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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重逢

第二十七章 重逢

這種奇特的毒,很像她之前在「毒死你全家」課上學到的「烏蘭」,此毒專門施於見血的傷口,會讓中毒之人膚色先變藍再發黑,最終全身潰爛而死。但現下百曉生不光臉色發藍印堂發青,嘴角還不停流烏血,癥狀著實比她所學到的嚴重。
還未到顧溪居的院落,遠遠的便瞧見一片搖曳火光,夾雜著不真切的呼號。
——兩萬兩銀子,這是兩百普通戶人家不吃不喝積攢十年才能有的數!怎麼突然就天上掉肉餡餅了?
悄悄將房門撩開一條細縫,龐彎杏眸一瞟,只見百曉生直挺挺躺在地上,臉泛藍青,嘴角源源不斷流出烏血。
要面對突如其來的難題,要指揮如同散沙的英雄豪傑,還要迅速做出最合理的正確判斷,實在不是一門輕鬆的活。
「這個與你無關!」龐彎不想與他浪費唇舌,徑直將手伸到他胸前,「你給是不給!」她眉眼一棱,表情分外兇悍。
遠方旭日冉冉初升,映紅了山谷,燙暖了雲霞,唯獨顧溪居臉上是一片近乎透明的冰冷蒼白。
——既然百曉生中的是拜月教的毒,那麼她應該知道他中的究竟是何毒,至於能不能解毒,就要看這山莊里的藥材齊不齊了。
這群古怪的人走進了顧溪居的院落,龐彎眉頭一皺,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五千兩。」
乍一聽拜月教三字,龐彎怔住了。
「丁槐里!」他朝右側人命令,「帶上我的令牌,去藥王谷請葯神出山!」
窗外的天眼看就要蒙蒙透亮,遠處有凄厲的雞鳴遙遙傳來。
「不過我這裡有粒威力霸王丸,可以延遲毒性發作。」龐彎從腰間摸出一顆小丸放進顧溪居手裡,雙睫微垂,「至於要不要餵給他,由你決定。」
「四海為家。」龐彎朝他側頭扮個鬼臉——她當然不會四海為家,這隻是搪塞之詞。
「假如你不介意,我可以看看他的傷。」
我們堅強的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拜月聖姑龐彎小姐,為了付給賀公子的五千兩銀子,決定冒險偷偷摸回顧溪居的府邸。
「你不在的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他雙眸微垂,低低嘆了一聲。
「你去哪兒?」顧溪居在身後問一句。
「好了!」只聽一聲厲喝從顧溪居的嘴中發出,他沉沉環顧四周一眼,所有人即刻屏息靜氣,半點雜音也不敢發出。
「你的心思比以前複雜了。」顧溪居靜靜望著床上人,忽然開口。
顧溪居點了點頭,似乎並無意追問。
「說的對,確實與你無關。」他再嘆一聲,就這麼靜靜坐著,再無多話。
「可有解藥?」顧溪居在一旁著急問。
她想起了教主叔叔交給她的任務——奪玉龍令,廢顧溪居,並取而代之。
「盟主!百曉生無能,沒能完成任務,還請盟主責罰!」
「……先留下吧,幫我照顧軍師。」顧溪居合上雙目,面頰蒙上一層倦意,「我需要一個懂毒術的人留在這裏。」
乾脆利落的幾聲吩咐下去,原本驚惶的眾人彷彿又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運作起來。
顧溪居的眉頭微微擰起,幾不可查。
這一看便愣住了。
「拜月宵小!老子要抽他們的皮扒他們的筋喝他們的血……」
莫非有人縱火?龐彎三步並作兩步縱身躍上房頂,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沒把握。」龐彎如實相告,「他有可能身中數毒,解起來非常複雜。」
悄無聲息溜進房東翻西摸,發現幾乎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唯獨裝銀子和衣服的包裹不在老地方,憑空消失了。
