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第七卷 東南傾

第三十七節 託孤

第七卷 東南傾

第三十七節 託孤

劉備很快就來了,帶著趙雲和劉禪。
曹沖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時的打量一下遠處拉著憨憨笑著的劉禪手的趙雲,趙雲的手臂上還包著布,看樣子傷口還沒有全好,正眼神警惕地看著曹沖,只有看向劉備時眼中才會閃出一絲悲戚來。
趙雲一見劉備臉色嚴肅,又見曹沖也同樣臉色沉重,愣了一下,連忙拱手施禮:「謹遵主公吩咐。」
「求情又如何?」曹沖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難受:「小雙,你知道嗎,你父親大概……沒什麼生趣了,關將軍的死,對他打擊甚大。他在信里跟我說,要我答應替他照顧你弟弟,他就把交州給我,還幫我吞下呂蒙這兩萬人馬。」
曹沖拆開劉備的信看了看,對臉色很疲憊的孫乾說道:「你身體還吃得消嗎,能不能跟上我們的速度?」
小雙匆匆的看完,淚如雨下:「夫君,父親這是真的不想活了。」
「小雙,你也收拾一下,明日一起隨我出發。」曹沖一邊脫外衣,一邊吩咐道。
第二天一大早,曹沖帶著三千親衛出發,一路上由孫乾帶路,馬不停蹄,避開了呂蒙的斥侯,從溱水西的中宿縣直奔四會,在四會城渡河,三天後趕到了番禺城西四十里的松崗,在松崗紮下大營之後,他讓孫乾趕到番禺城下的劉備大營,請劉備來見。
「我……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主公。」孫乾乾笑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曹沖咧著嘴笑了笑,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掃了一眼眾人:「我可以答應嗎?」
「啊……」劉備一聲驚叫,從榻上翻身坐起,冷汗涔涔,面色驚恐地看著昏暗的大帳。帳外的親衛聞聲沖了進來,手腳麻利的挑亮了燈火。
孫乾看了一眼似乎隨時會滅的燈,連忙走過去要將帳門掖好,他剛碰到帳門,忽然一陣風吹來,撲的一聲吹滅了燈,大帳里瞬時一片黑暗,清冷的月光從帳門照進來,長長的帳門在地上留下的影子形成一道尖尖的亮斑,如同一柄尖刀,正對著坐在榻上的劉備。
曹沖半天沒有說話,劉備的信中只是說要他跟做個交易,讓他照顧劉禪,他可以交出交州,並配合他重創呂蒙,卻沒想過劉備會提這個要求。趙雲跟著他,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讓趙雲手握重兵,這有點不太靠譜。
張松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
「所以你要去,也許,這是最後一面了。」曹沖拍了拍小雙的肩,小雙失聲痛哭,一頭撲進曹沖的懷裡,緊緊地摟著曹沖的腰,生怕一鬆手,曹沖也會舍她而去。曹沖嘆了口氣,輕輕的撫著小雙的背,張了張嘴,想要勸她幾句,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劉禪眼睛一亮,卻還是有些猶豫,眼睛瞟了一眼曹沖的身後。曹沖扭過頭看了一眼,正看到典滿一臉嚴肅地看著趙雲,便揮了揮手:「子謙,你帶著人先出去一下。」
劉備老臉一紅,瞟了一眼小雙,又溫和地笑道:「她真是你姊姊,快去跟她玩,你看她的包包里,有好多好東西,有好玩的,還有好吃的。」
周瑜一笑,躬身下拜,然後轉身大步地走了。曹沖看著他消失在門外,轉過頭對龐統、魯肅等人笑道:「你們也去收拾一下,軍情緊急,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能。」孫乾一點猶豫也沒有,他雖然不知道劉備在信里說了什麼,但是已經估計到了劉備會向曹沖求援,至於他會付出什麼樣的條件,就不是孫乾所能想象的了。
孫乾無奈,接過書信,轉身出了大帳。
曹沖看著他,也咧嘴一笑:「你說呢?」
趙雲哪裡敢說話,只是以頭蹌地,連連哀求劉備起來說話。曹沖見了,上前輕聲說道:「趙將軍,岳父心意已決,你就應了他吧。」
