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新國
第147章 狡計
此時天已魚肚白，晨光明亮，卻見前方高地上，那隊叫花子軍各揮長刀，彼此以刀背相擊，「叮噹」碰撞聲，正由此而來。
萬幸，完顏宗用這方面的想像力遠不及完顏闍母的萬一，所以想不出這等絕計，只能中規中矩地對完顏阿骨打道：「闍母殿下前來送馬，驚起的那陣警號聲，遼營雖遠，想必也聽到了耳里，必以為西門慶前鋒已到！既如此，咱們正好將計就計——明日依然請元妃娘娘與四太子前去遼營前挑戰，然後闍母殿下喬裝改扮成西門慶人馬，銜枚突至——為什麼要銜枚？因為咱們女真勇士說不流利漢人話，吶喊衝殺時是個麻煩，銜上枚之後，這麻煩就可以省了——然後元妃娘娘和四太子詐敗佯輸，落荒而走，闍母殿下就在後面追趕；狼主這裏呢，在營中堆幾十個草堆，放上幾十把火，然後命孩兒們滿營鼓噪，裝出一派被人偷營劫寨后的恓惶景像……」
軍法隊上來后，完顏兀朮又開始組織新的衝鋒。女真人大呼小叫，結果舊戲重演——軍法隊看到衝鋒的人退下來了，馬上跟熊瞎子見了蜜一樣撲上來往外揪人，要砍頭示眾為逃兵戒；可衝鋒的那些女真人也不是善茬子，罵罵咧咧就跟軍法隊撕邏到了一起——場面一片混亂。
完顏闍母大笑：「什麼孔夫子癟夫子！咱們女真人，還是弓馬上說話！來呀——跟我沖！捉了這小美人兒，賞錢大大的有！」
未等其人風言風語說完，天壽公主答里孛嬌叱一聲：「金狗去死！」長劍斜揮處，引騎悍然衝來。
左右捧場道：「殿下的漢字功夫又見漲了！再學兩年，就是咱們女真的孔夫子！」
因此，撒改和吳乞買一起點頭，完顏闍母好比開了鎖的猴兒，終於逃出了枯燥的牢籠。只不過完顏闍母還是分得清輕重的，他性子再野，也不敢輕忽了軍國大事，送馬的這一路上，他處處小心謹慎，安排得滴水不漏，幾路馬賊都在他
因此，完顏阿骨打留老相撒改主政，又把兩個兄弟吳乞買和完顏闍母留下來坐鎮淶流河。
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是因為此時天色將明未明，遼軍渴睡一夜，精神未醒，視野也是一片朦朧，完顏闍母裝扮的雷鋒叔叔就算衣甲上有些疏漏，也容易矇混過去；而且完顏阿骨打在營中點火時，跳躍在曙色中的火光也顯得更加分明些，想不注意到那是不可能的；最後，戰鬥開始時間安排得越早，女真人得手之後，就有一天的工夫來追殺遼國人，擴大勝利戰果……
因此完顏阿骨打轉頭，問完顏宗用道：「先生，你怎麼看？」
完顏阿骨打知道這個兄弟是定不住的性兒，你把他鎖在樁子上，他也要上下爬蹉——不過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讓完顏闍母去試試也好，萬一真象他所說的那樣，耶律大石突然抽瘋，開營門殺出來，女真人不就賺了嗎？
計較停當，眾人紛紛去做準備，明日要演戲，首先要解決戲服的問題。趕得好不如趕得巧，撒改送來的馬匹身上，還馱了幾千套各式的戰甲，都是從前繳獲于遼軍手裡的戰利品，現在略微做舊一下，塗些泥撒些土，金錢鼠尾的女真人穿上了照樣能體現出風塵僕僕千里奔襲的精神面貌。
眾女真人也紛紛看到了僵持中的希望，無不摩拳擦掌，切齒咬牙。元園一言道盡了眾人的心聲——「若軍師此計成了，非生擒耶律大石、耶律余睹那二賊不可！」
「莫不是西門慶元首來了？」
正當枯悶到要發瘋的時候，撒改和吳乞買商量，要派人往前線完顏阿骨打那裡去送馬。完顏闍母聽了，激動得腦溢血未遂一次，急忙撲上去請令，說什麼也要往前敵走一遭兒。
這滿嘴扯臊的金國王子，自然就是完顏闍母了。見天壽公主答里孛潑辣，完顏闍母搖頭嘆息：「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天堂有路
