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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救人!

第184章 救人!

老村長倒吸了一口冷氣:「完了!村子……完了!」
空氣驟然一滯,也不知是誰喊道:「泥石流!是泥石流!!」
晏婉如腳扭了!
那邊,老村長派去山上叫人的二娃回來了,他氣喘吁吁道:「晏老師他們已經快到山腳了,馬上就回來。」
一個中年村民附和道:「這種暴雨每年都有,可我們村也沒見到有泥石流啊?老村長,您別聽他的,這人連自己朋友的女兒都能見死不救,膽小的要命,下場雨就給他嚇得不行了!」
驀地,轟隆隆的響聲從遠端呼嘯而來!
咚咚咚!
突然,就在晏婉如倆人即將跑出村子,眼看就要到山坡這邊時,晏婉如腳下忽然一拌,重重摔倒了地上,擦著泥土向前足足滑行了兩米,等焦急的她再想起身,卻腳上一軟,又是跌倒了地上,痛苦地捂著腳腕子。
砰砰砰!
在晏婉如錯愕的目光里,在村民們陣陣驚呼聲中,我越跑越快,已經不顧一切地沖向了晏婉如。
楊義母親眼淚都快急出來了:「有話好好說!別傷著我兒子!」
晏婉如拖著受傷的雙腿往附近一個民房那邊艱難地爬了兩米,後來,大概也清楚她自己沒救了,躺在地上的她無助地望了望山坡,臉上閃過一抹絕望的色彩,她用盡所有力氣喊道:「告訴我母親!把我全部收藏都拿去拍賣!然後捐給需要他們的人!還有!告訴我女兒!我愛她!」摸出錢包,翻開裏面的照片,晏婉如認命般地流下淚水,嘴唇輕輕親在照片上。
楊義獃獃道:「你……」
忽地,被大雨打得有些酸溜溜的眼珠輕輕一動,我看到村后百十米外竟有一個高高鼓起的小山坡,比村裡的民房還要高出不少,心裏默默計算了一下高度,嗯,就算泥石流再大,在坡頂站穩的話,應該也不會遭遇到襲擊了。眼眸又四處尋覓了片刻,我不敢賭另端的山峰會不會同樣出現泥石流,所以,村裡唯一能避難的地方,大概只剩這個小坡了。
有人道:「別理這瘋子!他不敢殺人!」
楊義懵了:「顧靖,你幹什麼?」
瘦高男子離山坡漸近,「來不及了!我要是救她!我們都得死!」
「你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有什麼資格指揮我們?」
最後頭的一個婦女叫道:「我娘昨天就開始發燒!出門風一吹!現在病更重了!這麼下去!我娘就沒命了!老村長!我跟我娘回去了!」
有人反對道:「老村長,這不……」
每一聲雷鳴都會叫我心裏一哆嗦,我還沒活夠,我當然不想死,最後看了眼天空那泛著紫色的閃電,二話不說,我猛然衝出了屋檐,拐了個彎,沒命地奔跑起來。衣服頭剎那間被暴雨打透了,我卻根本顧不得這些,現在的我,只想保住性命,保住全村人的性命!
「快拉住他!快!」
「怎麼會這樣!?」
「顧靖?」楊義正拿毛巾擦著頭髮上的水珠。
快!太快了!
忽然,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被人攙扶著從人群後面走出來,村民齊齊讓出一條路,嘴裏恭敬地叫著「老村長」,看得出,他在楊村裡的地位很高。老頭看看山巒,瞧瞧我,「你說這話有什麼根據?」
院門吱呀吱呀地全開了,有披著雨衣的,有沒披雨衣的,紛紛驚慌失措地望著前後兩座大山,可看得山峰平靜異常,大家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其中,楊義的父親怒視著我:「喊什麼喊!哪有泥石流?哪有?」
「是啊,我兒子剛兩歲,禁不起這麼折騰,我也走了!」
「天!顧靖!你幹什麼!?」
有人大喊道:「大寶他爹!快跑!快啊!泥石流來了!快過來!」
我道:「那也總比眼睜睜坐在家裡等死強!至少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奔跑的路上我就一直在問自己,我在幹什麼?我到底怎麼了?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山上看去,只見山峰頂端已是被黃土色取代,自上而下,土色漸漸蔓延開來,吞噬了綠色的林木,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我只感覺腳下陣陣顫動,一種堪比地震般的顫動!
她,已是必死之局。
晏婉如早已泣不成聲,「你是個笨蛋!笨蛋!」
「爹!」楊義往前一攔:「我沒事!算了吧!」
我愣住了,全村人都愣住了,因為這聲音,並不是雷鳴!
