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方氏走了
喬慕賢打賞的舉動，換了小門小戶人家的下人，大概會暗喜得了一筆不菲的外財，可是對榮安堂的下人來說，他們平素又不差吃穿，主家寬和，工錢也給得豐厚，手上不缺錢，缺的是一份尊敬，喬慕賢若能放下架子喚門房上的下人一聲小哥，指不定那下人就心花怒放了，偏是扔過去一塊碎銀，彷彿給狗扔過去一根骨頭的姿態，還要等著狗兒搖著尾巴來蹭他的褲腿，不招人愛。
「正是……」
這招兒有點損，諷刺的意味十足，劉嬤嬤一聽就笑了，道：「這主意好，羞不死他。」
她的眼中滿是失望，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把嫁妝都還給了方家，若不是有了她給的這筆銀錢、田產，方家也許就不會被人拉去做生意，更不會教銀錢迷了心竅，竟連祖田都賣了，只為了多賺幾個臭錢。堂堂清貴之家，轉眼間就銅臭滿屋，更讓她傷心的是，自把姚氏請過來，這位嫂嫂竟半句都沒問兄長的情況，難道她不知道，兄長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姚氏自己才是最受損的人。
方氏有些猶豫，她實在不放心女兒一個人留下，尤其是方家剛出了這樣的事，也沒知道還有沒有後患，女兒一個怎麼處理得了。
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呢，哪個豪族望門沒有幾個窮得咣當響的旁系或是姻親，不來便也罷了，來了，總是好吃好喝地待著，實在困難的，給個百兒八十兩的，也算做人情往來
這塊碎銀還不小，估摸著足有一兩多重，顯見喬慕賢出手極大方，華灼自問對他也是有幾分了解，就知道這男人是在為下回上門鋪路，打點好門房是必須的，喬慕賢也是依著商戶人家一貫的作風行事，卻不知道，像榮安堂這樣的家族，親戚上門，還要給打賞，那是一種侮辱，方孝和隔三岔五跑到京中酒樓吃白食，榮安堂都沒開口收過他一分銀錢，更沒有趕走方孝和，次次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那就是豪族望門海納百川的氣度，若說得粗俗直白些，就是一句話，咱不差那點錢。
「門房上做得不錯，嬤嬤，從賬上支個五兩銀子，賞下去，好歹咱們也不能虧待了自家下人不是。」華灼又道。
華灼擠出一絲笑容，道：「六姐姐，你多心了，天色還早，怎麼不再多睡會兒？」華煙從來不是能早起的，要不然老祖宗也不會免了她請早安。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天色暗了，用過晚膳各自休息不提，隔日，方氏果然就走了，趁著天色還沒亮，早早就出了城。
喬慕賢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她的唇上游移，這個動作實在優雅，優雅得令人著迷，他一向健
華煙一撇嘴，直白白地道：「我睡不著。」
「慢走，不送。」
「娘，沒事兒吧？」華灼關心地問道。
「舅母的心情，我自是理解，母親也不會見怪，四表姐夫不必介懷。」華灼又端起茶盞，並不吃，只是蓋上了，然後又放下，微微欠了欠身，又是一個優雅的動作，而且盡顯大家閨秀的端莊文靜，「我還要陪在母親身邊，不便久留，四表姐夫慢走。」
華灼再次皺了一下眉，喬慕賢其實長得不差，容貌很是俊郎，但畢竟是出自商戶，身上並無書香人家自幼培養出來的書卷氣，平時作揖為禮，裝裝樣子倒也罷了，可現在偏偏行一個非常著重莊嚴的君子之禮，毫無底蘊，硬是裝出斯文像，不倫不類之極，她只想送他四個字：斯文敗類。
「四表姐夫今日登門，可是為了舅父的事情？」華灼輕輕撮了一口茶，拿起帕子優雅地擦擦唇，然後又問道。
探望是不可能的，方氏明天就要啟程回淮南府，哪有時間去方家，再說了，姚氏之前那樣的表現，方氏不跟方家斷絕關係就是好的了，還登門探望，難道自己送上門再招姚氏一頓沒頭沒腦的罵不成。
