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七節 官員
明顯帶有凹形彎曲的鼻樑，尖而窄的腦門，下巴扁平還略有外突，頭髮很少，卻在摩絲的固定下，拚命保持著稀疏的完整度。身材幹瘦而手指的骨節卻很大。尤其是那雙躲藏在黑色寬邊鏡片後面的眼睛，永遠都保持著假寐式的細縫。只有在這樣的外觀掩護下，他才能夠仔細觀察對手的一舉一動，卻避免對方通過對目光的審視，察覺自己內心的企圖和慾望。
直到在AG64號星球宇宙港降落的一剎那，布雷默高懸的心臟，這才終於落了下來。尤其是從接待女孩手中接過香擯的時候，對於金錢的貪慾，又再次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維。
「走著瞧——」
官員從胸前的衣袋裡摸出自己的工作證，以及一張蓋有民政部簽章的接待信扔在台上，傲慢地說道：「把這個交給守備區的最高行政官，通知他到時候過來幫我們結帳。」
從外表上看，保羅。布雷默的形象，根本就是一個狡猾奸詐的算計者。
當然，這也是民政部官員們顯著的特點之一。他們總是能夠對別人口袋裡的錢做出最正確的估計，也能對別人的老婆做出最中肯的外貌評價和肯定。而每當媒體談及自己家產和收入多少的時候，也總是躲躲閃閃，含糊其詞。至於各人家中的妻子……無一例外，都會加上一個「黃臉婆」的代稱。
「對不起，這裏沒有什麼所謂的守備官。」
酒店領班臉上帶著微笑，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儘管如此，布雷默心裏還是覺得忐忑不安。就好像在你睡覺的時候，窗外的屋頂上正好有人用槍瞄準你的腦袋。雖說沒有扣動扳機，卻能讓你永遠不可能睡個安穩。
「絕對不能讓政府的利益遭受任何損失——」
在觀光區呆了一周，布雷默可謂度日如年。
半小時后，當遊覽車滿載著美女的花環和熱情的香吻，在「帝豪」酒店門口停下，不可一世的官員們在門童的引領下走進豪華前廳的時候。布雷默的信心，也第一次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第一次看到有關AG64號行星消息的時候，布雷默就已經斷定——這個在報備表格上被稱為「貧瘠星球」的地方，肯定產生了某種外人難以察覺的變化。雖然從「希望之光」軍區的相關數據來看，這裏成為守備區僅僅不到兩年，兵員、武器、基礎設置都極其缺乏。
「對不住，本店概不接受賒欠。店內的所有東西，也僅僅只供入住的客人使用。」
「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
「那是海盜的監視艦。」
「你覺得，這些傢伙會呆到什麼時候？」
「都給我住手——」
「鬼才知道——」
「吃飯不給錢，嫖娼不肯付費，嘿！就連平時乘車外出的錢都不願給……媽的！這些傢伙當真是聯邦政府的官員嗎？我怎麼覺得倒像是一群沒教養的土匪？」
領班繃著臉，收起微笑，神情冰冷地說：「先生，如果您需要入住的話，請現在就支付八百六十四萬聯邦標準貨幣。否則，就請您和您的同伴出去。不要妨礙其它客人休息。」
「能幫我聯繫一下本地的守備官嗎？」
當然，像這種「小事」根本沒有必要向聯邦議會申報。畢竟，從各方面來看，這顆星球都不符合徵收稅金的標準。至於收上來的錢，通常都會以「職工福利」的名義，讓所有人利益均沾。而其中最大的份額，自然屬於頭腦精明，思維清晰，態度嚴禁，作風端正的GOD員布雷默同志。
……
「我們有二十個人，總共需要十九間豪華套房和一個總統套房。用餐標準按照最高規格安排。尤其是酒水方面，至少需要二十年陳的『拉菲』才行。」
連日來的囂張跋扈，已經引了幾乎所有服務人員的不滿。而這件看上去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也變成了所有人憤怒的導火線。
「先生，按照規定，您必須先付錢。」
從表面上來看，的確如此。
按照他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經驗，這肯定是地方守備官與商、匪三者結合的產物。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會在海盜和殺人犯橫行的邊緣地帶，會突然出現一個豪華、奢侈的銷金窟。
「見鬼！你要我說多少次？民政部的簽章就是錢——」
「一定要找到那個該死的守備區——」
和趙毅判斷的一樣，審查團的成員均來自民政部門下屬的機構。他們都是布雷默的心腹。這些人所肩負的唯一一個任務，就是準確地核算出當地實際收入的多寡，再按照比例下達對AG64的徵收金額。
趙毅漠不關心地聳了聳肩：「也許，這幫傢伙想留
出於安全考慮，布雷默沒有選擇普通的民用飛船，而是搭乘「希望之光」派駐的軍用戰艦，在巡邏隊的護送下進入邊境。很快，他便感受到該區域和行政星區最大的不同。
