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宿敵

左右急救，完顏阿骨打這才悠悠醒來。舊眼新仇，令完顏宗望等年輕氣盛者血勇不過，紛紛請令：「阿瑪，狼主，男兒可殺不可辱，我等願與西門慶決一死戰！」

西門慶再一揮手，弓箭立止。看著被射得象刺蝟一般的完顏兀朮屍體，西門慶悠然道：「我本來已經放你一條生路，可你偏偏要自己往箭鏃上撞！嘿！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我又能拿你怎麼辦呢？」

完顏阿骨打掃視著身後篳路藍縷的人馬，不由得嘆息道：「先生曾經說過，一路疾回，倚天時地利，必能與西門慶分庭抗禮，可惜，咱們自恃武勇，總想著豁出肉頭撞金鐘，弄得現在零落成這般模樣！」

完顏阿骨打得訊，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日不到，妃子、兒子皆喪，而倚為長城的軍師竟然還是資深的姦細！一時間，七情上面，思潮沓來，完顏阿骨打大叫一聲，吐血而倒。

狼主臨危不亂，軍心略振，因此穩住陣腳后，完顏部女真立氈牆，豎盾牌，善射者開始縮于其後回射。

猛聽一聲號炮響，對面箭雨立止，一彪人馬當路擺開，為首一員老將，跨烈馬，挽人頭，向著完顏阿骨打這邊招搖呼喊：「完顏狗賊，我們烏春部女真又回來了！」

早有女真猛將神徒門，拍馬舞狼牙棒奮勇而出，直取曾長者而來。早有壯士曾升，飛馬截住：「完顏狗賊找死！」

眾阿里喜皆股慄，紛紛道：「小人們這就去說！」

說著，看著岳飛展顏一笑：「……不過——殺人一為懲惡，二為勸善，交給你處理，也算是魚與熊掌兼得的兩全其美，還能成就一段敵我戰陣知音的佳話——既如此，隨你去吧！」

完顏阿骨打慘然笑道：「我本是邊鄙之人，抗遼暴政，已是生平最大之志，偏有智多星北來，慫恿我對南朝花花江山起了野心，從此咱們完顏女真的變化天翻地覆——好也是他教，歹也是他教，我還是叫他先生吧！」

說著臉色一變，命人將這些阿里喜矬子裏面拔將軍，除最年老體衰的一人之外，其餘相對顯年輕的，盡皆推出斬首，然後給那嚇破了膽的老阿里喜一匹瘦馬，打發其人回去報喪。

他曾經和完顏兀朮大戰一場，雖是勁敵，亦佩服其人武藝。今日完顏兀朮更將生死置於度外，以自身血肉之軀為母屍擋箭，這樣的孝舉深深震撼了岳飛，一時共鳴之下，才不惜拜倒有所求。

按宗譜細細地排起來，這神徒門還是完顏阿骨打的長輩，其弟阿思魁從前更是完顏阿骨打左右不離的親信，扯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今日神徒門陣亡，完顏阿骨打豈能善罷甘休？當下大叫一聲：「烏春狗賊敢爾？」左掣弓，右舉刀，飛馬親身沖陣。

因為錯信了姦細完顏宗用的關係，完顏阿骨打身為狼主的威望大挫，但爛船還有三斤釘，此時發威一嗔，一般人還真不敢違抗，於是女真人簡其精銳，盡棄老弱，夤夜東行。

「……但是——」

在他馬後，完顏宗乾和完顏宗望相向搖頭，二人不約而同地想：「阿瑪和那姦細，真真是講說不來的緣法！」

人頭砍下好些日子，已經不新鮮了，不過仗著塞外之寒，大致眉眼還沒有走樣。完顏阿骨打目光敏銳，一眼就認出，兩顆人頭正是老相撒改和兄弟吳乞買，不由得心膽欲碎，大叫一聲：「老賊！我完顏部與你烏春部，勢不共立於天日之下！」

旁邊完顏宗望忍不住道：「阿瑪！吳用那廝，就是一大大的姦細！你怎麼還叫他先生？」

西門慶所帶人馬雖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耐得寒，吃得苦，但女真人一旦無底線沒顧忌地逃竄起來，再想盯死了追襲就吃力了。隨著非戰鬥減員人數的增多，西門慶下令強行軍暫停，眼望前方，他淡淡地向左右道：「功勞不能咱們全佔了，總要給別人留口湯喝！」

塞外天氣，確實逆反，唐代邊塞詩中就有「五原春色發來遲」、「胡天八月即飛雪」之類的記載，北宋政和年以後，中國大氣候環境又進入了寒冷期，塞外的天時就更加不正了。

回頭大叫：「哪個勇士，與我取老賊首級來？」

岳飛趕緊站起，臉已脹得通紅，深以自身失態為恥。西門慶笑道：「鵬舉欲請何事？」

曾長者大叫：「完顏狗賊，當年你我兩家成仇，大家動起手來各憑本事，也就罷了，為什麼要使下三濫的招數，向遼國誣陷我們烏春女真反叛？你們借了勢，殺得我們烏春女真背井離鄉，渡海求生，多少老弱婦孺死於非命，這筆血仇，無日或忘！今日烏春部捲土重來，要你們完顏狗賊好看！」說著，將手中人頭直拋過來。

