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卿可願
「強迫她？我是什麼人，用得著強迫？你看得到，這些，這些，全是報酬，年輕女孩子嘛，喜歡粗暴一點兒……」
他已經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妻子被迫為女兒的任性愚蠢買單，受到侵犯，所以並沒有和女兒溝通，而是告訴了正在吃藥治療的妻子：「聞老師的電話，找有初，你接嗎？」
她力已竭，眼前一黑，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不用我教你怎麼做吧。」
「是她一廂情願，還是你順水推舟？好叫自己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
既然從未得到過，為何還是會有劇烈的失落感？
鍾晴從床上滾下來，虛弱地哭泣：「媽媽，媽媽，我的手……」
不不不，他只不過當你是米飯粒、蚊子血，他說要虐待你，就是要你萬劫不復，絕不會心慈手軟。他的報復又准又狠，令葉月賓身心都受到重創。
這一耳光將葉月賓打蒙了，她定定地望著眼前這齷齪的男人。他的臉上，脖子上有抓痕，最狠的一道幾乎抓破了他的眼球。
見葉月賓如死一般沒有動靜，他上前將這十幾年前的孟麗君使勁拉了起來——赤裸的胴體毫無遮攔地展現在他的眼前。絕不是欣賞，而是審視，那目光再沒有一絲情慾了。她當年怎麼嬉笑來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
「啊，我竟然忘記了——她一身演戲本領都是你傳授的，你講真話給她聽，說沒有被侮辱，她會不會信？抑或更絕望！」
葉月賓實在沒有辦法解開繩結，一把將瑟瑟發抖的女兒緊緊摟在懷中。
「還是你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已經看不上你了。」司徒誠輕輕地哼了一聲，「葉月賓，別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謊言，而是失信。」
怎奈使君有婦，羅敷有夫，所以唱做俱佳的葉月賓，做不到這句戲詞，可也忘不掉。
一向給人以柔弱感覺的她處於出離憤怒的狀態，力氣大得驚人。司徒誠哼了一聲，撂開手，反過來給了葉月賓狠狠一耳光：「閉嘴！」
不是不心動，葉月賓自小便在那個多愁書生、多情小姐、嬌俏紅娘的世界打滾，怎麼會沒有一點兒綺思？
他整了整頭髮與衣服，居然好整以暇地坐下，非常斯文地蹺起腿，手支著太陽穴，欣賞著葉月賓一邊哆嗦，一邊幫女兒整理衣服。
「我早該想到是他通知你。」司徒誠長長地冷笑，「記
他們幾乎是同時掛機的。
「不錯，我從來不強迫，所以當年才被你耍了一道。」司徒誠語調輕蔑，像一條毒蛇，一寸寸地纏上來，「你憑什麼以為我會選徐娘，舍少艾——總不會以為我還念著你吧。」
「放過？你們母女可曾放過我司徒誠的兒子？」
「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司徒誠看也不看氣若遊絲的葉月賓，開始收拾珠寶鈔票，「我對你那個張牙舞爪的女兒已經沒興趣了，對你，更提不起興緻。」
這番話令鍾有初更加絕望，更加寡言。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出現了，而司徒誠放出來的那些狠話正在逐漸地顯示出它們的效力。
他平靜到一如在做格陵重工的來年展望：「等你女兒醒過來，一定以為母親做出了巨大犧牲，痛不欲生，你敢不敢告訴她真相？告訴她今天所遭受的果，都是昔日你種下的因？」
她飾孟麗君，嫦娥演成宗，一折《游上林》，眼角眉梢都是戲，將風流天子對少年大學士的繾綣愛戀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葉月賓作聲不得。
葉月賓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寒。捫心自問，她是否挑逗過他？玩弄過他？虧欠過他？現在的代女受過是否也有一絲心甘情願在裏面：「都是我的錯……你放過我們吧……」
看到女兒再度痛哭失聲，直至悲慟，葉月賓才離開。當家人發現時，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精神分裂癥狀。
「不！」葉月賓聲嘶力竭，拉起幾乎無法站立的女兒，「我們走。」
「醒了？」葉月賓推開門，「那就出來吃點兒東西。」
鍾有初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格陵的公寓里。她從床上跳起來，身上是全新的衣褲——不堪的回憶一時全湧上心頭，她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卻嘔不出東西。
昏昏沉沉的鍾晴沒有聽懂母親話中的含義，可是當司徒誠再度獰笑著鼓掌，然後葉月賓又把她往衛生間里推的時候，她明白了。
