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二十五節 孫賁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二十五節 孫賁

「所以你岳父要暗中投降?」曹沖聽了並沒有多開心,一邊取著一件象牙扳指遞給曹彰一邊問道。
曹彰一聽有好東西留給他,這才開心的笑了,一邊走一邊跟曹沖說事,他這麼一說,曹衝倒立刻上了心。原來曹彰說,今天聽到消息,說柴桑送了一封信來,不是孫權的投降書,而是孫賁送來的降書。孫賁在信中說,孫權將孫紹送過來做質子,在孫氏家族中引起了強烈的不滿,很多人對孫權都意見很大,認為他這是借曹操的刀殺孫紹的頭,斷孫策的后。孫策有幾個女兒,兒子卻只有這一個,他們認為這是孫權自己沒有兒子,想藉機除掉孫紹,以免以後出現爭權事情。不光是孫家的人暗中議論,就是那些孫策的老將也對此不滿,程普因這事跟周瑜當面吵了起來,鬧得很不開心。
「他抓了不少人進廷尉府,不過事情太大,他一時也控制不了局面。」曹彰見四周沒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好象背後有弘家楊家的影子,郗公也不敢太過強硬。有人說郗公擅改師法,有辱師門,是儒家敗類,不夠資格做御史大夫,鄭康成大師還派了人來譴責郗公,因此郗公很被動。」
見曹沖沒有象往常轉變抹角的提醒他要注意江東,曹操的心情好了很多,將許縣發生的事跟曹沖講了講。曹沖事先已經從曹彰嘴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現在又聽曹操再一說,再加上看到駐兵許縣的丞相長史王必傳過來的消息,他心裏更有數了。楊家也就是在背後提供了些炮彈,然後坐山觀虎鬥,看著郗慮被那麼儒生搞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前任尚書令荀彧、現任尚書令劉先、光祿勛蒯越、大鴻臚韓嵩等人都沉默不語,也不說支持那些儒生,也不說反對,反正就是要看郗慮的笑話。
周不疑看著地圖說道:「不管孫賁是真降還是假降,總不能他說投降就信了他,總要他表現出一點誠意才可。現在談這些還為時過早,等正式派了人過來接洽,到時候再提出一些要求,讓他慢慢進入我們的布置,假降也讓他變成真降。比如我們可以要求他提供一些江東的情報,然後把其中符合的部分與我們自己了解到的相摻和,再傳回江東,讓江東懷疑他暗中有鬼,或者等他投降過來的時候,帶著他的軍隊去打劉備,讓他們互相咬,我們坐著看戲,到時候他是真降還是假降就一目了然了。」
曹沖跨出帳門,一眼就看到曹彰正和典滿較勁,橫眉豎眼的臉色很不好,舉起拳頭正要揍典滿,嘴裏還叫道:「你個典子謙,是不是倉舒把你們慣壞了,連我都敢擋著?我倒要揍你兩下,看看倉舒會不會來找我麻煩。」典滿一邊陪著笑,一邊卻堅決的攔在曹彰面前,死活不讓他進去。而他身後的四個虎士也擋住了其他人進帳的路,看那樣子,曹彰他們是不敢打,可曹彰身後的那些人,雖然以前都是虎衛營的同伴,這時候各為其主,少不得也要打一打了。
「子建?子建的文章我看尚嫌稚嫩,未必比得過子桓吧?」曹操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曹沖,似乎覺得他眼光有點不同尋常。
沒幾日,孫賁又傳來了消息,說他已經移營到了江東大營,目前正在遊說孫朗。孫朗是孫堅的小兒子,不過是庶出,與孫權不是一個媽生的。孫朗見孫權將孫匡派到曹營為質,心中也很緊張,這些天有些怨言,傳到孫權耳中,被孫權派人來斥責了一通,心裏很不痛快,有可能被說動。
曹沖見他還很冷靜,心裏總算放開了一些。「父親如何看?」
「劉始宗尚黃老之術,和郗鴻豫的本不是一路人。至於蒯異度、韓德高,他們雖然都是儒宗,卻和郗鴻豫的師門爭鬥已久。」曹操見曹沖有些不解,但笑著解說道。
