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陪房（1）
春月紅著臉跑開了，門口傳來畫眉請見的聲音。
葉雲水上前行了禮，「有勞二位了。」
「媽媽這麼說可不是折殺我了。」葉雲水笑著瞧春月，而春月自得了親事之後，再見蘇媽媽就有些抹不開面子，倒是惹得葉雲水和蘇媽媽齊齊地笑。
定了春月的事，葉雲水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媽媽明兒把嫁妝單子拿來給我瞅瞅。」
葉雲水擺手叫她起來，「起來吧，有些話放在心裡不必說，以後記得好好當差，不指望你能做什麼大事，莫丟了我的臉面便成。」
葉雲水總是覺得陳姨娘這人讓她有種說不出、猜不透的感覺。
「可是有什麼急事？」葉雲水問道。
對於春月這樣的丫鬟來講，主子給指門親事斷沒有拒絕的道理，可葉雲水仍然想問問春月的意思，如若她不願，葉雲水絕不會勉強。
葉雲水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去歇著吧，有事我再叫你。」
葉雲水並未挽留她，畢竟這不是靜思居，而是老太太院后的跨院中，被人瞧見傳到葉張氏那裡，不定又鬧出什麼麻煩。
第二日一早，葉雲水便起身到老太太屋子裡請了安，陪著老太太吃了早飯，便回了院子中等著陳姨娘的到來。
翠紅笑著道：「是老太太請了臨西閣的人來給大姑娘量尺寸。」
葉雲水笑著道：「媽媽坐。」
春月紅著臉低頭給陳姨娘福了福，陳姨娘此時也就起身告辭了。
「你慌什麼，不是我不想要你了，其實我也捨不得你。」葉雲水嘆口氣，便是繼續說道：「你性子軟，到王府那等地方不合適，我有心給你先許門親事，你覺得蘇媽媽家的奶兄如何？今兒你也是見了的。」
葉雲水早前聽眾人聊閑話時便聽說過這位花嬤嬤，便覺得此人不簡單，再一聯想到後來的宮嬤嬤，宮中出來的人可真是都長得七竅玲瓏的心眼啊！
春月唯唯諾諾地說了半天，「其實……大姑娘指的親事，奴婢斷沒有拒絕的道理，也不是奴婢瞧不上宋皓，而是奴婢……奴婢捨不得離開大姑娘……」說話間，春月的眼淚就下來了。
葉雲水了解地點了點頭，看來陳家人真不愧是做生意的材料，此時就已經知道開闢高端市場與普通市場分銷了，那些個有錢的人就要一個身份，二兩銀子夠普通百姓一
「東市的兩間鋪子有一個大掌柜，叫王友發，管著兩家鋪子，兩家鋪子各有一名二掌柜，管著平常的瑣事，而南市的兩間鋪子也是有一個大掌柜，叫谷勇，兩個鋪子也是各設二掌柜一名。」陳姨娘說的滿聲細語，而葉雲水則是認真地聽著。
畫眉知道這是葉雲水在敲打自己，「奴婢一定儘力做事，絕不辜負大姑娘的期望。」她若是想成為葉雲水的心腹，必是要做出些成績來看的，眼下說什麼漂亮話都是沒用的，畫眉知道葉雲水不是那用甜話便能糊弄住的人，索性也就閉了嘴。
蘇媽媽立即點頭，「早就該好好瞧瞧，這些日子也沒顧得上。」蘇媽媽一片感慨，可是瞧見葉雲水終於因禍得福，她也是滿心的喜悅。
春月止了眼淚，卻仍是抽泣著，葉雲水便是繼續安慰道：「我不是就此棄了你不管，你跟了宋皓，將來一起幫我打理鋪子，交給你們二人，我也放心。」
葉雲水琢磨了一番，便是讓畫眉進來了。
因花嬤嬤與貴人們都相熟，而且臨西閣中的物什又美觀、大方，綉工也不是旁人的店能比的，便成了涅梁城中第一號綉庄了。不過花嬤嬤是個會做人的，她的臨西閣只接綉活，不賣料子，都是人們拿了料子去比對綉樣，這樣一來便不會搶了綢商的利益，在這達官貴人的府上也自是混得風生水起。
葉雲水倒是很滿意她現在這種態度，「下去吧，跟院子中的人好好熟悉熟悉，等靜思居修好，我們就搬過去，這段日子你就負責教那六個新來的丫鬟規矩，正好把蘇媽媽替下來，她年紀大了，當不得這麼整日地陪著丫鬟們鬧騰。」
畫眉自被葉雲水要過來之後，翠紅成了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一的紅人，如今連說話都帶著三分笑，葉雲水本以為她是來看畫眉的，誰知卻是老太太請她去前院。
葉雲水自是看向蘇媽媽，蘇媽媽不用葉雲水開口也知道該如何做，便是出去了。
看著葉雲水有些茫然的神色，翠紅便是道：「……老太太把您的嫁衣託付給臨西閣了，聘請了最好的綉娘。」
正巧春月進了來，葉雲水靈機一動便將話題扯
「姨娘繼續說，我正聽著。」