「快了,還有三個月,現在已經走不動道了,這才沒有跟隨夫君前來。」小雙抹著淚,扶著劉備到帳中坐下,嘮嘮叨叨的說著大雙的情況。劉備一邊撫著鬍鬚聽著,一邊連連點頭,滿臉的笑容,一點也不象一個征戰沙場的梟雄,渾然是一個慈祥的老父親,正在聽歸寧的女兒講述在夫家的趣事。
典滿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虎士退了出去。曹沖這才轉過頭,又對劉禪招了招手。劉禪看了看趙雲,趙雲點點頭,鬆開他的手。劉禪這才小心翼翼的挪了過來,眼睛盯著曹沖,生怕他有什麼動作,等他走到曹沖面前,迅速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搶走了小木車轉身就走,躲到趙雲背後才看了曹沖一眼。
「嗯。」劉備無力地點點頭,揮揮手讓親衛出去,啞聲嗓子低聲說道:「公祐,雲長……雲長恐怕歿了。」
「也許是吧,可是不到最後,又怎麼知道命中注定是什麼樣子呢?」劉備沉思的片刻,也笑了:「你來了,想來是答應我的要求了?」
趙雲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看看劉備,又看看曹沖,一種不祥的預感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雲長戰歿的消息,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劉備抬起頭,冷淡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聲音沙啞地說道:「不知各位先生有何教我?」
鄧艾雖然有些擔心,但見曹衝心意已決,也知道三千親衛步騎的實力,只要不硬拼不中伏,吃虧是不太可能的,倒也沒有再說,隨即下去準備。周瑜落後了一步,他緊盯著曹沖的眼睛:「將軍,七千多人這可是總兵力的一半了,你把他們交到我的手裡,真的放心嗎?」
「我要子龍跟著你,鎮守北疆,手握重兵,如此,我才能信你。」
孫乾出去了,曹沖將手裡的信攤在案上,推到大家面前。周瑜沒有去拿,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彷彿沒有看到似的。龐統伸出兩根手指,轉過信紙,快速的掃了一眼。
曹沖也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展顏笑道:「周大人能讓我放心嗎?」
「小雙,你帶著阿斗出去玩一會兒,我有些事要跟倉舒說。」劉備聽完了小雙的述說,拍拍小雙的手和聲說道。
劉備扭過頭看著曹沖,忽然咧嘴笑道:「你能保證自己的富貴平安嗎?」
「哦,我沒事,幾時了?」
「哦。」劉琰長出了一口氣,漂亮的面容這才鬆弛了些。
孫乾愣了一下,不知道劉備是什麼用意,劉備從身邊取過一封信交給孫乾:「你把這個交給他,他就會明白的。」
孫乾大吃一驚,腦子象是炸了一般,他驚恐地看著劉備,劉備卻很平靜,只是眼神很嚇人,象是狼一樣閃閃發光,腮幫子鼓起,臉皮綳得緊緊的,似乎還有些潮紅。
「主公,曹鎮南未必就在桂陽。」孫乾說道。
「我可以答應你照顧阿斗。」曹沖想了想說道:「不過,我只能保證他衣食無憂,富貴平安,不敢保證別的。」
殷觀和孫乾交換了一下目光,起身進了劉備的大帳。劉備面前擺的地圖上,在番禺城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硃砂圈,血紅的硃砂,如血一般刺眼。殷觀的心,一下子被這紅圈給提了起來。
劉禪愣了一下,他顯然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姊姊了,有些緊張地看著劉備。劉備笑了笑,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出手摸了一下劉禪的小臉頰:「傻孩子,忘啦?這是阿翁經常跟你說的小雙姊姊。」
「子龍。」劉備兩眼炯炯有神,緊緊地盯著趙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子龍,我要你去做涿郡太守,阿斗平安一日,你便聽倉舒的話一日,阿斗一旦有什麼不測,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倉舒為他今日的誓言付出代價。」
劉備笑了:「他當然跟著你,或者留在鄴城也行,我相信你不會虧待他的。」