我幾乎每過幾秒鐘就回頭瞄瞄山峰上的動靜,聞言,忙道:「我剛從山上下來,雨已經下了四天多了,土很松,樹林覆蓋面積又不多,現在這種勢頭,引發泥石流的幾率極大,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躲一躲又損失不了你們一分錢,萬一泥石流來了,想跑就來不及了,你們沒聽說前陣子甘肅省的事件嗎?」
我架著他一點一點挪步出屋,對著院里喊道:「都給我出來!」
我臉色一片慘白,曾經上大二的時候,因為宿舍里沒電視,所以我很少關注新聞時事,只是偶爾跟網路看一看,或是偶爾聽同學說一說,記憶里,河北確確實實跟甘肅省一樣發生了幾起泥石流事件,但當時我只記住了河北省的名字,卻沒有記下受災的村莊名。望著遠處半山腰核桃樹的方向,若山頂爆發泥石流沖毀了核桃樹,那麼直線計算,泥石流的最後一個目的地肯定是楊村這幾十間院子,到那時,村子就徹徹底底地完了,倘若大家仍未察覺地在屋裡吃著晚飯,可以預見,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別過來!」晏婉如終於反應了過來,哭喊著抓起一把泥,用力丟向前方:「回去!顧靖!你給我回去!聽見沒有!」
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是啊,要跑你自己跑,別跟這兒大喊大叫的!」
瓢潑大雨鋪天蓋地地從天際壓了下來。
所有人,所有物,都會被泥石流瘋狂地吞沒!!
「什麼泥石流?哪呢哪呢?」
轟隆!
老村長道:「好,你也回去收拾東西,帶你爸媽一起到山坡上,一定注意安全!」
那天,面對晏婉如的指責,我只覺得特別冤枉,那時我就理所當然地想,若我真看到蓮蓮被綁架,怎麼可能不去救她?但現在,直到真的感覺死亡離我僅一步之遙,那回答晏婉如時的自信,卻再也沒那麼強烈了,如果蓮蓮被綁架的當天,我沒聽MP3,並且看到了歹徒,看到了他們手裡的刀子,我,真的會去救她嗎?
但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迎著洪流襲來的方向跑著,跑著,心中再沒有一絲畏懼。
「好,好,你別衝動,別衝動,我去讓他們走!」楊義父親馬上指揮著親戚跑出院子,而他自己,連雨衣都沒顧上穿。
楊義在一旁看著沒言聲,他母親卻皺眉道:「你別危言聳聽。」
老村長一點頭:「都在這兒了,就差晏老師和大寶他爹了。」大寶他爹肯定是那個配晏婉如上山的瘦高中年人,「……按照你的交代,我已經全村人帶過來了,可以放人了吧?」在雨中哆哆嗦嗦的村民們無不憤怒地看著我,好像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似的。
「嗚嗚……我的家啊……」
我氣道:「幾十年前?你也知道是幾十年前啊?亂砍亂伐!盜採砂石!現在的土壤狀況能和以前相比嗎?老村長!你這是在拿全村人的性命開玩笑!」
我一腳踹開楊義家的院門,朝著楊義的屋子踱步過去,一把推開門。
「晏老師!快跑!」
吱呀吱呀,三個門開了。看到我手上的刀子,楊義爸媽和親戚們驟然愣住了,「你幹什麼?放下刀!快放下刀!」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沒人會為了一個外人願意把自己性命搭上。
一抹揮之不去的恐懼瞬間蒙上了心頭,我咬住有些發抖的嘴唇,不禁有股破口大罵的衝動,大爺的!剛剛還說!撿漏了倆月就這一次順順利利過!誰知道!這卻是最不順利的一次!為了幾對兒龍紋獅子頭!我竟隨時都可能搭上性命!早知如此!拿槍逼著我我也不會來啊!
從勢頭上看,襲來的洪流至少也有兩米高!
此時此刻,我心裏反倒輕鬆了下來,邊跑邊喊:「我跟我媽一樣!是那種特別愛面子的人!如果讓人知道你死在楊村時我卻沒來救你!那你叫我的臉往哪放?而且!我生平最恨被人冤枉!你要是死了!見死不救的帽子豈不是要給我戴一輩子?晏婉如!現在!你告訴我!我是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人嗎?是嗎?」
「我那台電視機還沒搬出來呢……」
腳扭了!
