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桑嬋第二代
王剛說桑嬋喜白衣，於是少女第二天開始就著白衣。
「為什麼不是我？明明應該是我的！都該是我的！我的！」眼淚好像瀑布般源源不斷流到龐彎腮邊，鑽入了頸窩，打濕了她衣襟大片，「為什麼我是她？為什麼她不是我？」
王剛默不作聲，背脊僵直，袖子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坐！吃！」龐彎看也不看他，言簡意賅朝他扔來一雙筷子。
「王剛，你太優秀了。」她挑起王剛的下巴，用最溫柔，最甜蜜的笑容面對他。
所以當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人五花大綁捆在柱子上時，不由得茫茫然。
「為什麼？為什麼？！」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龐彎的眼眶裡冒出來，她臉紅，鼻子也紅，整個人就跟沸水裡撈出的蝦子一樣由內紅到外。
王剛說桑嬋仙子從來不發脾氣——可惹怒了小主子，他照樣還是會被打被罵。
王剛瞧她樣子微醺，猜測多半是醉了，便不動聲色道：「蓮素來品性高潔，濯清漣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白蓮又是蓮中最皎潔無暇的品種，自然沒有人不喜歡。」
蒙面人置若罔聞，鋼刀再入三分，王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嗷的一聲，被口急痰嗆暈了過去。
噠噠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龐彎丟開手中銅鏡，唰的朝來人看去。
哪知龐彎卻順勢撩起他的袖子，胡亂擦了把鼻涕眼淚，嘴裏不停哼哼唧唧：「王剛，你
既然什麼都拼不過女主，至少她還有年齡優勢。自己目前年紀尚小，還能修鍊培養，如果日後功夫到家，搞不好還能超越原型直接升級呢。
淅淅瀝瀝的雨終於止住，屋檐下緩緩踱出一雙玉色的軟靴，不沾半分泥濘，不落半滴細雨，顏色美好溫潤，彷彿那來不及掛雲的雨後初晴。
「王剛，你說白蓮花好看嗎？」她打了個酒嗝。
王剛見她笑靨如花，一時之間有點迷茫。
王剛垂下頭：「小的動作遲緩，請小主子饒命。」
「如此有骨氣？」蒙面人上前一步，那鋼刀已然嵌入了王剛皮肉里。
少女臉上的表情相當失望。
少女讓王剛叫她「小主子」，平時就幫她打點一下生活瑣事，偶爾得閑就說說江湖軼聞。少女很喜歡聽關於桑嬋的故事，總喜歡抓著細節問。比如桑嬋喜歡梳什麼髮型，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說話語氣如何……等等等等。
「包子！我的包子！」她憤憤提醒眼前人。
明晃晃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來者刻意蒙了面，聲音沙啞目光陰霾。
王剛瞧著一片狼藉的衣袖，咬牙切齒提醒：「小主子有話咱回去說……」
「你家那小主子，姓誰名甚？年方几何？」
「小人剛過而立之年，說書十余載。」王剛戰戰兢兢回答道。雖然這姑娘貌似
「姑姑姑娘有何貴幹？」他吞了口唾沫——眼前人不過十五六左右，杏核大眼黑白分明，鼓鼓的臉頰紅暈未退，看樣子養尊處優，不像盜賊匪類呀！
王剛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晚飯是龐彎親自去酒樓定的，點了幾個招牌菜，配上青梅酒，叫小二送上了雅間。
今天龐彎使鞭的力道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但王剛臉上並沒有顯出和平時一樣痛苦中又帶著些許陶醉的神情，反而有點扭曲起來。
毫無疑問，王剛的小主子就是龐彎了。拜月教聖姑眼見最受歡迎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桑嬋仙子，冥思苦想做了個重大的決定——她要用五年的時間，成為桑嬋二代。
「說書這麼長時間，應該見多識廣。」少女微微頷首，又道，「你今日在酒館中講的事，有多少是真的？」
一主一仆在鎮子里呆了半個多月，龐彎每天什麼都不幹，就對著鏡子練習「桑嬋之姿」，王剛只當她是桑嬋仙子的狂熱崇拜分子，也就隨她而去。
龐彎似憤怒，又似不甘的嘟起嘴：「是不是你們這裏的人，都喜歡白蓮花？」
「小人不曾。」王剛搖頭，桑嬋仙子那樣的人物，結交的都是武林頂尖高手，豈是他這般凡夫俗子能遇上的？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天王剛冒雨上街去買包子，忽然被人堵在
酒飽飯足后，滿臉暈紅的龐彎忽然抓起一個蓮花盤，開始傷春悲秋起來。
