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決定
「不疼！」姐姐搖著頭，眼底閃著淚光，「姐姐不疼。」
她把林世晟趕了出去。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孩子，想起失去孩子的那個夜晚……像被藤蔓緊緊地纏住了般，夜不成眠，透不過氣來。
怎麼會不疼？
她笑著看姐姐出了內室。
她怕被廖家的人知道了。
「可是？」姐姐皺著眉。
問姐姐：「和林家的親事怎樣了？」
她不由把耳朵貼在了房門上。
姐姐輕輕地嘆了口氣，把文書折放在了衣袖裡。
「姐姐，姐姐。」她伏在周初瑾的肩頭哭得不能自己，「我好後悔，好後悔……可我誰也不能說……是我不要那孩子的……我怕說了讓你傷心……我就是念再多的經，吃再多的齋也洗不幹凈身上的罪孽……菩薩為什麼不收了我……還要讓我再受一遍這樣的苦……」
姐姐道：「我和你姐夫商量過了，覺得還是另給你找門好一點的親事好！」
姐姐細心地給解釋給她聽：「他未婚妻就算是想辦法救了出來，他岳父那件事鬧得那麼大，想隱姓埋名都有些難，又怎麼可能嫁給林世晟為正妻？林世晟正是清楚這一點，又不想他那未婚妻受委屈，這才想出了這個主意——你和他做假夫妻，一年後，以你無子為由，由你做主為他納了他那個未婚妻進門。你佔了嫡妻的名份，以後老有所依，死有香火供奉；那姑娘和林世晟做了夫妻，生兒育女，得償所願。怎可能恩
姐姐聽著笑了起來，道：「這件事是林大人主動提出來的。」
她不僅不能後悔，還要忘記這一切，就當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好好生生地活下去，歡歡喜喜地活下去。
所以姐姐才急著把她嫁出去？
外面卻一陣鬧騰。
她最初還躲著被子里，後來見事情久久不能平息，又擔心姐姐被人欺負，讓樊劉氏扶著她出了門。
她想起姐姐那天說的那句話——如果有什麼報應，就報應到我的身上。
姐姐想了想，神色難明地道：「程許這些日子一直在鬧騰，怕是我這次不小心露了行蹤，被他找上門來。」
她轉身撫著姐姐已經開始泛紅的臉，心痛地問姐姐：「疼不疼？」
「那我去回了林世晟。」姐姐起身，還沒有走出房門，持香跑了進來，道：「大奶奶，那林大人和程許大爺打了起來。」
姐姐反而猶豫起來，道：「先前是我太著急，如今聽你這麼一說，好比那拆了東牆補西牆，也未必是萬全之策。那你先歇著，我去打發那不速之客。」
姐姐勸她：「要不，你考慮考慮？」
她相信姐姐，不再過問。
她立刻道：「那我就嫁給林世晟吧！」
「少瑾，她，她大出血……以後不可能再生育了……」姐姐的哽咽著低聲道。
外面的喧鬧卻更大了。
現在，手尖上的血跡又把那些記憶翻了出來
或者是那時候她還年輕，並不傷心或難過。
那耳光，彷彿打在她的臉上，那尖刻的話，彷彿刺在她心裏。
她搖頭。
她把還沒來得及撕掉的文書遞給姐姐看。
姐姐的聲音低了下去，她聽不清楚，父親的聲音卻像驚雷：「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她不願意嫁人。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姐夫為她保了一門親事。
會軟軟地趴在她的懷裡，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她，會吃著小指頭不願意放下……孩子雖然是程許的，卻是她生的，也有她的一半血脈啊！
由樊劉氏扶著，她去了書房。
那程輅，程許又何嘗不是一表人才，看上去溫文如玉，謙遜真誠？
姐姐隨後趕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問她：「林世晟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姐姐卻喊住了樊劉氏，道：「你身體不好，快回屋去躺著，我一會就去陪你。」
她示意持香等人不要聲張，悄聲地走了過去。
父親神色晦澀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姐姐，拂袖而去：「你們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們自己好自為之！」
她姐姐姐夫何其無辜，為她背負本不該背負的罪責。