葉月賓破門而入時看見了地獄。
葉月賓狂笑著掙脫女
她真的再沒來糾纏過他。
葉月賓立刻衝上去廝打這齷齪的禽獸，崩潰大叫：「放開她！」
鍾晴受到了極度驚嚇，眼淚雖止住了，小小身軀還抽搐著，抽泣著，眼神渙散，隨時要暈過去。
他也疲了，煩了，被指甲劃破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什麼興緻都煙消雲散。
「不過，今天之後，我會告訴所有人，我已經得到了鍾晴和她的母親——我不認為有人敢懷疑我的可信度，她的文身，你的胎記，我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她對鍾晴說：「算了，不要再發明星夢了，留在家裡備考吧。」
葉月賓整個身體都僵直，繼而開始抖動，大腦一片狂亂，四肢不聽指揮。她離門口只有兩三米的距離，可不知為何，一步也挪動不了。
「是的，」葉月賓回答，「不會再來了。」
安頓好女兒，葉月賓一步步地朝司徒誠走過來。
半夜，她摸到女兒床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直到她驚醒：「……媽媽！」
「走？」司徒誠冷冷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就這樣走了？真輕巧！」
她輕聲慢語：「有初，你知道什麼叫『人盡可夫』嗎？」
不會有人傻到一直等，她欲掛上話筒，發出的動靜卻驚動了那頭兒一直等待的男人。
司徒誠說過的話成真了，母女之間並無信任可言。
「媽媽！」她手一松，鍾有初整個人摔倒在地毯上，勉力撐起上身，每個字都在發顫，「我們走，我們回家。」
葉月賓頭痛欲裂，無從辯駁，只能艱難回答：「小孩子一廂情願……」
她聽見衛生間里的洗衣機轟隆作響，而母親的身上傳來一股香皂的味道。
葉月賓將她的胳膊扯得幾乎脫臼：「你乖，一會兒就好了。」
鍾有初被折磨得晝不能醒，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全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她明明暈倒在洗手間里，可是魂魄卻出竅了，那張床上發生的所有噁心污穢，一遍又一遍，歷歷在目。
今天，她打掉女兒手裡的碗筷：「不要再愛聞柏楨了，不值得！」
司徒誠的回答冷酷真實：「我這是看得起你。」
聞柏楨逃離了格陵。
他不知道鍾晴的手機開始收到無數措辭赤裸的簡訊，葉月賓便讓手機停機了。躊躇了很久，他才打到她家裡去，鍾汝意接起：「……請你等等。」
聞柏楨是他的獨子，是他
她不相信那個禽獸會輕易放過自己容顏不老的母親，那葉月賓還有什麼好說？她對女兒的教育不過是失敗而已，而司徒誠不要她，才是最大的恥辱。
葉月賓心裏是否真有這樣的念頭，她自己都沒辦法深思，這可憐又可悲的母親已經被司徒誠的言語鞭笞得足夠：「我……我會讓她明白……」
她竟天真地認為被迫脫光衣物已經是最大的羞辱。葉月賓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捂著臉跪下去：「司徒先生……請你放過我們……」
而司徒誠正大力捏著她的下顎，迫使她張開嘴。
「以後的路，你們母女倆就好好地走下去——我且看著呢。」
「而且你大可以放心，這種好事，他們只會口耳相傳，不會張揚。」
司徒誠的聲音輕描淡寫：「走啊，只管走出去——我差點兒忘記，你本來給她請了家庭教師，就是不打算長久做這一行。」他竟然還笑出聲來，彷彿是在欣賞猶做困獸之鬥的母女，「鬧出這麼大動靜，可見有人來嗎？你以為這麼幸運能夠上來，就一定能夠下去？好，你們只管走出去，試試看。」
她面容姣好，身體輕盈——十幾年前，確是司徒誠喜歡的類型，可時間一向對女人更殘酷，現在的葉月賓對於司徒誠來說，已經老到足以令他眼中充滿了不耐與厭惡。直到她不著寸縷，司徒誠才冷冷開口：「當年你先是欲拒還迎，后又三貞九烈——現在倒肯為女兒做出這樣的犧牲了？」
這個女孩子再不會問他什麼叫做love at first sight，再不會趕走他的女朋友，再不會逼著他看大腿上的刺青，再不會對他射出愛的子彈，再不會不知羞地幻想自己和他生出什麼樣的小孩，再不會罰他老了替她推輪椅。
「明白什麼？明白柏楨乖乖地給她做了四年的家教？明白柏楨正月里不來看我，卻跑到晶頤和她談判？明白柏楨昏了頭，連一樁小生意都不肯轉手——你怎麼知道鍾晴在這裏？」
鍾有初立時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葉月賓冷冷地端詳著女兒——她真的不相信，女兒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她教出來的。那帶一點兒斜視的丹鳳眼，天生就該嬌媚多情，現在卻死氣沉沉，她痛哭流涕：「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愚蠢任性