撒改和吳乞買一想，自從開戰以來，道路不靖，多有遼軍潰兵做了流寇，這些傢伙不敢正面對敵女真大軍，但抄掠補給卻是防不勝防。送馬一事，關係前線勝敗，輕忽不得，完顏闍母是女真族數得著的勇士，派他帶隊，必然萬無一失。
天壽公主答里孛心裏明白了大半，一時間又愧又怒，厲聲叱道：「是何人？竟敢在本宮面前裝模作樣！」
完顏闍母聽到自己菊花可保無虞，馬上精神大振，把胸脯拍得咣咣響：「軍師果然狡猾狡猾的！如此好計，包在老子身上！」
完顏宗用四下里安排照應著，諸事都妥，眾人紛紛去養精蓄銳，等待拂曉出擊。
完顏宗用向完顏闍母瞥了一眼，手一揮：「此事卻要著落在闍母殿下的身上！」
這些叫花子個個嘴裏銜枚，默不作聲中，飛馬就來衝擊女真人側翼。混亂的女真人見勢不妙，象挨了一棍子的馬蜂窩一樣四散炸開，紛紛落荒而逃。
這傢伙是女真有數兒的猛將，身手活躍，喜動不喜靜，但是卻被哥哥完顏阿骨打安排守家，每天只能釣魚——因為現在是春天，萬獸生長孕育的季節，獵人都自覺地不去打獵的——連行獵也不能，差點兒把完顏闍母憋死。
元園看了大怒。於是娥眉倒豎，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圓睜，宛如花木之蘭，奮勇上前迎戰，一個虎背熊腰的叫花子躍馬而出，接住元園鏖戰。斗不到十合，看樣子元園已經力怯，完顏兀朮母子情深，撲上去二打一，也只辦得遮攔擋架。
遼軍隔著寨柵，正看得津津有味，突聽一聲炮響，然後馬蹄聲大作，東方既白的晨光里，早飛出一彪叫花子來——一看就是跑長途的。
一聲吼喝，女真叫花子整隊疾沖，轉眼間，天壽公主答里答的人馬已經被截為數段。這正是：
此言一出，遼營眾將士立時精神大振。這些天屈守
雖然圓滿地完成了送馬的重任，但完顏闍母哪裡捨得回去？來到前敵不打一仗，就好象對著搶來的美女視若無睹一樣，那簡直就是禽獸不如了——因此完顏闍母花言巧語，非要出馬打一陣不可。
他這麼眼放異光地一抽瘋，卻把完顏闍母嚇得不輕，急忙捂住了屁股往完顏阿骨打身後一躲，大叫道：「軍師，我是男人！」
演禮畢，虎背熊腰叫花子從腰間摸出一支號角來，嗚嗚吹響——其聲卻不是契丹音，也不是女真音，而是當年水泊梁山聚兵的專用音調。
完顏兀朮看上去氣得七竅生煙，揚聲大叫起來：「臨陣後退者，斬！軍法隊！軍法隊呢？軍法隊死到哪裡了？」
以敗逃的金兵為背景，虎背熊腰叫花子單手勒馬，戰馬一個人立，同時手揮兵器向遼營致禮，造型英武不凡，絕對可以秒殺無數深閨師奶——惜乎擺錯了地方。
「莫不是西門公來了？」
暗襲不成，女真人索性明火執仗猛攻，元園立馬橫槍于燈火最輝煌處英武亮相，完顏兀朮跋扈于元園身前，扯圓了嗓門大叫：「弟兄們給我沖啊！」
在耶律大石的安排下，遼軍分班守御，耶律余睹親自巡邏，防守嚴密。攻上來的金兵空子雖然偷得好，但還是沒能撿到便宜，遼軍反應很快，偷襲的女真人瞬間就被打了回去。
令出法隨，遼軍摘了免戰牌，營門大開，耶律大石、耶律余睹並騎而出，引主力直取女直大營；天壽公主答里孛別引一軍，往追敵軍女將，也好給先前的虎背熊腰叫花子打個接應。
偏在這關鍵時刻，卻見天邊紅光一閃，遠處金國大營里烈焰燎天而起，喊殺聲、慘叫聲、刀刃撞擊聲、戰馬嘶鳴聲……萬聲齊作，遙遙傳來，聽得人驚心動魄。
火光一起，虎背熊腰叫花子精神大振，跟打了雞血一樣越戰越勇，完顏兀朮卻象
一追一逃，眨眼間去得遠了，只留下遼營中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望著遠處的火光，四目相望齊聲道——