「自家兄弟,謝什麼謝。」曹彰見曹沖領悟到了自己的意思,這才笑道:「多來點實惠的,比如象這個扳指就不錯。呵呵,我就收下了,以下有好東西還要給我留著啊。」
安撫完了稀奇不已的劉琮,交待了要讓他做的事,曹沖這才離開了劉琮的大帳。這時的劉琮已經完全被那兩個鏡片迷住了,其它的事根本不在他的注意之中,曹沖什麼時候走的,他根本不知道。
曹操打定了主意,並不在乎他如何想法,只是催促孫賁儘快領軍來降,並許下諾言,只要孫賁來降,征虜將軍、豫章太守之外,他的都亭侯爵位可以提到鄉侯或是縣侯,而孫朗也必有厚賞。
曹沖吃了一驚,一時以為許縣那麼很安靜,沒想到安靜的水面下居然有這麼多的事。漢代人很重師法,老師說的話一句都不能改,解釋也不能變動,否則就是背叛,而背叛師門的人比背叛國家的人更加被人鄙夷,不可饒恕。在曹沖這種接受過「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現代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大漢朝卻是人人都覺得本應如此的正常。
父親是說,他們的分歧本不在日食本身,而在師法、學術不同。」曹沖覺得有些奇怪了,這學問不同至於到這個地步?
曹沖不語,他聽蔡琰說過當年的故事。蔡邕知道董卓不是什麼好鳥,本不想去的,當時蔡琰尚在閨中,也極力勸他不要去。奈何蔡邕被董大胖子的一句「我力能族人」給嚇住了,進了京,做了官,最後又因為一句嘆息而被王允下了獄,最終將一世的清名毀盡,還落得個惡名。曹操就是想不明白,以蔡邕的見識,怎麼會不知道董大胖子不是好鳥呢?你又不是沒跑過,當年在泰山吳會一帶躲了十幾年,大不了再走一趟就是了,何況這次還有那麼多人陪著你呢。
「你大小也是個校尉了,跟他較什麼勁。」曹沖不理他那岔,拉著他就走:「找我什麼事?不會就是想來找子謙的麻煩吧?手癢了想打架的話,我那兒人多的是。」
曹沖一見差點露餡,不敢多說,又扯了幾句閑話,就借口曹操事情多,告辭而去。
曹沖一陣惡寒,這可不行,司馬懿他存心想殺沒殺成,這楊德祖他不可想殺,但按這辦法去說不定真能給殺了。楊修雖然歷史上也是死在曹操手上,但這不是時間還沒到嗎,總不能自己來了沒救他一命,反而讓他提前死了。
弘家楊家,世傳歐陽尚書,跟袁家一樣是四世三公,有名的經學世家,現任家主楊彪與曹操素來不合。建安元年曹操到洛陽見天子時,就因為見楊彪臉色不對,怕他對自己不利,可能在玩鴻門宴,赴宴赴了一半,裝作上廁所跑了。從那時起,楊彪就稱腳有病,不上朝十來年,專心在家裡做學問。有他在後面找郗慮一點麻煩,可以說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郗公都摁不住?」曹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如果這點小事都擺不平的話,郗慮這御史大夫也做到頭了,三公遜位,郗慮正是三公之一。
「父親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曹彰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許縣陛下那裡不太平,不少儒生還在為上個月日食的事叫喚,說應該遵循慣例,三公遜位以遵天命。」
「倉舒,你要記住,任何時候真正為學術而獻身的人都是很少的,這樣的人要尊重。」曹操嘆了口氣說道:「但是絕大部分人爭的其實是權利,所謂學術不過是個幌子。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可以拋得開。伯喈先生當年要不是一時軟弱,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嘆。」曹操說著,沉痛地嘆了口氣,話語中透出無盡的惋惜之情。