第二日少女給了王剛一百兩銀子，這是他說書十年也攢不下的錢，從此王剛就暫時留在了少女身邊。
不過他並不生氣，小主子打人呢，就用她腰上那細細的鞭兒一抽，輕輕落在皮肉上，酥酥麻麻一點兒也不疼。瞧著小主子惱怒的紅臉蛋，王剛有時竟然還覺得開心，盼著她再來一鞭。
「失戀了？中毒了？被人下蠱了？古里古怪！」龐彎看他一眼，懶得再理，轉身一甩袖子走開。
「小的是真不知啊真不知！大爺饒命！」王剛嚎啕大哭，衣領和褲襠一塊兒濕了。
「你病了？」龐彎奇怪，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卻被王剛躲開了。
王剛這才想起有包子的事，他將身子弓的更低，埋首道：「小主子饒命！小的剛才趕路太著急，不小心將包子丟水溝里了！」
王剛想莫不是要找我刺探消息？忙不迭道：「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王剛乖乖噤了聲。
她胡言亂語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有好事者朝這邊探頭探腦來。
「你家小主子今天差點就被餓死了，還不趁機犒勞一下自己？」龐彎很不高興他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問你，你可曾親眼見過桑嬋仙子？」
王剛身子一震，沒有說話。
龐彎今天一大早便差王剛去買吃食，如今餓了整整四個時辰，卻等只來這句話，她
王剛說桑嬋多食素食，於是飯桌上十天半月才出現一道肉。
「王剛！」她又叫一聲，嘴巴癟得不能再癟，表情萬分委屈楚楚可憐。
王剛在心底喘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王剛循聲看去，對上一張明媚嬌艷的鵝蛋臉。
普通人王剛說了大半輩子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因為說得太精彩而被人打昏擄走的一天。
王剛這才將屁股挪到板凳上。
「王剛！」她忽然大叫一聲，伸手去抓王剛的袖子，嚇得王剛趕緊從椅子上彈起來。
「聽說你叫王剛，我問你，你現在多大年紀？說書多久了？」少女笑眯眯看他。
哪知龐彎卻搖頭晃腦起來：「沒用的！回去也沒用！我心裏的苦，你們都不明白……」
哪知他這話音剛一落地，對面人立刻就砸了盤子。
「幹什麼？跟我鬧情緒？」龐彎杏眼圓睜朝他呲牙，「你還想挨鞭子？」
見過男人沒種的，沒見過這麼沒種的，蒙面人一下子僵住了，轉頭看向巷口屋檐下。
卻不曾想下一瞬間就有道鞭子砸在他身上：「啪」！
「你醒了？」忽然有少女聲音傳來。
王剛忍無可忍手起掌落，將她敲暈了拎出酒樓外。
「……小主子不是吃素么？」王剛看到滿桌的菜肉，不僅有些詫異。
少女很快又抬起頭看他，表情嚴肅，神情堅毅，彷彿在心裏下了個重大決定。
王剛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準
「拿來呀！」龐彎眉頭緊擰，聲音拔高，只見她手一甩，兩個翠綠的玉鐲相互撞擊，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
少女想了一會兒，方才點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認可。
那少女卻不知為何垂頭嘆了口氣，神色很是惆悵。
王剛疑惑抬起頭。
「拿來。」一隻細白纖細的手伸到他面前。
「怎麼才回來？」她的聲音還帶著嬌滴滴的童音，「買個包子而已，又不是要你去牽頭豬來殺！」
王剛不知她飛來這句有何深意，只能揣摩著答道：「不錯。」
「饒命？」龐彎眉一豎，眼一瞪，嘴一撇，「今日之事，只有砍了你的頭鹵來下酒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少爺？」他朝那團團的黑暗處叫了一聲，似乎在等待指令。
王剛說桑嬋不喜珠花，隔日少女一頭青絲就用緞帶綰起來。
王剛一怔，站著沒動。
「……不過小人朋友見過！」王剛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生怕她一個不爽就對自己舞刀弄槍，趕緊口舌麻利補充，「說書人之間常常會分享所見所聞，小人對桑嬋仙子的事，知道的只有多，沒有少！」
「難道你不知道，可以半路再買個饅頭回來嗎？！」抬頭一看，龐彎正手持金鞭凶神惡煞瞪著他。
「小、小的不知。」王剛竭力保持鎮定，奈何小腿不由自主開始哆嗦，臉上有液體滴答落下遮住了視線，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月色當空，美景如畫，兩個人吭哧吭哧大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