華灼見劉嬤嬤氣哼哼的，不由得一笑，道：「嬤嬤，你也彆氣，這銀子只當是四表姐夫的登門禮，一會兒咱們封個包，把這銀子原樣
「先前事情沒搞清楚，只道舅父打死了人，母親這才急急請了舅母過來，本是想商議一下，拿點銀子出來與苦主私了，不成想，事情沒談成，倒是被鬧了一場，所幸後來知道那跑堂夥計並未死去，母親身子實在不舒服，就不想再理會這事了，聽說舅父賣了祖田，想來手中也是有錢的，那賠償銀子也不必我們操心。再請四表姐夫回去與舅父說一聲，只說待母親身子好些，再登門探望。」
華灼愣了一下，仔細一看，果然在她眼圈下發現了隱隱的青黑色，顯然是一夜未睡的模樣，心裏頓時有數，看來母親離開的動靜並沒有瞞過這位六小姐，不過華煙當時沒有跳出來阻攔方氏離開，也算是知趣了，雖然她並不認為這位被嬌寵慣了的大小姐懂得知趣兩個字怎麼寫。
兩姐妹進了屋，七巧和宮彩送上早膳，兩碗熬得正是火候的白粥，一碟腌菜，一碟蒸好的白面膜膜，吃得七、八分飽，才教丫環收拾了，又送上熱茶，然後各自坐定說話。
這就是端茶送客。她也就是想想噁心一下喬慕賢，並不想跟他久處，說兩句交代一下，自然就要趕人走。再多說下去，就不是噁心喬慕賢，而是噁心她自己了。
方氏嘆了一口氣，道：「沒事，只是……我真是想不到，你舅舅、舅母竟會變成這樣兒。」
送走
方氏心疼地撫著女兒的頭頂，旁人家的女兒，這個年紀都是千嬌萬寵，只她這個女兒，要替她分擔事情，這回在京里，也不知吃了多少委屈，終身教人算計了不說，差點兒還被老祖宗又算計一回，唯一所幸者，就是准女婿還算不錯，待女兒一片真心，也懂得求學上進，雖說那個准婆婆很是讓人不滿，不過方氏卻也不是太擔心的，說句不恭敬的話，老傢伙已經是過半百的年紀，還能活幾年？能像老祖宗那樣長壽的，又有幾個。
喬慕賢深深一揖，自覺頗有士子風範，必然能給眼前的少女留下一個好印象。
所以喬慕賢前腳一走，門房上後腳就把銀子送到了劉嬤嬤手上，很是加油添醋抱了一通委屈。
華灼一直送到了城外十里亭，望著馬車遠去的蹤影，她捏了捏拳，覺得有些難受，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不用幾日，她也可以踏上歸程。
喬慕賢乾笑一聲，道：「岳母大人也是憂心岳父，一時情急，失禮之處，我代為賠個不是。」
喬慕賢卻有些不舍，今日他才算真正見識了豪族望門的大家閨秀是什麼模樣，方家雖是清貴，到底差了一層，有心再多留一會兒，卻沒借口，他
「娘，別多想了，舅舅、舅母便是這樣的脾氣，如今他們一家子日子倒過得比以前還富庶，你也不必替他們擔憂，舅舅這回受了教訓，想必以後也能收斂些了。」華灼著道：「不如你再躺著歇歇，我已命人把行李裝車，明兒一早，娘你就趕回淮南府，務必幫著爹爹儘早修好河堤。」
華灼微微皺了一下眉，喬慕賢的目光實在令她厭惡。
「教你吃苦了……」
「我瞧六姐姐精神還好，到我屋裡坐吧，咱們說會兒話，順便就一起用了早膳。」
華灼察言觀色，立刻就猜出方氏的擔憂，忙又道：「舅舅那裡已經沒事兒了，賠了錢就全了結。待女兒勸著六姐姐回了榮昌堂，便馬上也回淮南府，頂多就耽擱幾日的工夫，不會有事的。」
「那……小生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探望姑母大人。」
方氏和衣躺在床上，也沒睡著，雙眼望著屋頂，正在想心事，聽到腳步聲，見是女兒來了，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劉嬤嬤連連點頭，樂呵呵地去了，華灼忙又喚住她，讓她別把這事兒再跟母親說，然後才去主屋看方氏。
回到太液池舊宅，華煙在秀閣外的樹下徘徊，一見她，便道：「八妹妹，你一臉的不高興，是怪我耽誤你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