「中毒?!那血霸還會用毒?簡直可惡至極……」
龐彎心裏某塊地方忽然塌軟下來。
「還怪我?」他又問一句,聲音低沉,彷彿自言自語。
「私扣員工資產是犯罪!」龐彎雙手緊握成拳,恨得牙痒痒。
這明顯的疏離和濃重的防備,終於讓顧溪居的嘴角輕輕翹起來。
聽這群人議論內力被吸,龐彎正暗自猜測是不是吸星大法再現江湖,只聽百曉生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響起:「那拜月教好生歹毒,竟培養了血霸這樣一個怪物!不僅吸人內力,還要榨乾對方血肉!盟主,萬萬不可讓那怪物入世,不然江湖定將大亂啊!」
龐彎張嘴正欲詢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與我無關。」她倨傲僵硬的回答。
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武林盟主的府邸上飛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溶於茫茫山霧中的身影,彷彿擁有無窮吸力的蒼穹,朦朧飄然起來。
沉默片刻,他將那藥丸放進了百曉生嘴裏。
龐彎摸了摸鼻子,訕訕的笑。
時間流逝,夜深露重,山莊里漸漸恢復了平靜。
龐彎直接搖頭:「他的毒我真解不了,你去請唐門的飛鳳姑娘才是正道。」搞不好這毒連唐門當家都解不了呢!到時只有勞煩藥王谷的人出山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那天我只是按規矩辦事。」他略顯疲憊的補充一句。
顧溪居接過那藥丸,眼神晦暗不明的看了龐彎一眼。
查探完百曉生身上的傷勢,龐彎的臉色凝重起來。
「露葵!」他叫了一個陌生名字,應聲而出的赫然是眼眶微紅的侍女甲,「送軍師回房,先用雪參壓住毒性,記得在葯里加一味楓香脂!」
龐彎無可奈何,終究飛身落了下去——以武功來論,她若是孫悟空,那人就是如來佛祖,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她根本沒有逃開的可能。
紫衣人緩緩轉過臉,龐彎心中一動——數日不見,顧溪居依舊風姿卓絕,只是臉上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倦色。
直到對方行完一套完整的心法,打坐運氣定了神,龐彎方才期期艾艾走了過去。
龐彎這才想起自己夜探山莊的真實目的,趕緊朝他伸出一隻手:「你把我的包裹藏到哪裡去了?」那裡面還藏著一千兩銀票!
至於要不要找盟主大人討回上個月的工資,唔,她暫時還沒想好。
龐彎全身的寒毛都開始倒豎,「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呀?」她瞪他。
「我要他活著。」他看著她,溫柔而堅定,「僅此而已。」
「不敢。」龐彎笑了笑——她說的是實話,何必怪呢?人家盟主有盟主的立場,她永遠無法改變,只要躲得遠遠的,獨善其身就行了。
龐彎一怔,咬住下唇。
這個世界顯而易見沒有工會,於是她決定自己為自己爭取權益,秀髮一甩,下巴一翹,大腿一抬雄赳赳便朝外走去。
來到房頂上,悄悄掰開一塊瓦片,她故技重施開始偷窺。
龐彎怔怔看著那殿內臨危不亂髮號施令之人,心頭湧起一股朦朧的複雜。
——原來這就是武林盟主真正的樣子?
「彎彎,既然你不願做我的婢女,那我花錢雇你照顧百曉生,好不好?」他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眼中閃爍著柔和亮光,「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一萬兩夠不夠?還是你想要兩萬兩?」
唉,看來還是只偷令牌就夠了,武林盟主這麼傷身又傷神的工作,還是留給顧溪居那樣的勞碌命吧!