雖然，目前能夠產生效益的地區，僅僅只是新明斯克。
如果趙毅或者殖民基地的任何成員知道這一點，肯定會對官員們強悍的計算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要知道，這個數字和月季報告表的內容，幾乎完全一致。
在布雷默的思維里，已經把AG64當作官商勾結的最大範本。因此，女孩的解釋在他看來，反而有此地無銀之嫌。當下，面色冰冷的他一言不發，帶著身後的一干隨行人員，徑直登上了遊覽車。
聽到這裏，酒店接待員不禁面面相覷。
布雷默強忍住氣，死死盯了領班半天。這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狠話。
布雷默摸出自己的證件遞了過去：「只要他在，事情就好辦多了。」
望著屏幕，趙毅不無譏諷地嘲笑道：「現在的AG64可不是我說了算。除了羅傑和帝福尼那兩個傢伙，還有尹森，觀光區誰的面子也不給。畢竟，從法律的角度來看，他們才是這裏的股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跟這些所謂的GOD黨員講法律，他們就對你耍流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耍流氓，讓他們去講法律。哈哈哈哈！」
在這裏，沒有人會認同聯邦法律。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領班從櫃檯後走了過來，冷冷地反問。
面對搭乘者的質疑，巡邏艦隊的隊長，一名隸屬於「希望之光」的少校解釋道：「這些傢伙分散在航道的各個緊要位置。一旦發現有價值的獵物，立刻就能召來大群的攻擊部隊。正常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主動招惹軍用飛船。我們也不會發動攻擊。那都是些經過改裝，速度極快的高速艦。只需要幾分鐘，他們就能逃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伸手去接那張薄薄的信紙。
中午，官員們在酒店用餐的時候，因為一點小小的糾紛，用桌上的碗碟打破女招待腦袋的時候。就連布雷默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一場可怕的災難即將降臨。
「這是『火炬』礦業公司的標記。」
「嘖嘖！這些傢伙真他媽的屌——」
殖民基地，中央控
按照趙毅的命令，這幫民政官在AG64接下來的日子里，將受到他最「殷勤」的照顧。
所有官員當中級別最低的一個，臨時充當了與酒店方面的聯絡員。
領班看了看，捏著證件譏諷地搖了搖：「GOD委員，真是失敬。不過您大概弄錯了地方。這裏可不是您發號施令的行政星球，而是『火炬』礦業公司轄下的五星級酒店。如果您和您的同伴拿不出足夠的訂金，那麼就只能去睡大街。要知道，這裏可沒有慈善機構或者救濟院之類的地方。無論任何規模的酒店，都必須有錢才能入住。別忘了，這裡是AG64，是新明斯克——」
良久，一名回過神來的酒店領班輕輕地把信紙推朝一邊，把一具小型顯示器放在台上，指著上面醒目的一串數字說道：「先生，所有房間已經備齊。按照本酒店的規定，您必須先預付六百八十四萬聯邦標準貨幣。當然，您可以選擇現金或者信用卡等任何支付方式。」
也許是被氣昏了頭，官員怒不可遏的揮了揮拳頭：「我們是這個星球守備區的直接上級。他們有義務，也必須來付這筆接待費。這樣，我寫個條子給你，你拿著它，去找這裏的守備官要錢就是。」
從進入AG64號行星航道的時候起，艦內的監控器就探測到：在距離艦隊大約五千公里的地方，有數艘塗有骷髏標誌的黑色巡洋艦不緊不慢地行進著。它們就好像一群幽靈，躲藏在宇宙的深處，用能夠看透一切的虛幻之眼，死死注視著這些擅自闖入自己領地的外來者。
布雷默根本就不相信所謂的資料——「火炬」礦業公司，一個資產億萬的大型財團，居然會跑到滿是罪犯和工業平民的星球上開發娛樂項目？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只有鬼才會相信。
顯然，眼前這些趾高氣揚的傢伙肯定屬於有錢的大客戶。問題是，既然如此多的人入住，為什麼不通過網路系統提前訂房呢？
官員大怒，指著對方破口罵道：「我可是民政部的高級官員，GOD的正式成員。今天這房間你要是不開，信不信我讓人封了這家酒店？」
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信念，也是所有隨行員最迫切的希望。
「你——」
按照他的計劃，這次的AG64之旅，應該是無比愜意又令人滿足的一次度假。
這
