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花開香滿袖》目錄

第十五章 怨憎會(三)

第十五章 怨憎會(三)

「帝都?」韓燼沉默了片刻,手指一下一下的磕著窗欞,「那他身邊……可帶著一名女子與一個孩子?」
她曾經那樣信任他,以為天下之大非他莫屬,從此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隨他而去。
共處一室,很容易發現破綻,青龍會答應嗎?
「……你究竟在哪裡……」
……
大部分時間里,他都只是靠在窗邊,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的思考著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事。他從前也經常如此,她喜歡看他憑窗沉思的神情,可是如今想來,應是在步步經營,寸寸思慮吧?
青龍不慌不忙的答道:「是我徒弟鄭三白。」
「沒有!」
「青龍,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白虎答道:「的確有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子,女子卻沒有。」
青龍淡淡答道:「十萬大山苗寨何止千百,屬下並未找到蘇嬴的下落。」
他的回答表面還算恭敬,看來那些吃裡扒外都是背地裡的勾當。
只要在韓燼發現之前把她交給百里淼,那至少找到凰引圖的功勞會記在青龍頭上,總比為了等虛無飄渺的口訣而被韓燼發現破綻要實在多了。
那時在鹿鳴城中,他曾買過許多東西給她,這支刻成竹枝形狀的綠玉簪,樣式簡單,雕工卻很精美,光華流轉,當時她很是喜歡……
「看方向,應該是帝都。」
可到頭來,她幾乎付出所有,卻從未真正看透過這個人。
甚至比起青龍,她更不想面對韓燼。
一貫的溫和悅耳,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罷,桂兒一咬牙:「想是想到了一點……可是你不讓我動,我怎麼寫給你?」
青龍又答道:「祭壇遺迹早已毀去多時,屬下也沒有任何發現。」
「有很多符號圖標,我說了你也不明白。」
然後她聽到了韓燼的聲音:
聽他猶豫,韓燼追問道:「去了哪裡?」
「你最好快些想起來。」那雙灰色的眼珠翻了翻,「否則到了公主那裡,我可不保證她會用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子來折磨你。」
她幾乎是倉皇的,緊緊合上眼睛。如果可以,她多想捂上耳朵,不看,不聽……不要想!
離開的那一夜,什麼也沒帶走,包括這支簪子。
可是誰又知道,如此溫和的笑容之下,藏著多少算計?
如何是好?
下一刻,桂兒便見到玄武的臉出現在她視線里,上下左右的看了看,回稟道:「宗主,真是鄭三白,不過好像受了重傷。」
青龍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念,我寫。」
「韓燼已經找到了我,再把你帶在身邊太不安全。」青龍似乎是嫌她太笨,語氣不免有些嫌棄,「越早把你交給公主,我就越安全。」
她被青龍安置在最裡面的座椅上,車廂不大,她的身子只能彆扭的歪斜著,眼角的餘光剛好能看到倚在門邊窗下的韓燼,
馬車又動起來,沒過多久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她現在這副模樣,要怎麼耍花招?桂兒心中不禁暗嘆,就算她真的可以動彈,也不認為向韓燼求助的結果和落在青龍手裡會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車中二人,一人不能動,一人不願動,一路惟聞馬蹄之聲,聲聲不斷。直到馬車再次停下,玄武在車外道:「宗主,前方已至梟陽國界,白虎有事稟報。」
青龍道:「當時他受了很重的傷,好不容易回到了南濛,正被我遇上。我與他畢竟算是師徒一場,想著在梟陽找個好些的大夫替他治病。」
想到這裏,她又覺得一陣噁心,急忙閉上眼睛,逼著自己轉移注意力。卻聽到此時韓燼說:「……既然如此,你先將鄭三白放到車上,我有急事趕去四春城,你只需獨自騎馬便可。」
韓燼又問道:「蘇嬴呢?」
桂兒眨了眨眼:「哪有一天就想起來的……」
果然,青龍猶豫了一下,但他立刻答道:「給宗主添麻煩了。」
桂兒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若是她真的落在了百里淼手中,不說公主府高手如雲逃脫無門,就算只是為了她與韓燼的往昔,這位野心勃勃的公主也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桂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間卻越蹙越緊。不寫口訣,就要送去見百里淼;可寫了口訣,青龍還會留她的性命嗎?
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個男人,因此青龍將她像一袋米一樣抗進了車裡,隨手扔在最角落的木板上,撞擊的疼痛讓桂兒差一點暈過去。等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開始行駛起來。
