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新國
第068章 各展其才
看著跪在地上兀自氣勢不屈的馬植，馬人望先冷笑一聲，這才緩緩道：「你這小畜牲，舉止輕浮，只會與人作禍！數年前你有眼無珠，亡命宋朝，結果宋朝滅亡，你的所謀盡皆翻成流水。我只說你吃一塹，長一智，也該有些長進才是，誰知一見之下，還是這般口出大言，視天下如無物——我馬家子弟若都如你這樣，焉能成得大事？！」
一思量，這位南朝使者來得蹊蹺啊！他不去拜訪朝中重臣，怎麼先求見自己這個倒了馬的國舅來了？想起昨天夜裡天祚帝耶律延禧宣自己秘密進宮時，所聽到的與南朝的和議詳文，再印證這程萬里的突如其來——之間頗有些耐人尋味啊！
大家均點頭：「使得！這麼些年都忍過來了，還忍不得這幾日嗎？」
遼國的國舅爺雖多，但這一朝最吃香最得寵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蕭奪里懶、元妃蕭貴哥的雙料哥哥蕭奉先。
蕭奉先因為要替主子承擔護步答岡兵敗的關係，官職被一擼到底，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事情做慣了，在等待東山再起的這段日子里，真是弊得蛋疼。正百無聊賴的時候，突然聽到管家來報，說是有南朝使者程萬里求見。
那人道：「雖然遼國皇帝給了一天時間叫咱們養乏，但程大人哪裡能坐得住？他剛才備了禮物，拜見不知哪一位國舅爺去了！」
見老祖宗態都不表一個，只是出口攆人，馬植急了，恨
笑聲中，馬植和馬柔吉兩個互相偷眼相覷，也不知老祖宗是在笑些甚麼？
蕭奉先的管家「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低聲諂媚道：「主子！那程大人來得是兵強馬壯，抬著十八九口恁大的大箱子吶！」
眾人猜來猜去，始終不得要領，最後馬植道：「老祖宗吩咐了，讓我等這些天小心做人，謹慎處事，說不得，這些天弟兄們都辛苦些，窩在家裡，約束手下，莫要招搖吧！」
想到開心處，再加上有那十八九口大箱子的面子，蕭奉先吩咐一聲：「大開中門，待我親自迎接。」管家喜氣洋洋地答應一聲，領著一幫小廝摩拳擦掌地去了。照慣例，他們這一群傍虎吃食的奴才又有好處可撈了。
馬植趕緊道：「老祖宗聽稟——孩兒雖然在宋朝之事上做錯了，但宋亡后，有中華聯邦新立，克西夏，聯吐蕃，合大理，所至如風伏草偃，一往無前，其主政者轉世天星三奇公子西門慶，真順天承命之英主也！孩兒不材，今在西門元首麾下聽用，今日圖燕之舉，非自謀，實出元首大人之策也！」
沒想到，當年的那個愣頭青今天又回來了，還敢和他的那幫子青頭愣兄弟們來攛掇自己空盒子裝燕雲故地！還敢把馬
馬植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家元首大人親筆，我敢先偷看嗎？」
沒想到天長日久的，這都成了口頭禪了。只是這一向退職以來，旁人只道自己失了寵，一時門庭冷落，弄得口頭禪失了用武之地，今日卻不覺意間舊話重提，卻令蕭奉先滿腹的雄心壯志風起潮生，暗中思忖道：「今日這南朝使者的到來，說不定就是我蕭奉先潛龍九曲后的一飛衝天之日啊！嘿嘿嘿……」
馬植便從懷中掏出一封西門慶的親筆書信，向上遞呈了過去。馬人望接過來打開，一目十行地看了又看，突然一陣長笑，只笑得白須飄散，拂灑胸前。
馬人望的高祖馬胤卿，曾任後晉的青州刺史，遼太宗耶律阿保機攻青州，馬胤卿堅守不降，城破后被活捉，遼太宗看重他的忠義，予以釋放，將其全族遷徙至遼國顯州奉先縣醫巫閻山，從此便世居於此。
說實在的，馬人望以其老於仕宦的毒辣眼光，還真看不上南朝徽宗皇帝的那點兒格局氣量，但馬植到底是年輕人躁進，只恨不得將祖宗遺願在自己手上了結，因此抓住女真族崛起的機會，搭上了童貫這條線，叛遼投宋去了。
就在兩個人兩腳門裡兩腳門外的時候，卻聽馬人望喝一聲：「慢！」
馬植這時已經換回南朝衣冠，向眾兄弟拱手
聽這程萬里言語謙抑，見這南朝使者神色恭誠，蕭奉先因久曠而意不平的心中，已經是鮮花怒放。這正是：