「主公要見將軍。」孫乾很乾脆地說道。
「只是主公……」殷觀有些擔心的探頭看了看劉備的大帳,他擔心劉備牛脾氣又犯了,不肯回蒼梧。他興沖沖的來,卻灰溜溜的走,還折了關羽這員大將,面子上確實過不去。更何況關羽和劉備的關係不僅僅是君臣關係那麼簡單,兩年前折了張飛,劉備就象被打斷了一條腿似的一蹶不振,如今又折了關羽,他能否忍下這口惡氣,殷觀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嗯?」劉備一驚,轉過頭看著孫乾:「公祐,你有什麼事?」
「倉舒,當年我在許縣見過你,十幾年間,你已經成了手握雄兵、天下知名的鎮南將軍了,我還是個空頭的左將軍,東奔西逃,真是汗顏。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成了我的女婿,造化弄人啊,這大概就是小雙說的命吧。」劉備坐在大石上,拍了拍身邊,示意曹沖坐下。曹沖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挨著他並肩而坐。
「好。」劉備應道,隨即站起身來,對遠處和典滿站在一起的趙雲招了招手。趙雲見了,連忙走了過來,典滿一見,也大步跟了過來。
「主公,我應了,我應了。」趙雲悲泣不已,伏地痛哭。
曹沖很吃驚,他覺得劉備這個舉動很反常,以他的性格,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怎麼會還留在番禺不走?他雖然兵力不及呂蒙,可是呂蒙無法在南海久呆,最多三四個月就要退回豫章去,劉備如果回到蒼梧,採取守勢,應該還是有可能保有數郡的,為什麼他還留在番禺城下面對著呂蒙和步騭兩萬多人的攻擊。
殷觀應了一聲,卻也是不明用意。劉備說完,揮了揮手將他們趕了出來,一個人坐在帳中,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曹沖也是剛剛到達桂陽的,周瑜接到關羽戰歿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了臨湘的曹沖,曹沖隨即帶著他的三千親衛步騎趕到了桂陽郡,同時調集了在泉陵駐守的鄧艾和荊山軍、白虎軍,再加上一直在桂陽的張任部,總共步騎一萬五千人,遇到孫乾的時候,他已經趕到了桂陽郡的桂陽縣城,還有百十里就可以進入南海郡界。
劉備苦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孫乾,連連搖頭:「公祐,我也希望如此,可是這夢太真實了,我看到雲長渾身是血,一臉的焦急,想要說話,卻沒有聲音。我怕他是……」他沒能敢再說下去,只是看著搖曳的燈火,眼神里透出無助的驚惶。
「大雙要生了嗎?」劉備拉著小雙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小雙,眼中難得的透出一絲溫情。
「他在桂陽。」劉備肯定地說道:「你去找他,立刻就去。」
「或許有吧。」曹沖淡淡的笑了。
「在。」孫乾應道:「我出發的時候,看到主公在地圖上的番禺城的位置畫了一個圈,看樣子,他要在番禺城下與呂蒙血戰一場了。」
劉備在巨石時站住了腳步,舉目四望,喟然嘆道:「家國萬里,歸期杳杳,讓人心酸啊。」
「無顏見江東父老啊。」劉備搖了搖頭:「當年跟我一起出來的子弟兵,現在只有子龍等寥寥幾人了,翼德歿了,雲長也歿了,我也老了,回到涿郡,也沒幾個認識的人了。」
「不好。」孫乾搖了搖頭。想起臨行前看到的劉備那個樣子,孫乾從心裏感到一陣恐慌,他一路上不分日夜的趕路,一天一夜趕了三百多里,就是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迫使他瘋了一般的趕路,生怕遲一天也會造成莫大的遺憾,至於會造成什麼遺憾,他自己卻說不清楚。
「你說。」
孫乾面色大變,連忙叫道:「來人,點燈。」
「主公,又做噩夢了?」孫乾大步進了帳,見劉備的臉色很蒼白,連忙關心地問道。
曹沖笑了笑:「放心,呂蒙現在就想著去番禺呢,他不會相信左將軍會向我求援的,再說了,我不會跟他硬拼的,他如果回頭,我就把他們引到匡浦關來,我們也在松嶺打他一個埋伏。」
「他……還好嗎?」曹沖無語了半晌,才問道。
曹沖又坐了片刻,這才起身回了卧室。小雙正倚著門低頭不語。聽到曹沖的腳步聲,她連忙擦了擦眼淚,迎了上來。