隱約聽到,楊村已是亂成了一團,不少人的爭吵聲摻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楚。
我急道:「馬上就到了!等你看見就晚了!」
我咬著后槽牙道:「你們怎麼還不明白?就因為他是我朋友!我才不想看他死!老村長!我現在說什麼估計你也不信!但你只要知道這把刀是貨真價實的就行了!還有八分鐘!馬上讓村民撤到山坡上!只要上了山!我立刻放開楊義!絕沒二話!」
楊村是個小村,面積不大,轉眼間我已反方向跑出了村莊。
又一個身強體壯的人道:「對,大家一起上!」
老村長淡淡搖搖頭:「我要是下令全部村民轉移,那才是拿村裡人的命開玩笑呢,我們村老人孩子都不少,頂著這種暴雨在外面躲?你認為他們能堅持多久?不出幾個小時肯定會有人倒下!」
我慘笑一聲,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勇敢,我就是個普通人,怕死的普通人。
碰!
高約兩米的泥石流已然沖向村子,縱然我掉頭回跑,也逃不過一死了。
「出什麼事了?」
「不什麼不!」楊義的父親吼道:「刀底下的不是你兒子!是我兒子!」
呼!
咔嚓咔嚓,山腳下的兩顆大樹被洪流瞬間吞沒。
轟隆!咔嚓!
楊義他爹心有餘悸地看我一眼,對村長道:「好在人都沒事,您看,晏老師進村了,這個速度絕對來得及。」
「要趕上啊!再快點!」瘦高男子的妻子摟著兒子哭喊道。
「你這是白白送死!」
一中年婦女突然道:「老村長,我丈夫跟晏老師上山了,還沒回來,可能是雨太大了不好下山,要不我去接他們一趟?」
瘦高男子下意識地停了一下,回頭伸手想拽晏婉如,但當他抬起頭,看著即將要把他們吞噬的泥石流,他臉色一變,再顧不上晏婉如,頭也不回地跑向我們。
「給我閉嘴!」老村長喝了一聲,原地沉默了許久,突然轉身對著後面的村民道:「全村人聽著,拿著家裡的貴重物品,全去村後山坡,狗子,你去背周大媽,注意別讓老人家淋浴,大丫,你去幫你三叔公,記住,一定照顧好孩子!」
可笑的是,我自己竟然也回答不出來。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我更笨的笨蛋了。
幾分鐘過去,看著漸漸褪去的村民,我終於長舒一口氣,等楊義家親戚也抱著用塑料布包裹的貴重物品離開后,我左右看了看,和楊義一起出了院子,跟著最後幾個往山坡上移動的村民過了去,慢慢爬上坡。
我把眼睛上的雨水抹乾凈,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聽了我和晏婉如的事兒,村裡人都看不起我,說我貪生怕死,說我忘恩負義,但,只有你不一樣,你信了我,信了我的話,說真的,我當時心裏特別暖呼。」
我臉色蒼白的可怕,我知道,晏婉如完了,距離太遠,根本沒有人能救得了她。即便是世界級的短跑冠軍能用最快速度跑到她面前,卻也無法將不能走路的晏婉如背回到山坡上。
我重重一點頭:「好!那這一回!就算我求你!請你再信我一次吧!楊義!對不起了!」沒等他說話,也沒等他反應過來,我瞬間繞到楊義背後,那把切青皮核桃的小刀已然被窩拿在手中,架在了他脖子上。
「真來了!真來了!」幾個婦女跌坐到地上,傻愣愣地看著遠方。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我最後再說一遍!泥石流要來了!如果你們不想死!不想讓自己親人死!那就馬上離開村子!村裡這種土牆根本擋不住一次衝擊!呆在家裡的都得完蛋!」
我道:「想要你們兒子活命!就馬上讓全村人轉移!村後面有個山坡!那裡足夠避開泥石流的衝擊了!快去!現在!馬上!」見他們仍一動不動,我怒不可遏道:「我只給你們十分鐘時間!如果十分鐘以後村子里還有一個人!我發誓!這把刀一定會插在你們兒子的脖子上!不信的話你們就試試!」面對隨時都可能襲來的危機,我內心深處的那股子狠勁兒被瞬間激發了出來。
晏婉如和瘦高男子顯然也發現了身後的異樣,他們邊瘋狂地向我們山坡這裏跑,邊回頭觀察著身後。幾個眨眼的工夫,山頂的泥石流已然蔓延到了半山腰,還在以鬼神般的速度山腳殺來!