老將身後，五名壯勇一字排開，向著完顏部女真人怒目而視，殺氣凜然。

亂戰方始，卻聽完顏女真陣后又是一聲炮響，一隊人馬吶喊而出，為首一員大將，一匹照夜獅子馬，一條渾鐵點鋼槍，直撞入完顏女真隊中，斬將搴旗，人不可近。這正是：

這一日，看著眼前荒涼而熟悉的土地，完顏阿骨打嘆了口氣，仰天大喝一聲：「終於，我完顏女真回來了！」

結果了完顏兀朮后，西門慶命人把營外那些女真阿里喜盡數捉了來，讓他們眼見了元園和完顏兀朮屍首后，才道：「今日遊獵，吾本欲射元園之靶，卻偶中剜眼烏豬，此乃天意，非人謀也！但算來算去，爾女真羽翼雖翦，首惡未誅，回去告訴你們的完顏阿骨打，叫他洗好了脖子，準備為從前的罪孽付出代價吧！」

得了西門慶允許，岳飛收葬完顏兀朮母子屍首于高崗之上，後世有名，號為孝子墳。

這一聲，道盡了完顏女真的辛酸、辛苦、辛勞，所有人無不熱淚盈眶。

西門慶一諾千金，既然他說了要放完顏兀朮一條生路，就決不會出爾反爾——所以箭雨漫天，瞄準的不是完顏兀朮，而是元園的屍體。

平定心神，岳飛這才道：「完顏兀朮雖是敵人，但求山長念其人一片純孝，准我將其人與其母屍身收葬！」

這一隊人馬非別，正是曾頭市曾長者和他的五個兒子曾家五虎到了。

曾升早已躍馬而回，一刀梟了神徒門首級，復擲陣前，大叫道：「哪個還來？」

隨著西門慶言語中的峰迴路轉，他的手也朝下一揮，周圍的強弓硬弩立時萬箭攢射！

雖然變生倉促，但完顏兀朮反應也是極快——他大叫一聲，早已飛撲下馬，以身遮護額娘遺體，雖萬箭穿身，亦不稍動，轉瞬間已是含笑而死。

只十余合，曾升撥馬旋走，神徒門斗得興起，哪裡肯放？在後緊緊追趕。不防曾升肋窩裡寒光一閃，祭一口飛刀起來，神徒門猝不及防，急用狼牙棒去搪時，狼牙棒蠢重，哪裡還來得及？這一飛刀貫嗓而入，神徒門一頭栽于馬下，手刨腳蹬，在那裡掙命。

正暗自嘆息間，突聽弓弦響如急雨，亂箭橫飛處，完顏部女真紛紛慘叫落馬。不少人狂呼大叫：「不好了！西門慶又來了！」如沒頭蒼蠅般在戰場上東沖西撞，完顏部女真本來就不高的士氣頓時再挫。完顏阿骨打大怒，喝道：「將那些胡亂吆喝的人都射死了！」他身邊完顏宗干、完顏宗望引一幫親衛扎也彎弓搭箭，那些擾亂軍心的傢伙應弦墮馬，整隊的鹿哨聲響起，有大嗓門的傳令兵朗聲高呼：「狼主有令——各猛安謀克整隊迎敵，不得慌亂！有敢擾亂軍心者，射死勿論！」

嘆息間，旁邊閃出岳飛，拜倒于西門慶面前。西門慶伸手將之扶起，叮囑道：「中華聯邦不興跪拜——記住，你們是人，而不是奴才秧子！」

莫道後路無艱險，須知前方有干戈。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西門慶沉吟道：「本來，這兩具屍體我還有大用……嗯！不過——」

完顏阿骨打卻反其道而行，傳令拋了老弱，全軍輕裝疾退。見眾人意尚不平，完顏阿骨打奮然道：「今日此時，女真存亡續絕之關鍵也！戰陣而死，以逞一快，固然男兒本色，但從此宗廟荒棄，子孫斷絕，卻是女真族的千古罪人！我意已決——加速東歸，塞外天時，就是咱們最好的同盟軍，等回到家鄉，占天時而倚地利，與西門慶游擊暗戰，未為晚也！」

岳飛大喜，拱手道：「多謝山長！」

兩家世仇，也不用通報姓名，狼牙棒與大桿刀碰撞得叮噹山響，戰作一團絞在一處。

完顏女真為了逃脫西門慶的毒手，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若漏網之魚，風聲鶴唳，一夕數驚，行伍日趨零落。但努力還是有效果的——終於後面漸漸失了西門慶的影子，離老家也越來越近了。

完顏部女真看了大驚，唯恐狼主有失，眾人各抖嚼環，縱馬一擁而上，與曾家人馬混戰於一處。

西門慶笑道：「『小人』就可以了，何必再加一個『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