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知道
程池突然停下了腳步，笑道：「你看出來我心情不好？」
她道：「會不會是他把那些銀子藏到什麼地方去了？你不是說他的賬目有問題嗎？就算一時看不出來，等到新任河道總督接手的時候不也要露餡嗎？到時候別人肯定會懷疑他。我要是他，說不定就把銀子藏了起來，然後作出一副很貧困的樣子……」
郭老夫人看見程池就笑了起來，眼底有著不容錯識的慈愛，笑著問他：「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你大哥他們等你好久了。少瑾也一直盼著你，隔一會就派人去門房看……」
「我覺得這其中有蹊蹺。就派了人盯著宋家。準備自己先回來了再說。
程池看賬是很厲害的。
周少瑾道：「四郎，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只要你別丟下我就行！」
可見她的日子過得有多孤單蒼白了。
程池苦笑，道：「我好說歹說，楊夫人才收了五十兩銀子，這還是看楊大人關在了詔獄，需要銀子打點的份上。」
前世她遇到沒有辦法排解的事就在寒冷的夜晚由丫鬟婆子陪著在田邊走走。有時候心情就好了。
周少瑾則一邊幫郭老夫人收拾東西，一面擔心著程池怎麼還沒有回來。
回到內室，周少瑾打了水給程池洗腳。
春晚一面幫她挽了帳子，一面道：「四爺寅時就起了，一直呆在書房裡沒有出來。」
程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是柔柔的。
她還沒有說完，程池已哈哈大笑。
他揉了揉周少瑾的頭髮，道：「我生平第一次覺得，我也許還可以做些別的！
周少瑾忙道：「當時我也沒太注意，你要不還是再查一查吧？」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周少瑾小跑著跟上了程池。
好不容易等到了二更時分，程池披著一身的雪回來。
周少瑾不知道他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郭老夫人說的，也不敢吭聲。倒是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來，道著：「你們快去歇了吧！我明天搬去杏林衚衕。」
程池皺緊了眉頭。
程池的神色顯得有些冷峻，聞言面色微霽，但也稱不上和顏悅色，而是長透了口氣，沒有更衣就抱了抱周少瑾，道：「我沒事！娘歇下了嗎？」
「怎麼了？」程池想到她是重生的，心裏怦怦地跳了兩下。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事了？」
周少瑾忙道：「等會還要送老夫人去杏林衚衕呢……」
她也不打擾他，熄了兩根燈芯，幫他掖了被子，靜靜看著他，陪著他發獃，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睡來的時候程池已不在床上，她被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城北的祟義坊，是出了名的窮。
可這也不至於讓程池生氣啊！
程池點了點頭：「他出身貧寒，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娶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馬。祿俸原本就不夠，還要拿一半回去救濟村裡的貧困。兩個女兒已經出嫁了，還有一兒一女在家……楊夫人出來見客的時候，穿件半新不舊的寶藍色杭綢褙子，只綰了只桃木簪。」
周少瑾和吳寶璋自然是不歡而散。
周少瑾茫然，不知道程池這話從何而來。
他神態平和，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可周少瑾卻覺得他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同了似的，站在門口望著他，一時間忘記了和他打招呼。
程池聽著心裏有點堵。
如果沒有歇下，按禮他是要過去問安的。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實際上我一直覺得楊大人這個人古板刻薄又剛愎自用，很不討喜。疏浚黃河之事，我和宋老爺子都覺得不是最好的時機，偏偏他一意孤行，當時宋老爺子就氣得和我說，他這是只要政績不管民間疾苦。我也很贊同。所以才會借故在京城滯留不去的。他出事後，我就派人查了河道那邊的帳目……」他話氣微頓，「發現河道的賬目漏洞百出……有好多地方都經不起查證……我當時就懷疑他貪墨。我去楊家，也是想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然後和宋閣老把話挑明了，試試這件事和宋閣老有沒有關係，他知道不知道河道這邊的賬有問題……」
「那我們明天送您過去！」程池笑著陪母親說了幾句話，帶著周少瑾出了汀香院。
周少瑾突然「哎呀」一聲，騰地站了起來。打斷了程池的話。
出了什麼事？
程池卻抬起了頭，笑道：「怎麼這早就起來了？這天才剛亮呢！」