劉備回過頭看了曹沖一眼,笑了:「我和你父親鬥了幾十年,看來還是他有福氣,我不如他。」
劉備呵呵一笑,將小雙拉起來:「都是為人婦的人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這可不象你啊,要是大雙這樣,我還能相信一些,小雙,你怎麼也這樣了,大雙還好嗎?」
劉備伏地不起:「子龍,現在我不是以君臣的身份和你說話,我們相交一場,肝膽相照二十年,我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拜託子龍照顧我的阿斗。子龍,請你一定答應我。」
曹沖見他那副膽怯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身後的秦朗和曹據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曹沖笑道:「好,吃得下,睡得著,天天在玄武池釣釣魚,看看鳥,舒服得很。」
「岳父如果想回家,大可立刻起程,涿郡現在安好,正是安居樂業之時。」曹沖應聲答道。
周瑜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劉備忽然轉過了頭,直起了腰桿看著北面,孫乾跟著扭過頭看去。北面一片寂靜,什麼也沒有。孫乾看了片刻,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劉備,卻發現劉備目光炯炯,眼神逼人,口中喃喃地說道:「來了……」
「那就姑妄信之吧。」
曹沖笑了笑,不如道如何回答,索性不答。
「是,確實是呂蒙的人馬,是從桂陽過來的。」那個斥候說道,「他們從桂陽郡內取道,我們只打探南海郡的,所以沒有收到消息。」
劉備負手緩步而行,曹沖緩步跟隨。
「命,真的有命嗎?」劉備雪白的眉毛忽然抖了抖,一臉的不解。
劉備看著滿面是淚的小雙,忽然咧開嘴笑了:「小雙,這麼多年了,你可是第一次這麼關心我。」
「既然如此,諸位分頭行動吧。我帶著親衛營先出發,士載,你帶著荊山軍和白虎軍,周大人,劉磐部和張任部交給你,你們一起出發,先奪下匡浦關,再南下截住呂蒙後路,防止呂蒙退回豫章。」
「他還在番禺城下?」曹沖有些意外。
「不輕許人,正是君子坦蕩。」劉備扭過頭,眯著眼睛看著東山的明月:「不過,我還是不能全信你,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扶我起來。」劉備愣了一會,伸出手對孫乾說道。
曹沖站起來一躬身:「敢不從命。」
「好……好……」小雙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頭。她一直不喜歡劉備,但是當她看到劉備這副模樣時,她還是忍不住的哭了,這才五六年時間,劉備已經老得讓她不敢認了,這哪裡還是當年那個野心勃勃的左將軍,哪裡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劉豫州,現在的他,就是一個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棺材的老人,難怪夫君說他已經了無生趣。
殷觀為難地看了看手足無措的劉琰,苦笑了一聲:「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孫權派呂蒙來南海的用意,只怕還是要奪回南海郡,我們的兵力不足,奪南海郡已經不可能了,退回蒼梧防守,倒還是有些可能。呂蒙所部是孫權的主要力量,不可能長期呆在南海不走。」
「答應我!」劉備忽然倒退一步,撩起衣擺雙膝跪倒在趙雲的面前,拱手道:「請子龍務必答應我。」
「左將軍這是以交州為條件和將軍做個交易,看樣子關羽之死,對他打擊甚大。」龐統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將軍要答應嗎?」
「孔林,怎麼辦?」簡雍有些慌了。
曹沖默然。
「寅時三刻了。」孫乾看了一眼旁邊的漏壺,悄聲應道。
「殷主簿,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連劉琰這個不管事的人都知道問題嚴重了,匡浦關到這裏不過二百多里,呂蒙很快就要來了,而劉備卻象是呆了似的,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多謝子龍。」劉備伏下身,恭恭敬敬的給趙雲磕了三個頭:「我就將阿斗託付給你了。」