楊義母親嘶叫道:「顧靖,楊義是你朋友!你就這麼對他?」
我吸了兩口氣,對著眾人合上的院門喊道:「別說我事先沒提醒過你們!話我已經帶到了!是你們自己不想活!跟我沒關係了!」
一轉身,我必須盡量尋找一個可以避險的地方。
在宛若驚濤駭浪的泥石流面前,晏婉如躺在泥里的身影是那般渺小,看著她對世間尚有絲留戀的眼神,看著她對著錢包裏面的照片淚流滿面,一股叫不出味道的情緒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說話間,泥石流已呼嘯著衝到了山腳!
望著遠方雲端,我向前邁出了一步!
村民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楊義看看我,抬步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也跟著爹媽回了家。
「可是什麼?現在跑下去也來不及了!只要下了這個山坡!誰也逃不過一個死!」
楊義父親怒吼地指著我:「他差點把你命要了!算什麼算?」
站在一個個院門前,我連踢帶踹地敲響了門,扯著嗓子喊道:「泥石流要來了!趕緊跑!泥石流要來了!」暴雨中,我的聲音是那般渺小,不甘心下,我再次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快點!」
面對瘦高男子的舉動,所有村民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急了,喊聲,哭聲,雨聲,哀聲,交織在楊村上空。
「老村長。」我看了眼面前的一百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齊了嗎?」
明明怕得要命,只想龜縮在人群的背後等待泥石流停歇。明知道一旦下了山坡,自己就已經是個死人。明明恨她恨她的要死,卻又飛蛾撲火般地沖向她。
楊義呵呵一笑:「說這個幹嘛,咱們是朋友,我不信你信誰?」
我瘋了似的叫道:「你不是罵我貪生怕死嗎?你呢?你在幹什麼!?」
有個心軟的老太太流著淚道:「可是……」
大家全部屏住了呼吸,視線全集中在拚命奔跑的晏婉如和瘦高男子身上。
兩分鐘過去了,老村長在五六個憤怒的村民的簇擁下走進我所在的院子,「放開孩子!有話跟我說!」
爬上去,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臉上、身上,我實實鬆了口氣,可是,心情卻高興不起來。
泥石流翻滾的響聲越來越近。
看著村莊里忽隱忽現的燈光,想著泥石流襲來,這裏只會剩下一具具屍體,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頓時湧上心頭,我掙扎地攥緊拳頭,狠狠錘了山坡一拳,咬咬牙,我把背包甩到泥地上,撒開步子,又折身跑回了村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但我只清楚的明白,哪怕還有一絲選擇的餘地,我都不願動用這個方法。本心來講,我終歸是個比較善良的人,我不希望有人死,真的不希望。
「是。」一個青年快步跑向山峰。
「好。」遠處,我隱約從山腳附近看到了晏婉如的身影,不再多想,輕輕拿下了放在楊義脖子上的刀。
他說得不錯,掠著樹枝沙石的洪流眼看就要殺進村莊,只要他在晏婉如身邊多停留幾十秒,那他也無法回來了。
「都回過身去!不要看!」老村長咬牙道:「這次不怪大寶他爹!距離這邊太遠了!那種情況!換了誰在也救不了晏老師!」
「小夥子!快回來!別去!」
回去?
老村長道:「你別去了,二娃,你嗓門大,到山腳喊喊,讓他們儘快回來。」
楊義父親沖了上來,一拳打向我。
「怎麼回事?」
我歉意道:「如果我說,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們全村人都會死,你信嗎?」
我堵住幾乎要被震聾的耳朵,抬頭望著天,低頭看著地,表情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的情緒。聽楊義說過,這場雨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下了三天三夜,如果暴雨照這個勢頭繼續降下,我敢打賭,那可以吞噬一切的泥石流隨時隨刻都有可能襲來,要是等肉眼看到它沖向自己,以人類的速度,是決然無法和大自然抗衡的,那時,必死無疑!
老村長抬頭看了看天,搖頭道:「幾十年前村裡是發生過泥石流,但泥石流只到了山腳沒多遠就停下了,沒有波及到村裡,現在的雨比起當年還要小上一些,就算有泥石流,也不會淹沒村莊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大家對我怒目而視:「你不是說有泥石流嗎?哪呢?在哪呢?」
我喊道:「誰也不許走!」
老村長道:「我不能拿這個賭,好了,大家都回去吧,隨時注意著山上的變化,有情況馬上通知我。」
「都別哭了!」老村長回頭看著他們:「只要人還在!多少個村子也能建起來!這回是咱們命大啊!咱們都得謝謝人家小夥子!要不是他!你們還能在這兒哭、還能在這兒叫嗎?都給我堅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