陳姨娘只是笑，便是說道：「其實按說大姑娘的奶娘蘇媽媽也是知這些人的，都是陳府的老人了，只是後來蘇媽媽忙著照顧大姑娘，旁日里這些掌柜們來報賬，嫡夫人她……常叫我在一旁聽著，所以知道的比蘇媽媽多上一些，可如今十來年過去了，卻不知這些陳年舊事還能不能當得一說。」
春月雖是個性子軟的，模樣也屬中上等，宋皓能同意，葉雲水並不意外。
葉雲水忙拿了帕子給她擦，「……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哭，就你這軟性子，我把你許了旁人，是絕放心不下的。」
到了前院，老太太屋子裡果然有兩個中年婦女，老太太看葉雲水到了，便是介紹著，「這便是我家的大姑娘，葉雲水，雲水，這位乃是臨西閣的掌柜花嬤嬤，還有臨西閣最好的綉娘陸娘子。」
葉雲水瞧了瞧陳姨娘，她卻在低頭吃茶，陳姨娘似是在告訴自己，那四名二掌柜已是兩名大掌柜后提拔起來的人？還是說陳府或者葉府塞進去的人？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就說明這兩名大掌柜有背主的野心，如若是後者呢？
葉雲水點了點頭，門口又來回話，說是畫眉帶著行李到院子里了，問葉雲水如何安排。
葉雲水倒是忙得忘記了嫁衣這件事，許是世子側妃規制的嫁衣府上的綉娘是不成的，便是收拾妥當，隨著翠紅一起到前院去了。
「怎麼？不樂意？是瞧著他沒了差事？還是怎麼著？」葉雲水瞧春月那模樣，便知她是不厭煩奶兄宋皓，況且葉雲水小時也是見過宋皓的，那時宋皓便是長得眉清目秀的，長大后雖未見過，但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陳姨娘走後不久，老太太屋子裡的翠紅便過來了。
陳姨娘沒有答話，葉雲水便是繼續道：「姨娘往後如有事即可託人來尋，能幫得上的，雲水絕不會推辭。」
春月就算再笨也知道今兒蘇媽媽帶自己見人是大姑娘授意的了，頓時臉色有些紅，搓著衣角低頭不語。
陳姨娘的臉上多了幾分苦澀，「府中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我也沒什麼可求的，手上這些年也有些積蓄，年老之時也有個傍身的，虧不到自己。」
那臨西閣的花嬤嬤原是宮中尚衣局的嬤嬤，乃是得了主子賞賜出宮后便獨身一人開了這臨西閣。
春月到門口喚了花兒去傳話，而她則又挑了挑炭盆子中的炭，才回到葉雲水跟前，「大姑娘有話儘管吩咐。」
事情既是這般定了，葉雲水並不想拖拉，「這兩日跟奶兄打個招呼，許是鋪子上的掌柜們要過來見見，到時通知他也一起來。」
春月有些慌，「大姑娘可是不想要奴婢了？」
聽著葉雲水這般問話，春月連忙搖頭，「我沒有嫌棄他沒差事。」
蘇媽媽老懷欣慰，知道這是葉雲水對她的特殊照顧，「謝大姑娘恩典了。」
春月的臉上緋紅一片，嘟著嘴念道：「大姑娘又拿我打趣。」
既便如此，陳姨娘這話題葉雲水卻是不能接茬說的，畢竟是與葉重天和葉張氏有關，如若她貿然許了什麼承諾傳了葉張氏那裡去，葉雲水是嫁人了，可陳姨娘往後的日子可絕非好過。
葉雲水也並未太過親熱起身去接，而是由丫鬟們引領著陳姨娘進來，葉雲水與陳姨娘行了半禮，陳姨娘似是感覺到葉雲水帶著的疑惑之意，也未曾過多的寒暄，直接道明了來意，「我聽老爺說起，大姑娘近日要見鋪子上的掌柜們，便想著大姑娘這些年從未與他們接觸過，我好歹在陳府出來的，對這些掌柜們還算是知道個一二，所以才來跟大姑娘說一說，怕大姑娘貿然見了對不上號。」
葉雲水的心裏也是一動，陳姨娘沒有一兒半女的，獨身一人，此時還算好說，起碼佔著姨娘的身份，而且事事不出頭，不招災惹事，葉重天在時，她便可安居在府中，可如若葉重天有一日不在了，無論是葉張氏還是葉蕭飛，許是都不會容陳姨娘在府中養老，必是攆出去的。
春月聽葉雲水這般說哭得是更凶了，連忙跪下給葉雲水磕頭，「奴婢……奴婢一定不辜負大姑娘的期望。」
辰時末刻，門口的丫鬟們陳姨娘來了，依舊是穿了一身素色衣服，淡青色的襖裙搭了個醬色的褙子，外披一件灰鼠皮的斗篷，臉上脂粉未施，頭上只是一根翡翠素銀簪子，顯得整個人有些老氣。
陳姨娘便是道：「這不能怪谷家人，嫡夫人過世之後，除了谷勇一直管著鋪子外，谷家的其他人被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春月不明白葉雲水為何如此問，一臉懵懂地看著她。