劉備靜靜的等著他的回答,一動不動。
「主公……」孫乾上前小心的叫了一聲。
孫乾吃了一驚:「主公,你這是擔心關將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關將軍手下將士比陸遜多,再加上匡浦關還有一千人,陸遜如何能是關將軍的對手。」他想了想又道:「上半夜做夢是正,下半夜做夢是反,現在已經是凌晨了,一定是反夢。」
小雙嗯了一聲,卻又說道:「夫君帶著我,不擔心我會為父親求情嗎?」
趙雲大驚,緊跟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劉備面前,以頭蹌地:「主公,主公,你這樣做,讓雲如何自處,請主公起來說話,請主公起來說話,雲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呂蒙的人馬?」劉備和孫乾異口同聲的驚呼道。
劉備等了一會,見他們都不說話,也沒有再問,他似乎也有什麼興趣要問他們的意見,將地圖扯在一邊,直起身子,對孫乾說道:「公祐,你去一趟桂陽,告訴曹鎮南,我想見他。」
劉備沒有應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南面,眼神專註而茫然。周圍靜得很,只有隱在風聲中巡邏的士兵的腳步聲,和單調的口令聲,頭頂的大纛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旗杆吱吱呀呀地呻吟著,發出似乎要斷的聲音。
劉備誰也不見,一個人在大帳里坐了一天,孫乾去看過他,發現他對著地圖翻來覆去的看,顏容枯槁,老態畢現。孫乾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圍在側帳緊急商議,看如何勸說他才好。幾個人想來想去,覺得無從說起。關羽這一戰歿,劉備就剩下手頭的一萬人馬,別說攻城了,就是對付即將從匡浦關撲來的呂蒙也對付不了,這南海郡拿不下還在其次,蒼梧能不能守住都是問題。各郡的人手,已經被抽得差不多了,只有蒼梧的趙雲手中還有三四千人,除此以外,劉備已經無兵可調。
小雙吃驚的張圓了小嘴,一臉的不信,曹沖將信交到她的手裡:「你自己看吧,這應該是他親筆寫的。」
「阿翁沒說過我有姊姊。」劉禪幼稚的童聲一下子戳破了劉備的謊言。
「不妨事。」曹沖說道。
「憲和,你去一趟蒼梧,讓子龍把阿斗帶過來。」
劉備看著他,慢慢的從嘴角盪起一絲笑意:「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曹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這位三國的梟雄。他在虎跳澗的時候,曾經遠遠的在望遠鏡里看到過他一次,但是當時天黑,他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卻沒能看清他的臉龐。現在有機會距離的看到劉備,不免有些吃驚。劉備頭髮全白,滿臉的皺紋如刀刻的一般,面色死灰,一點生氣也沒有。腰也佝僂了,走路的腳步有些蹣跚,沒有一點當初看到的那種靈動,只有眼睛還有神,透著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陰狠,象是餓了幾天的狼一般。
孫乾雖然不解,卻還是應聲上前,幫劉備披好大氅,扶他走出帳門。帳外夜風清冷,劉備裹緊了身上的大氅,抬起頭看了一眼還掛在西天的月亮,忽然嘆了口氣。他彎著腰,一步步的走上了帳旁邊的高台,手扶著欄杆,看著南面隱在月色中如同一頭卧虎的番禺城,沉默無語。
「公子?」典滿有些不放心。
龐統、魯肅點了點頭,也起身走了。曹沖又對張松說道:「你傳令給孝直,該動手了。」
孫乾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驚恐萬分的看著劉備,一陣寒意直衝後腦,死死地盯著劉備的臉。劉備的眼角跳了兩下,忽然笑了起來:「好,好,好。」說完,他甩手下了高台,大步進了帳,扔下孫乾一個人站在台上發獃。
「阿斗在哪?」曹衝過了好半天,才問了一句。