元寶會不會聽他的話?
韓燼沉默下來,片刻后沉聲命令道:「上馬,速去四春城帝陵。」
韓燼的手一停:「沒有女子?」
誰知回到房中,還沒有換藥,青龍便解開她的啞穴問道:「口訣想起來了沒有?」
青龍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起身道:「你等著。」
韓燼輕笑一聲:「他已經回了梟陽國,你在山裡找,自然找不到。」頓了頓又道:「我問的不是這件事。」
韓燼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角落裡那個渾身髒兮兮傷得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的「鄭三白」,他甚至都沒有朝她的方向看上一眼,只是催促玄武和青龍二人儘快趕路。
桂兒一驚:「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提到公主?難道他不打算親自逼供了?
韓燼這才慢慢睜開眼睛:「情況如何?」
韓燼似是十分好奇,「喔」了一聲,道:「此人不是在上次蒼山紫院一役中失蹤了么,倒被你找回來了?」
一到下榻之處,青龍便藉著換藥之名將「鄭三白」接到自己房裡,韓燼心中有事,又急著去見百里淼,便沒有多問,桂兒也巴不得能離他遠一些,被青龍接走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事,卻讓她心中稍微送了口氣。
她聽到他輕柔低啞的聲音,像咒語一樣回蕩在狹窄的車廂中: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一動不動的望著那一線翠綠,然後慢慢的,將簪子送至唇邊。
桂兒聽得心頭一陣狂跳,他說什麼?讓「鄭三白」與他一起坐車?
那一夜,那句「我恨不得立刻將那女人殺了」言猶在耳——不,決不能讓百里淼知道她在這裏!
他依舊是那副安靜沉穩的模樣,淡淡的藍色衣裳熨帖飄逸,五官英挺,即使是沒有表情的時候,唇邊也帶著三分笑意,讓人一見之下便生出親近之感。
四護法之一的白虎負責刺探情報,向來神出鬼沒。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柔,上前輕聲喚了一聲:「宗主。」
她回過神,才發現這是韓燼的聲音,忍不住睜開眼睛,意外的見到那個藍衣的身影正抬起手慢慢抽下自己的發簪,任由髮髻鬆開,墨如鴉羽的長發散落一肩。
說罷下馬,親自將渾身僵硬的「鄭三白」抗在肩上,桂兒聽到他用傳音入密說了一句:「躺著別動,別耍花招!」
一問一答之間沒有停頓,聽起來竟然還挺合理,桂兒不由對職業殺手青龍有些刮目相看。如此說來,那張人臉應該是他的徒弟「鄭三白」的臉,只是不知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變成了一張麵皮?
「公主已到四春城,屬下尚未探得扶月侯與南山君的行蹤,但侯府大部分人都在四春城附近出現,想必他們也不會太遠。」
桂兒這才明白青龍為何會出現在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那個方向正是朱衣門遺迹的所在之地。只是不知道韓燼需要他在遺迹中尋找的是什麼東西,又是否和凰引圖有關?
他舉起手裡的簪子,迎著陽光端詳,光線在簪尖暈開成模糊的光點,桂兒一瞬間怔住了——這支簪子,竟是她的!
這段難熬的旅程,直到暮色四合時分方才終止。
他們到了四春城。
韓燼卻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帶著的是什麼人?」
周圍再度安靜,桂兒卻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憂。他果然來了梟陽……可為什麼是一個人,白洛和青暉呢?他為什麼不去和百里垚會和,反倒要去機關重重的帝都?
梟陽不是大國,四春城更是毗鄰湮州,城如其名,四季如春,花開似錦,為梟陽曆代帝王的陵闕所在,這次殤陽王的國葬也是在此城舉行。
她輸在那種溫柔得彷彿連冰雪都能融化的笑容中,一次,又一次。
粗噶沙啞的聲音響起:「宗主在哪裡?」
這還是離開之後的兩個月里,她第一次看到他。
一聲輕微的嘆息傳進她的耳中。
趴在車板上的桂兒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青龍的腳在馬肚子上踢了踢,車便停了下來。
「青龍,宗主要見你。」
「一天前出了關,沒有去四春城,屬下得來的消息,他似乎……」
從桂兒的方向只能看到對面停著一輛真正能稱之為「馬車」的大車,粗大結實的輪軸,連接處的銅片閃閃發光,車轅上還雕著簡單卻華麗的花紋。
如今再次看到他,難言的酸澀無法抑制,伴著莫名的恨意,一一湧上心頭。她多想轉開身子,什麼也不要看到,怎奈身不由己,只能閉上眼睛。一時間雜念頻生,心緒起伏,苦不堪言。
不只是這一次,好多年前,他們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她將他當做無話不談的朋友,把所有的秘密都與他分享。可是大祭司焦重叛教大開殺戒的時候,作為焦重最信任的義子,他卻沒有對她吐露過半分內情。
他一個人照顧得了元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