葉雲水瞧見春月還貓在自己身後，不由得把她拽了出來，「出來吧，蘇媽媽都走遠了，難不成以後還不見了？」
葉雲水聽她這般說心中卻是有了些疑惑，卻也未表示出來，「這四名二掌柜又是？」
陳姨娘倒是驚喜，連連誇讚這親事合心合意，「……今兒來也沒預備著什麼，稍後託了丫鬟送添妝的禮。」
葉雲水連忙拉她起來，蘇媽媽正巧進來，瞧見這情形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喲，這是怎麼了？」
陳姨娘說完此話，倒是特意瞧了下葉雲水的表情。
葉雲水感謝地一笑，「姨娘但說無妨。」
畫眉得了差事，心裏倒是鬆了口氣，她就怕葉雲水把她晾起來不得用，那可比什麼都難受，只要葉雲水肯給她差事，便是給了她一個機會，如何把握就看畫眉自己的了，「大姑娘請放心，奴婢一定將她們教好，為大姑娘效力。」
葉雲水昨晚便是在想著這個問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惜她對這些個掌柜們可是絲毫不知，正想著如何探聽些掌柜們的消息，陳姨娘便自告奮勇地來了，這無疑算是雪中送炭，可葉雲水卻總覺得心中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呢？
不過葉雲水眼下也的確是很需要掌握掌柜們的信息，便是道：「勞姨娘一直挂念著，雲水此時正為此事擔心，您當真是雪中送炭了。」
畫眉進屋便是跪地磕了三個頭，「奴婢謝大姑娘恩典。」
蘇媽媽瞧見春月那躲躲閃閃，畏畏縮縮的模樣，再一瞧葉雲水滿臉的笑，似是明白些什麼，笑著對葉雲水點點頭，顯然蘇媽媽也問過自己兒子的意思，宋皓這也是同意了的。
葉雲水則是笑，其實她是想試探試探春月的意思，蘇媽媽雖沒帶春月回家探望奶兄，可是今兒奶兄來給蘇媽媽送東西時，卻是特意讓春月瞧見了。
「你明年就十五了呢。」葉雲水笑著道，古人都按照虛歲算，所以春月過了年周歲十三，可按照虛兩歲的說法便是十五歲的年紀。
不過這前提是陳姨娘要比葉重天更長壽，否
「那是願意了？」葉雲水故意調侃著她。
瞧見葉雲水面露疑惑，陳姨娘則是轉了話題，「……大姑娘終究是個有福氣的，嫡夫人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高興的，雖說王掌柜一家和谷掌柜一家都已不在葉府里做事，但終究是嫡夫人留下的奴才，當得用的。」
墨蘭行了禮便下去了，蘇媽媽似是明白葉雲水的意思，便是提點道：「觀察了一日，還算穩當。」
葉雲水知她這是扯到了陪房的話題上，「此時還要看老太太如何定。」
葉雲水始終心中覺得這陳姨娘似是有什麼目的，可她卻未能拿捏得准，「使個人去回話吧，就說我明兒上午有空，讓新來的墨蘭去。」葉雲水有心開始試探試探這幾個丫鬟的成色，春月便是點頭應下，葉雲水又叫住了她，「叫花兒進來去傳話，你留下，我有事囑咐你。」
陳姨娘苦笑著搖頭，「這四名二掌柜已不是之前那四名了，所以我也不知。」
墨蘭不大一會兒就過來回話，「回大姑娘的話，陳姨娘說明天一早必定來。」
「王友發是陳家三代的家生子，他的父親一直是老太爺的長隨，而他剛進府時則是跟了大舅老爺做小廝，后被大舅老爺安排給嫡夫人打理嫁妝鋪子。谷勇並非是陳府的家生子，他的母親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老太太后給了體面出府配的人，而她的兒子長大后得了老太太的恩典，在鋪子上做事，他們那一家子在嫡夫人嫁入陳府後就做了陪房，嫡夫人抬了谷勇的身份，讓他管兩家南市鋪子。」
葉雲水還真不知道這些事，「谷勇一家既是做了陪房，可我卻從未見過？倒是王掌柜曾託人送來過絹花。」
「嫡夫人嫁妝鋪子一共有四間，其中兩間在東市最繁華的街上，另外兩間在南市，這四家都是珠寶鋪子，只是同樣是鋪子也分個三六九等，東市那兩間所銷的物件都是貴的，沒有二兩銀子以下的，旁的普通百姓怕是鮮少進的，而南市那兩間則是高低貴賤的物什都有，大到珠寶玉器，小到珠子絹花，都是有得賣的。」
「我知你對我是真心的，可我不想帶你去王府。」葉雲水索性開門見山地說了，她知道春月不如花兒那樣聰穎，話還是說白些好，免得這丫頭聽不懂。
葉雲水此話便是在試探著陳姨娘，她到底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