應該承認，官員們的思維是正常的。有了「帝豪」酒店的遭遇，他們也的確發現觀光區和其它區域的不同。可是，「習慣」這種東西的確很難更改。尤其是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他們很自然的就把自己的身份和想象中的環境重合在一起。不自覺地重新變回了行政星上的上等人。
在行政星上頤氣指使慣了的官員們，最大限度保留了自己的脾氣和官氣。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舉動完全合乎邏輯。畢竟，這裡是人類聯邦的守備區，是自己的下屬機構。按照自己的官階，吃飯、睡覺、玩女人都可以理所當然不付錢。雖然現實環境正在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固定的思維，可是長時間的積習，卻使他們每每有著類似舉動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把這裏當成是自己所在的行政星。
新明斯克市觀光區的繁華程度，遠遠超過布雷默的想象。甚至就連那些隨行的大小官員們，都被這裏強大的金錢吞吐量感到震驚。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很快，一隊身穿黑色制服，魁梧健壯的彪形大漢小跑著過來。當先一人猛地揪住官員的衣領，把他重重摔翻在地。厲聲喝道：「敢在『帝豪』酒店裡鬧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和第一次來到新明斯克的遊客一樣，觀光區里的特殊風景，讓包括布雷默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興奮和著迷。在享受著無數美女歡迎的同時，布雷默也在興奮地盤算著，能夠從這個看起來油水充足的地方，究竟能夠撈到多少好處……
……
當官的思維的確異於常人。可是他們忘記了一點至關重要的東西——這裏，是新明斯克，是AG64，是遙遠的礦石星球。
儘管如此，卻很少有人對這個擁有猶太血統的傢伙提出非議。因為，他不僅是冥王星行政管理部門的高層之一，還擁有GOD黨在該部門組織里的委員一職。很自然的，從眾人口中每每提到保羅。布雷默的時候，總會和各種讚美的詞語聯繫在一起。而那狡詐陰險的外表，也被變更成為「精明強幹，為了工作嘔心瀝血日夜辛勞……」之類的代名詞。
原因很簡單——吃、住的錢，都是花自己的。自從爬到這個位子上以後，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
見狀，包括布雷默在內的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
甘甜液體流如口中的瞬間，布雷默注意到——接待女孩漂亮的藍色制服衣袖上，袖著一把式樣古樸的劍，帶有變形火焰記號的圖案。
就在這時，讓所有店員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身穿黑色仿皮馬甲的詹姆森坐在電子監控屏幕前，一邊盯著畫面上正在酒店餐廳里大發脾氣的官員們。一邊用力狠拽了拽手上的鐵鏈。
按照他們的估算，觀光區每月的正常盈餘額度，至少也在上億聯邦通用貨幣以上。而且，隨著開發力度不斷加大，往來的遊客增多，這個數字還會繼續膨脹。
布雷默等人所在的酒店雖然比不上「帝豪」，各種設施和服務態度倒也不錯。可是，布雷默卻總有種有火沒處發的憤怒。
女孩微笑著甜聲應道：「歡迎來到AG64。本公司將為您提供最滿意的服務。」
……
倒不是他沒有錢。身為民政部的高官，他名下的資產多達千萬，口袋裡也隨時帶有足夠的現金和信用卡。
領班冷冷一笑，隨即拿起手邊的通話器，用力摁下鍵盤，以足夠清晰響亮的聲音喊叫著：「保安，大廳有人搗亂。請速來支援。」
「嗯？這是什麼？」
說著，他伸手就要去拿擺在檯面上的紙筆。卻被眼疾手快的領班搶了過去。
望著監控屏幕上從「帝豪」酒店倉皇出來的布雷默一行人，張小嫻靠在趙毅身上，用細長的手指夾住精緻的高腳杯，輕抿著其中晶瑩的紅色葡萄酒液，面帶微笑地問道。
面色陰沉的布雷默走進人群，環顧四周道：「這裏，誰是酒店的負責人？」
「呵呵！乞丐？真有你的。要知道，這些人當中級別最高的，可是堪比將軍的副部級官員哦！」張小嫻調皮地按了按他的鼻尖。
「公司？哼！騙鬼去吧——」
官員們似乎並沒有察覺這些。在他們看來，這僅僅只是一點小摩擦。大不了賠幾個錢就能了事。如果是在行政星……媽的，賠錢？老子一定要把那個不小心潑出湯水，弄髒我衣服的賤貨扔出去喂狗。
「封店？」
官員把介紹信重新擺正，指著上面的紅色簽章憤怒地說道：「看清楚，這可是民政部的印鑒。我們這些人都是聯邦政府的正式人員，是DOD黨黨員。我已經說過了——通知這裏守備區域的最高行政官過來付錢。這是我們的權力，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