雖然身在遼邦，但馬胤卿心不忘故國，臨終時留下遺命——子孫可出仕于遼，居中取便，復失地于中原故土，馬植之所以不計利害，一意圖遼，固然有他個人的原因在內，但亦可說是祖訓使然。
馬植低聲下氣，賠了半天小心，把那人哄好了，才問道：「程大人卻往哪裡拜客去了？」
馬植和馬柔吉趕緊定住了腳，就聽馬人望徐徐道：「此事干係甚大，非爾等所能參与者！回去之後，好生約束自己，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卧著，休要節外生枝，反而壞了大事！」
一聽這事有南朝西門慶的參与，馬人望馬上站了起來，步到馬植身邊：「竟然是那西門慶？此人以一池水泊起家，終於抱有天下，倒非是等閑之輩。你這小畜牲倒是好本事，宋亡后居然又投入了他的門下！只是茲事體大，空口無依，你且拿個憑證來！」
雖然免了罪過，但馬人望還是不依不饒，再三請求辭官，退隱閭山，耶律延禧始終不允，至此，馬人望姿態已經做足，也就順水推舟作罷，馬植之事就此輕輕揭過。
人事滄桑，到馬人望這一代時，馬家族中子弟很多已經心向遼朝，儼然以正統遼人自居，縱有祖宗遺訓，馬人望也不敢對這種子弟宣講，只是暗中留心察訪
想得出神，蕭奉先隨口問道：「那姓程的是怎麼來的？」
這時，馬柔吉和馬植才算聽出來了，老祖宗言語中似乎大有深意。於是當馬柔吉來拖馬植的時候，馬植也沒有惺惺作態，起身跟著馬柔吉退出書房。
兩個人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出來。馬柔吉吩咐家下人帶馬，馬植隨在馬後重回李奭劉范所在的那處院落，四兄弟相聚后，馬柔吉這才問道：「兄弟，你捎來的那封信上都說著些甚麼？怎的老祖宗一見之下，顏色便與從前迥異起來？」
蕭奉先換了出客的衣服，緩步迎出，到了二門時，早見一官提了袍角，正在自家管家的趨奉下快步而來。遙見蕭奉先，管家就在那官兒耳邊提點了兩句甚麼，那官兒就如飛地向前搶了幾步，大聲道：「蕭大人，南朝使者程萬里，這廂有禮了！大人金玉之尊，居然親勞玉趾到這裏來接，如何教小人承擔得起？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啊！」
大家點頭作別，馬植回到金亭館驛，卻見裏面有些空蕩，留值的小頭目見馬植回來了，過來劈胸揪住，罵道：「你這廝好膽！大人出門拜客，你竟然跑得蹤影不見！卻害老子們幫你頂缸忙活！」
先以書緘通舊路，再把言語說佞臣。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馬家後人依照馬胤卿的遺教，開始入仕遼朝。馬人望的曾祖父馬廷煦，任遼南京留守；祖父馬淵，任中京
等笑聲一收，馬人望若無其事地把那封信疊巴疊巴，往懷裡一揣，然後才正色道：「此事我已經知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下去吧！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老老實實獃著，莫要多生是非！」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老頭子如是想。
為此，馬人望上表給遼帝，說家門不幸，出了逆子叛賊，老臣無顏再立於朝，請就鼎鑊斧鑕。耶律延禧雖然迷於畋獵，荒廢政事，但對待臣子絕對夠意思，手書一詔，就六個字：「賜馬宣徽無事。」——倒不是耶律延禧洒脫倜儻，實在是其人不學無術，華麗些的文字他做不出來。
聞言不由一達，然後蕭奉先就笑了。他問這一句，本是無意中的習慣使然，從前做北院樞密使時，但凡有人上門來拜見，蕭奉先總是要先問這一句，揣摸清楚了肥瘦，這才決定出迎的檔次——是開中門，還是走角門，是垂拱坐候，還是降階而迎，那都是有講究的。
馬人望便呸了一口，笑嗔道：「老夫我活了八十年，難道還及不上孺子的見識？你胎毛未褪，乳臭初干，在這裏嘰嘰喳喳個甚麼？柔吉，把這廝替我拖出去，攆他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