程池心不在焉地
是要和宋閣老、曲閣老撕破臉嗎？
「有些事耽擱了。」他笑道，「這幾天可能有點忙，以後我要是回來晚了。你就自己先吃，別等我。」
周少瑾往腳盆里添了點熱水，道：「要不，你接濟他們一點吧！」
程池沉吟道「宋閣老卻去找了曲閣老……」
少瑾對前世的記憶全都帶著林家的影子。
今生無論如何也要把她腦子裡的這些記憶洗掉才是。
周少瑾應了一聲，服侍著程池更衣，又陪著她去給郭老夫人問安。
周少瑾急急地迎了上去，一面幫他解著斗篷，一面打量著他的臉色道：「你用過晚膳了沒有？去宋閣老那裡還順利嗎？」
她忍不住道：「四郎，你別生氣了！要不要我陪著你去花園裡走走。」
程池看著她的目光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他抱了周少瑾。親了親她的鬢角，道：「你怎麼能這麼可愛！」
周少瑾服侍他洗了腳，更衣上床，他的神色還有些狐疑。
周少瑾連連點頭，道：「你不說我壓根就沒有想到。曲閣老是至德二十三歲被人彈劾入的詔獄，那是我嫁到林家的第三年。沐大小姐已經進了門，給林世晟生了長子，林世晟抱了那孩子來給我看。說起朝中的事，提到曲閣老……說是曲閣老插手邊關之事。接受宣同總兵賄賂……有很多罪名……好像一項，就是刻扣河工銀子，因為插手邊關、賄賂是主罪，那河工的事倒沒有多少人注意，我之所以記得，還是因為那年田莊要修水渠……」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
書房裡燒著地龍，程池穿了件青色細布夾袍在那裡練大字。
周少瑾不由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有些撒嬌地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
這件事很棘手嗎？
他怎麼會把這件事給忘了的呢？
要不然為何別人說他要是入閣。是做計相的料子。
周少瑾忙從被子里爬了出來，梳洗一番後去了書房。
從前她跟在程池的身後從來都不曾出現過這種情況。
周少瑾當然是相信程池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挑了挑眉，有些不相信的樣子！
如果真的和河道總督府有關係，肯定能查得出來的。
程池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七情六慾不上臉，原來全心全意把你放在心上的人眼裡，他的一舉一動都如明晝般的清晰明了。
程池指了旁邊的錦杌讓她坐下，一面泡著腳一面和她道：「我今天去過楊大人家……在城北的祟義坊，半間院子，什麼也沒有，家徒四壁，午膳是粥，就著兩碟自己腌的鹹菜……」
※※※
他嘆了一口氣，牽了周少瑾的手。
誰知道程池卻越走越快，很快就和她拉開了一個距離。
楊壽山，他是兩榜進士，是河道總督啊！
「結果我走到半路上，懷山就跑來告訴我，說宋閣老去了曲閣老家……」
「不是！少瑾！」程池吁了口氣，「我當時也是像你這麼想的，就更不想和楊家的人打交道了，準備把帳目的事交給宋閣老。讓宋閣老處置。誰知道宋閣老看了賬目。比我還驚訝。問了我很多的事，到了掌燈時分，沒有留我用
也就是說，宋閣老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然當年曲閣老怎麼會有這樣的罪名？
周少瑾還是要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雖然天空中偶爾還會飄下幾片雪，花園裡也很冷清。可對於一個生氣的人來說，也許寒冷的空氣會讓他的心情靜下來。
程池點了點頭，道：「我過去看看！」
周少瑾愕然。
程池笑得更歡暢了，連跟在他們身後的僕婦都忍不住抬頭悄悄地打量他們夫妻。
周少瑾道：「我來的時候娘歪在臨窗的大炕上下棋，怕是在等你。」
程池愣了一下，笑道：「我倒把這件事給忘了！」
只是周少瑾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吳寶璋卻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她決定就在京城過年，等過完了年再想個辦法讓公公程汶同意她回金陵去，她再也沒有辦法忍受每天呆在那個租來的小宅子里幹些柴米油鹽糖醋茶的事了，怎麼說她父親也是個正四品的知府，她嫁到程家來可不是行那商賈之事的。
程池回頭。好像才發現自己剛才把周少瑾甩在了身後。
可到楊家一看，卻是那樣一幅景象。
周少瑾看他長身玉立地走在前面，心裏就莫名地覺得驕傲。自豪。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腳步不由地慢了下來。
周少瑾沒有想到自己的舉動被郭老夫人看了個一清二楚，紅著臉不敢抬頭。
周少瑾想了想，道：「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把自己的榮華富貴放到一旁，去為那些被人奴役的河工、受苦的百姓做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