「嗯!」小雙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了一眼正逗劉禪的曹沖一眼,拿起曹沖身邊那個包包,過去拉起劉禪的手含淚笑道:「阿斗,姊姊帶你玩去。」
曹沖鬆了一口氣,這還差不多。他點點頭說道:「行,我可以舉薦趙將軍為涿郡太守。」
殷觀等人沉默不語。
松崗之上,幾棵老松,一方巨石,四周林深葉茂,在月色下閃著一片片的亮光。山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幾聲蟲鳴,點綴其間。
「主公,上面風涼,還是先下去吧。」孫乾有些擔心地說道。
鄧艾猶豫了一下:「將軍,你……不能冒險。」
這個騎士是個斥候,他被關羽派出去通知匡浦關的郝普小心陸遜偷城,哪知道到了匡浦關之外的時候,卻在城外發現了呂蒙藏在松嶺的兩萬大軍。他大驚失色,不敢再從河谷中經過,繞道溱水以西趕回來給關羽報信,等他找到關羽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被江東士卒抬回來的關羽屍體。他在松嶺谷口等了一夜,從江東士卒興奮的閑談中得知,關羽部已經全部戰歿了,這才連夜趕回來報信。
「阿翁……」小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抱著劉備的雙腿抽泣不已。
一個親衛應聲走了進來,取出懷中的木燧點著了燈,孫乾看見榻上的劉備獃獃的坐著,一動不動,有如木偶一般,背弓得很厲害,滿頭亂糟糟的白髮,一臉的皺紋,渾濁的雙眼無神的看著剛剛點亮的燈。
劉備一個人坐在大帳里,直到日上三竿也沒有出帳,簡雍、殷觀、劉琰等人覺得奇怪,前來請令是否攻城,孫乾這才悄悄的將黎明前剛收到的消息告訴他們。殷觀等人一聽,也吃驚不已,在大帳門口猶豫起來,不知是進還是不進好。
「主公……」那個騎士一看到劉備,就撲倒在地,哽咽著說道:「關將軍……全軍覆沒。」
「去吧,照主公說的辦。」殷觀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走了。簡雍站了片刻,也只得跺跺腳,帶了幾個隨從趕往蒼梧。
劉禪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個包包,他看到剛才曹沖就是從這個包包里拿出這個好玩的小車的,有些眼饞,這才跟著小雙走了出去。劉備看著劉禪跟著小雙走了,這才站起身來,轉過聲對曹沖笑道:「倉舒,帳中太悶,外面月色正明,涼風習習,你我何不外面一敘?」
「丞相大人可好?」劉備隨意地問道。
正如劉備所說,孫乾在桂陽郡見到了曹沖,不僅曹沖在桂陽,小雙也在,鄧艾也在。孫乾顧不得質疑曹沖,立刻將南海郡的情況告訴他了曹沖,遞上劉備的信。
「細細說來。」
「子龍,我要拜託你一件事。」劉備正色說道。
曹沖又看看才到趙雲胸腹之間的劉禪。劉禪胖乎乎的,臉上掛著單純而快樂的笑容,彷彿很開心,眼睛盯著正在交談的劉備和小雙,不時的仰起頭看一下趙雲。他感覺到了曹沖在看他,眼光轉了過來,或許是被曹沖背後的典滿給嚇著了,不由自主的躲到了趙雲身後。曹沖笑了笑,從旁邊的一個包包里掏出一個小木車,在案上吱吱咯咯的推了兩下,然後對著劉禪招了招手。
「各位先生,主公有請。」一個親衛走進帳來,對面面相覷的眾人說道。
「那你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簡雍吃了一驚,怎麼劉備不光不回蒼梧,還要在南海長呆了?他驚恐地看了一眼劉備,劉備卻沒有看他,自顧自的又說道:「孔林,這兩天不要攻城了,讓將士們好好休整幾日。把斥侯派得遠些,小心防備呂蒙那個豎子,加固營盤,抓緊時間多準備一點石彈,做得精緻些。」
曹沖還沒有來得及上前見禮,身邊的小雙已經撲了上去,一把抱著劉備放聲大哭:「阿翁,這才幾年不見,你怎麼……怎麼成這樣了?」
「來了?什麼來了?」孫乾大惑不解,剛要說話,卻聽得北面一個黑點飛快的由遠而近,不一會就到了大營前,原來是個騎士,騎士翻身下馬,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隨即又爬了起來,衝進了營盤。值夜的士卒連忙將他接了進來,跟著就看到幾個人影匆匆的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