他雖然和聞柏楨的母親離了婚，失去撫養權，但對這個兒子一向上心，上心卻不細緻，等兒子入了局才驚覺——他這四年來如何浪費時間在這小戲子身上。
明天，她又將複習資料都撕碎：「考試還有什麼用！」
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每個人都守著自以為是的那個真相活著，痛苦著，卑微著，憎恨著。
明天，她又抱著女兒痛哭失聲：「把它忘了吧，這不是你的錯。」
這小戲子的軟硬不吃令他足足十五分鐘不能達到目的。
葉月賓默不作聲地開始解身上的衣服。
謝幕時，領導們上台與演員握手。未卸妝的她，長長的水袖拂在他的方形袖扣上。掌聲如雷動，花香熏得頭疼，他竟靠近她的耳邊，輕輕挑逗了一句——卿可願，常在上林伴君王？
母女倆互相抱著，就覺得安全一些了，葉月賓也能說出些連貫的話語來了：「司徒先生，您是有頭有面的人，這樣強迫一個女孩子……」
「沒有什麼，鍾晴還是處女？哈，那種東西，能做假的太多了，不是嗎？所有人都會很願意相信——他們巴不得有這麼一個人，首先得到了鍾晴，那他們就可以開始排隊了。至於你，買一贈一，很有情趣。」
處在地獄之中，受煉火之苦，也不會比此刻更難熬。回憶滾滾碾過，葉月賓的血肉在一寸寸地爆裂，她一邊將女兒拉起來，一邊求饒：「她還是個小孩子，她懂什麼呢？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對不對？」
母女倆回到雲澤，有初再提及報警，葉月賓就發狂了：「有證人嗎？你？那些家教全都是你去報性騷擾而被開除了！還會有人相信你說的話嗎？不會了！有初，不會了！以後我們說什麼都沒有人會相信了！」
鍾晴已經沒有力氣了，兼之五內俱焚：「媽媽……我求求你，不要……我以後都會聽話，我們走，我們……」
保險柜已經打開，床上、地上散落著大把美鈔和各式珠寶，女兒的手腕被反縛著，幾近半裸地在這一片珠光寶氣中掙扎呼救。她已竭盡全力仍不能脫難，噴薄而出的眼淚哭濕了整個頸窩與肩頭。
今天，她把女兒堵在衛生間里，認真地表示：「我並沒有被司徒誠侵犯，他一直在撒謊。」
葉月賓一直到死，都沒有講出實話。也許是因為事實太殘酷，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會信，但一切都並不會隨著她墜樓的那一刻終結。
她一向最喜歡
這聲音並不平靜，但已經竭力做出迎合的姿態。聽了這樣荒謬的回答，司徒誠反而笑了起來：「有趣！有趣！」
葉月賓交叉著雙手，面無人色：「司徒先生，我知道你從來不強迫……」
葉月賓打人的力氣那樣大，但抖抖索索地無法將女兒的手腕解開，她仍然不停地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葉月賓正在奮筆疾書，置若罔聞。隔了半個小時，她拿著信走出房間時，才看到話筒仍擱在桌上。
司徒家的人，臉龐清秀之餘，那長長的眼角都蘊含著一股邪氣——還和當年來看公演時一模一樣。
葉月賓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沒有得到過自己，會將自己視為白月光，硃砂痣。
因為說得太快太急，鍾有初咬著了自己的舌頭，疼得眼淚立刻流了出來。
「報什麼警！」葉月賓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有初，我沒有被他侵犯。」
「站起來，」司徒誠指著她，命令，「站起來——讓我好好看看。」
「媽媽！」這心情比自己被侮辱更加絕望，鍾晴哀叫著，拚命反抗，「媽媽！你這是要幹什麼？我們走！我們走啊！」
葉月賓絕望地揮著胳膊：「不……沒有……」
永無止境。
明天，她又逼女兒發誓：「我被司徒誠侵犯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你知道我們家鍾晴從來不去陪酒。……不，沒有那回事……」葉月賓急急地解釋，又摔了電話，「不！」
「別告訴我，連你也不知道聞柏楨的身份。」司徒誠冷冷甩開手，她重又癱軟在地，「我司徒誠的兒子，豈容你們這對戲子母女隨便玩弄？」
如晴天霹靂炸在了葉月賓的頭頂：「這是從何說起……」
明天，她又半夜坐在女兒床邊：「你一定要得到聞柏楨，一定要玩弄他，然後再拋棄他。」
今天，她抓緊女兒的肩胛搖晃：「這全是為了你，你要永遠記住，這全是你的錯！」
出事那天是鍾晴的陰曆生日，到了陽曆生日那一天，聞柏楨打她的手機卻打不通。
「鍾有初，」他說，「……我確定一下，你以後是不是不再來補習了？」
再沒有通告電話，女兒一天到晚失魂落魄，本來就無心工作，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葉月賓去溝通過一次，回來后就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任由丈夫與女兒不停拍門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