕狂大笑的模樣，西門慶嘴角一咧：「兩位兄弟，換弓吧！」

董平張清聽了大喜，相跟著來見知府程萬里，董平道：「大人，如今西門慶去了青州，剩下的那撮兒梁山草寇，俺們視其如草芥！不如趁其兵馬剛分、營寨不穩之際，出城大殺一陣，只消破了歐鵬鄧飛，就是斷了西門慶的糧道，那時梁山青州首尾不能相顧，破賊只在旬日！」

西門慶大笑道：「董平，豈不知將在智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你還不服？」

張清聽著，心有不甘，縱馬向前，大叫道：「梁山的人聽著，再不出來交鋒，我可要罵你們八輩祖宗了！」

西門慶道：「既然不服，今日且放你回去。回去后，務要勤讀孫吳，苦學韜略，日後陣前休要象此刻一樣，百無一能，只好犟嘴！」

張清面紅過耳，掩臉撥馬而走，龔旺和丁得孫急忙接著，一行人鎩羽而退。

董平的戰馬雖駿，這時也是一聲驚嘶，人立而起，將兩眼發黑的董平摔于馬下。董平雖然身手矯健，到此卻也是掙挫不起，張開眼只見金星亂冒，閉上眼卻覺耳內轟鳴，竟好象在噩夢中被夢魘壓住了一般。抱著頭在地下滾了兩滾，心中長嘆道：「我命休矣！」這正是：

望樓上的兩個人似乎不忿，彎弓搭箭，又是一陣亂箭，雖然居高臨下，但卻是連張清的影子都沾不到。

弓弦聲亂響，箭鏃紛落，張清立於其間面不改色，只是睜大了眼睛冷笑。那些亂箭沒一枝射得靠譜的，最近的一箭也離張清身影有三寸開外，好不容易有兩枝箭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往張清身上飛來，被張清伸手掏出兩個石子兒，甩手擲出，將那兩枝妄想中標的弱箭打成了四截。

董平便漲紅了臉，吭哧吭哧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苦笑道：「兄弟，你莫要寒磣我了吧！」說著將今日西門慶手下超生之事重述了一遍。

董平亢聲道：「不服不服！一百個不服！」

人喧馬嘶中，董平大喝道：「西門慶，你只會擺設這等陰謀詭計，算甚麼英雄好漢？有本事的，上前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第二日，董平麾下心腹校尉霍閃婆王定六來報，西門慶見東平東昌人馬閉城不出，留下歐鵬、鄧飛領兵圍城，自帶一部人馬，往青州救援呼家將去了。

董平面紅耳赤，大叫道：「西門慶！你要殺便殺，何故相戲？！」

董平游目四顧，身邊士兵的銳氣，都已折盡，只好苦笑一聲：「回去！」

西門慶笑道：「只取他頭盔，卻休要傷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