聽得此言，完顏阿骨打大喜：「先生果然是智多星，一步百計——卻不知計將安出，快快獻來！」
天壽公主答里孛帶隊往前趕了幾里地，卻見四野一片乾淨，連個戰死的屍首都沒有，心下略感奇怪。再趕一程，心中疑雲越來越盛，正止隊躊躇時，忽聽前方「叮叮噹噹」，兵器碰撞聲密集響亮，天壽公主答里孛傳令戒備，引隊緩緩而上。
入彀只喜同盟至，收方驚敵軍來。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號角聲中，周圍四散追敵的叫花子們紛紛勒馬而回，在虎背熊腰叫花子馬前結陣。虎背熊腰叫花子收起號角，又把枚銜回嘴裏，然後兵器一揚，一馬當先，衝著完顏兀朮敗退的方向追殺了過去。
戰機如閃電，瞬間即逝，若是抓不住，追悔莫及。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對視一眼，二人一點頭，馬上傳令：「開營門！攻擊！」
完顏宗用卻看著完顏闍母，突然將大腿一拍：「狼主，此事必有奇巧！」
他都規劃好了——打勝了就說要趁勝追擊，打敗了就說要報仇雪恨——人嘴兩張皮，反正都是理，他完顏闍母就賴定在這裏了！
「這白臉奸臣莫不是要把我洗白白包裝捆紮起來，送到遼營去行美人計？」完顏闍母的想像力十分強大。
一隊女真人悄無聲息地摸上來，拔除鹿角，掃開鐵蒺藜，竄至寨牆根下，「咚」的一聲，巨大的攻城斧狠狠地斫砍在了寨牆上，驚醒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象是洪荒巨獸猛地一記心跳，這隻巨獸突然蘇醒了過來，一時間，喧囂聲大作。
聽到這裏，完顏阿骨打早已忍不住跳起來拍手叫好：「先生好算計！如此一來，遼兵眼看我大金吃
吳乞買倒也罷了，其人性情沉穩，處事得宜，很得老相撒改的讚賞，但是，完顏闍母就不一樣了。
女真人紛紛跟著叫：「弟兄們沖啊！」口裡叫得雖凶，但每當衝到遼軍寨牆弓箭所及處，衝鋒的女真人就默契地停了腳步，又一頭彎了回去，邊跑邊叫：「契丹狗弓箭好猛啊！弟兄們頂不住了！」幾次三番后，讓寨牆后一箭未發的遼國人看足了笑話。
一聲哈哈大笑，虎背熊腰叫花子涌身而出，兩隻眼睛緊盯了天壽公主答里孛道：「遼國公主，你們已經中了我家狗頭軍師的奸計，便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不過俺這個人心地善良，忠厚老實，可以給你一條生路——你是遼國公主，我是大金王子，咱們正是門當戶對，只要小美人兒你下馬投降，叫聲山音阿哥來聽……」
完顏闍母其實想跟著完顏阿骨打南侵，但是，完顏宗用說了，不能棋勝不顧家，遼東初平，諸部族雖口服但未必心服，家裡非得留得用之人守御不可。
夜色下的遼營，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完顏闍母也是這些朱奔故事的忠實受眾。他聽人講朱奔時雖然又噁心又好奇，但這點兒力度的好奇心還無法支持他下決心身臨其境地體驗一次冒險之旅，所以一聽完顏宗用把主意把到了自家頭上，他馬上就慌了。
聽到自己被點了名，完顏闍母心下就是一慌，抱著屁股的手更緊了。完顏宗用一個異族，卻偏生得了完顏阿骨打最大的信任，女真人雖然淳樸，但妒嫉的天性卻和淳樸一樣濃烈，眾口鑠金之下，完顏宗用私下裡的名聲自然越來越不堪——其中最大的不堪，就是他和他那書童吳良小哥的關係，女真人充分發揮了最大的想像力，描繪出許多版本的不得不說的故事，廣為流傳。
完顏宗用「呸」了一聲，不理完顏闍母，卻向完顏阿骨打道：「狼主，微臣有一計，可破遼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