使者來回了幾趟之後,孫賁終於傳來了消息,他這幾天正在準備,估計冬至前後會領兵來降,到時候還請丞相做好準備,提前給他在營中安全的位置留下營地。
「楊家的事你有什麼好辦法?」曹操笑著說道:「要不還按你上次對付司馬仲達的辦法,去把他們家的楊德祖徵辟到丞相府里來?」
曹沖也覺得此計可行,做好了打算,等到曹操派人來叫他時,他胸有成竹的在曹操面前一說,曹操果然大喜,拍著曹沖的頭說道:「你這想法好,公達和子初他們也是如此說,所謂將計就計,順藤摸瓜。只要孫賁進了營,事情就不由他做主了。」
「是嗎?」曹操一聽他如此說,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不置可否。
「是啊,我那岳父大人上次因為廬江郡戰事不利,被孫權取消了豫章太守的實權,現在跟在孫權後面做個閑差,領著幾千人馬做後衛,對孫權很有意見。」他愛不釋手的將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試了試,開心地說道:「正合適,多謝多謝。倉舒,這麼好的象牙可不多見,是不是上次那個胡商送你的?」
曹沖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背後還有這些事。他也知道漢朝有什麼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之爭,一直以為就是大家崇尚的理念不同而已,做事還要精誠合作,爭的都是道義,哪知道背後全是權利,心中對那些名人的尊崇不由得減了三分。
「子文,什麼事,吵吵嚷嚷的?」曹沖見典滿挨了曹彰一拳卻不敢還手,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連忙叫停。曹彰一見曹衝出來,這才氣哼哼的收了手,不滿的白了一眼典滿道:「這個典木頭,真是娶媳婦娶傻了,連我都攔著不讓進去。倉舒,你有什麼事這麼機密,連我都不能看?」
「他人在柴桑,就算想投降,只怕也繞不過孫權吧,這幾千人的調動,可不是派一個使者的事情。」曹沖想了想又問道。曹彰收起了扳指,聳了聳肩說道:「他說最近可能會有調動,孫權還在猶豫,一邊想著要投降,一邊又在向陸口增兵,可能會把他調過來。如果調過來,他到時再找機會。」
「少不了你的。」曹沖笑道:「怎麼,就急著走了?不去看他們切磋了?」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曹操點點頭又搖搖頭:「真正為學術而爭的,不會象他們這樣,所謂坐而論道,真要為學術爭,完全可以在太學里爭個光明正大,幾千太學生坐下來聽他們講,擇善而從。他們說是學術分歧,其實是權利之爭,眼下朝中以鄭玄一派最為貴重,以前的今文派自然眼紅,拖到今日才跳出來,已經算是晚的了。古文派一直不得勢,以前是和今文派斗,如今兩方倒聯合起來和郗鴻豫鬥了。可惜鄭康成學問雖做得好,這裏面的東西卻看不清楚,反被人當了棍子使。」
曹沖也沒有起身送他,獨自在帳中坐了好久,想了又想,把絹制地圖拿出來看了又看,推演江東可能的棋路,猜測他們投降的可信度。又把周不疑等人叫過來商量了半天,他們也都覺得江東的投降在情理之中,說不出太多的疑點,但不可不防。關鍵只在於曹沖怎麼提醒曹操的問題,這個時候不能觸了曹操的逆鱗,否則只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從曹沖的角度來說,是無論如何要提醒曹操防備江東的詐降,而從張松他們的角度來說,則是無論如何不能給曹操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免影響以後的奪嫡。張松上次話已經講得很清楚,奪嫡在他們幾個人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已經不用再商量了。