父親的質問越來越嚴厲，姐姐的聲音委屈又無奈：「爹爹，我，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我總不能看著少瑾自縊吧？我能攔著住她一次，我能攔得住她兩
晚上，她的眼淚打濕了枕頭。
「是假夫妻！」姐姐卻道，「林世晟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成親的日子都定了，結果岳父犯了事，那姑娘也被沒了籍。主辦這案子的是你姐夫的師兄，他走門路走到了你姐夫這裏。那林世晟家中是世襲的正四品僉事，他十五歲就襲了職，非常的能幹，如今已是羽林軍左軍指揮使，從三品……」
特別是被父親那樣的責罵。
她愕然。
「傻丫頭！」姐姐扶著她的頭，笑道，「父親打了我這一耳光，我不到程家人面前去晃晃程家的人又怎麼會死心！你別擔心，爹爹不是真心的責怪我們，這是他給程家的交待而已。」
她開始吃齋念佛，求菩薩原諒她的罪過，求菩薩保佑姐姐和姐夫子嗣興旺，有什麼報應就都報應到她的身上……直到五年後，姐姐磕磕巴巴地生下了外甥廖承芳，她這才鬆了口氣。
持香等人都遠遠地站在抄手游廊里。
她愣了愣，只是感覺有些意外。
她依舊不同意，道：「到底是佔了夫妻的名份！」
誰知道林世晟卻找上門來。
就這樣，她嫁入林家，一年後，給林世晟納了妾，她搬去了林家的田莊養病。
持香神色緊張地在門口張望。
可她覺得如果能這樣給程家一個交待也好。
姐姐在她面前慣會粉飾太平。
她忍不住衝進去，攔在了父親面前：「爹爹，這全是我的主意，與姐姐無關。您
如果林世晟長得平常些，她或者會覺得更安全些。
他長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目光明亮而誠摯。
姐姐思考良久才答了聲「好」。
但程許還在鬧。
她高聲吩咐樊劉氏打水進來，道：「用冰水敷一敷會好很多。」
她忐忑地問樊劉氏：「父親，怎麼說？」
「那就更不好了！」她頭搖得像撥浪鼓，打斷了姐姐的話，「恃恩挾報，就算是我嫁了過去，只怕那林大人心中堵著口怨氣，也不會待我好。何苦恩人變仇敵？何況我根本不想嫁人……」
姐姐笑著對她道了句「你先休息，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起身欲走。
是的。父親不會責怪她，但會責怪姐姐！
樊劉氏不肯，後來擰不過她，只好道：「老爺也趕過來了。大小姐不會有事的。」
姐姐沉默良久，輕輕地嘆了口氣。
可當林世晟帶了自己新生的兒子來探望她的時候，她望著那白嫩柔軟，眼睛清澈得像晴空，泛著淡淡的藍色的小小嬰孩時，她剎那間心痛如絞，後悔了。
她道：「與其嫁了人還要遮遮掩掩的，不如坦坦蕩蕩地嫁給林世晟。」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講，甚至是不能露出一絲的異樣——就在她出嫁的那年春天，姐姐和姐夫的第一個孩子小產了，之後姐姐就再也沒能懷上孩子。
「啪！」地一聲，屋子裡響起清脆的耳光聲還有父親的震怒
她不喜歡。
她有所感觸，拉住了姐姐的手，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不用瞞著我，我若是差了人去打聽，一樣打聽得到。」
如果林世晟要對她做什麼，她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也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姐姐要去哪裡？」她惶恐地抱著姐姐的手臂。
「老爺和大小姐去了書房。」樊劉氏道，「有大小姐在，老爺不會責怪你的。」
林世晟去而復返，求見姐姐。
她怎麼坐得住？
好像這樣就能幫一直堵在胸口的疼找個出口，讓那傷痛、後悔、自責、內疚就不會那麼的沉重般。
如果姐姐知道她對當初的事有了悔意，那又將姐姐置於何地？姐姐所受苦又算是什麼？
屋裡隱隱傳來父親的聲音：「……你膽子可越來越大了！這麼重要的事你竟然敢自己就做決定？！要是少瑾以後有個三長兩短的，你準備怎麼辦？這世間的事有誰敢說自己就能周到圓滿從不出錯？你就能保證你所的這一切都是對的？你就能保證少瑾以後能衣食無憂，不被人欺負？」
姐姐急急地往外走，她拽住了姐姐，道：「姐姐，你當著那個人就應了林家的親事吧！」
她不相信。
林世晟像知道她在擔憂什麼似的，拿了份文書給她，道：「你若不相信，我們立字為據。」
本應該報應在她身上的罪孽卻報應給了姐姐姐夫！
難道這就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