顧溪居的嘴角又翹了起來。
龐彎搖頭:「我只懂一點毒術。」
她要拿回自己的包裹,那裡面有一些藥物,另外還有大約一千兩銀票。
百曉生吃了威力霸王丸便沉沉睡去,呼吸平穩而清晰。
顧溪居深深吸了一口氣。
僕從們正陸續抬著一些看起來像屍體的東西朝園中走來,面色沉重,而打頭陣的,赫然是衣衫襤褸滿身血跡的百曉生!他在兩人的攙扶下蹣跚而行,原本俊秀的書生臉白得像一張紙,眼神空洞缺乏焦距,好似魂魄精氣都被抽走了似地,多邁幾步就要馬上倒下。
一道紫色身影俯下,探過他鼻息脈搏:「他中毒了。」
——這傢伙向來聰敏狡詐,怎麼會突然被傷得如此之深?她心裏到底還是放不下。
——運功療傷是所有高手最易受傷,同時也是最有可能走火入魔的時候,她還是盡量避嫌。
——這個人啊,這個傳說中最年輕的武林盟主,身上背負了很多很重很重的包袱,雖然他心中最寶貴的位置早就留給桑嬋仙子,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毫無保留的忽視其他人。至少,至少他是真關心自己的同伴,不是嗎?
「其他但凡有見過血霸的,將它所使用的招式和樣貌通通與我回憶一遍,一個一個來!」
「……想不到對方如此厲害,竟一連傷了我們十余高手!要不是軍師先生機智過人,恐怕要全軍覆沒……」
只聽咣當一聲,似是有人下跪,緊跟著是更大的撲通聲,房間頓時傳出連續幾聲驚呼:「軍師!軍師!」
卻見屋內除了血色盡失恍如木偶的百曉生,還有一個人,他正端坐在百曉生身後,運用內力為他逼毒療傷。
「你缺錢?」顧溪居開口詢問,語氣頗為關切,「你為什麼突然缺錢?」
顧溪居抬頭看她一眼,無聲笑了。
「徐容!」他朝左側人吩咐,「你速速派人去請唐門飛鳳姑娘!」
最後他轉頭望向眾人,目若朗星。
龐彎側耳傾聽,大致辨出有武當張修竹,嵩山丁槐里,衡山徐容等人。
一時之間屋裡吵吵嚷嚷鬧成一團。
「你懂醫?」他開口,聲音暗啞。
龐彎看著百曉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朝顧溪居作了揖,轉身便要告辭。
「……武功實在陰毒!瞬間吸光對手內力,連口氣都不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龐彎望一眼床上面如死灰的男子,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白牙。
顧溪居瞧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嘆口氣,微笑。
「……我想救百曉生的命。」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包裹!
「只要給五千兩,我就答應留下。」
「我什麼也沒說呀。」龐彎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盟主大人何必解釋?」
「這段日子跑去哪裡玩了?」他憑風而立,眼中沒有分毫責難,只是一望深不見底。
——血霸?拜月教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號人物?光聽名字就知道是超級大反派,庸俗。
顧溪居並不著急說話,只是直直凝視她,目澈若水。
「你就這麼走了,不要自己包裹了?」他睜開眼,非常溫柔的看著她。
瞅著四下無人,龐彎躡手躡腳朝百曉生所在的房間躍去。
「下來吧。」那人明明沒有抬頭,卻朝她所在的方向拋來一句話。
於是龐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你當真不想看看他?」那人閉著眼,唇間呢喃一句,「彎彎?」
昏黃的房間里斷續傳來極其憤怒的控訴聲。
「……隨便逛逛。」龐彎撓了撓頭髮,有些沮喪——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都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以為顧溪居最起碼會對她大呼小叫吹鬍子瞪眼睛,卻不曾想,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溫柔。
顧溪居沉吟片刻,終是起身讓開床邊位置:「那便交給你了。」
「快給我呀!我急著用錢!」龐彎被他看得背脊發寒,聲音不自覺提高三分。
望著她躊躇不前的身影,顧溪居堪堪一笑,身姿彷彿潑墨揮灑的青山。
顧溪居定定看她,眼中掠過一絲極其灼熱的光亮,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