「父親取笑了。」曹沖笑了一聲說道:「我聽說楊德祖文學高明,不如由兄長子建修書去請,或許他們惺惺相惜,事情可成。」
蔣干看了周不疑一眼,眼中全是警惕,似乎覺得這個平時話不怎麼多的傢伙原來這麼陰險,這種事都想得出來,難怪公子對他那麼器重。張松也點頭道:「元直這話有道理,反正一句話,人到了曹營就得由我們說了算,真降假降到時候都由不得他了。」
「多謝兄長。」曹沖笑道,他當然知道曹彰的意思。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被父親訓斥的事了,也知道自己一直對江東抱有較大的疑心和不信任,生怕自己到時候一言不慎,又惹惱了一心想江東投降的曹操,平白的失了歡心。如果自己失了歡心,那曹丕的機會就大了一分。自從楊沛到了鄴城,鄴城那邊形勢大好,知道的人都說這是楊沛功勞,但這份功勞只怕也要分曹丕一大塊。坐鎮後方,比起曹沖率兩千騎兵追擊劉備未果來,還要實在得多。
「父親因此想早點結束這裏的戰事,回去坐鎮鄴城,怕離開太久了,子桓鎮不住,鄴城會出事。」曹彰見曹沖明白了,也不多話,話點到這裏也就很清楚了。曹操因為擔心後方不穩,必然會接受孫賁的投降,抓住機會來打擊江東的士氣。哪怕他是假投降,他也可以將計就計,吞併了孫賁的人馬,將假投降變成真投降。爭取把事態擴大,逼得孫權無法收拾,只能投降了事。
「別。」曹彰一搖手:「你那兒我可不敢去,子謙和正禮也就算了,那個黃漢升我可干不過他,魏文長現在也厲害了,我也很難打得贏他了,再加上一個鄧奮威,我哪裡還敢去你那。」
「不看了,我那裡事情多,下次等弟妹送好酒來的時候再叫我吧。」曹彰說著,起身告辭走了。
「嗯咳,不提這事了。」曹操見曹沖不語,以為他是因為蔡琰是他的老師,不方便說,也就笑笑罷了,他和蔡邕也有師生之誼,這些事也只能父子之間談談,外人面前他也從來不說。
曹沖一愣,這才想起自己是按照以往的經驗說的,而現在曹植的文名還未顯,要說三曹,除了老曹之外,曹丕的文名要比曹植盛得多,只怕自己這個冒牌的天才憑著一篇盜來的序文,都要比曹植強些。他連忙笑道:「我將上巳文集給諸位先生看過,他們都說子建的文章雖然尚顯稚嫩,卻才氣橫溢,天賦極高,從格調上來說,要高於子桓兄長的。」
一說起軍事,曹彰立刻收起了笑容,他皺著眉頭想了想,正色說道:「倉舒,從內心講,我希望他能投降,哪怕不帶軍隊過來,只有他一個人,父親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不會虧待了他。如果孫家內部真有這麼大的出歧,對我們來說當然是可乘之機,上兵伐謀,以強大的兵力做後盾,逼得孫家內部出現更大的裂縫,讓孫權獨力難支,說不定真能逼使他投降做個富家翁,安樂侯。不過打仗的事不能只朝好事想,我擔心這裏面有詐,會不會是用詐降計來拖延時間,或者是讓我們放鬆警惕吧?」
「別廢話了,快說什麼事,我很忙的。」曹沖被他逗得一笑,扯了扯他說道:「走吧,到我那兒去,正好有個好東西留給你的。」
曹沖笑了笑沒有應他。他想的是孫賁來投降的事,怎麼看起來這麼象前世的黃蓋來投降?不會是換了個版本的詐降計吧?黃蓋掛了,改成孫賁放火了?
「我知道了。」曹沖點了點頭,兩人沉默了一會,曹彰猶豫地說道:「我過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想看看你的意見,父親到時候一定會問你的看法,你也好有個準備。」
哼哼,果然有點象。曹沖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眉開眼笑的曹彰:「子文,你覺得這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