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喜之日
南夷卻不理其他人，徑直走到龐彎跟前。
南夷沉默了，他沒有理會左淮安，目光直直逼向眉嫵。
從未見過拜堂前新娘抱住新郎哭成一團的，喜娘怔住了，眾人都面面相覷。
婢女用絹帕為她擦去淚花，又補了些粉，趕緊扶著她出去了。
只聽一聲高呵，一個面色蒼白的病人在侍女攙扶下走進大堂。
南夷卻懂了她這不曾說出口的話語。
「師哥……」一時間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只能眨眼落下一滴淚，鼻尖眼眶紅作一團。。
「聖姑別誤了吉時,讓少主好等。」婢女生怕她哭花了妝容，趕緊上前勸阻撓。
「 這婚結不得！」
鼓樂聲起，「一拜天地——」掌禮的聲音朗朗響了起來。
南夷垂下睫毛看她，彷彿整個人剛從冰窖里撈出來一般。
石決明見一擊不中，迅速連發數招。
龐彎聽完這番話，整個人都黏在了地板上，腳步沉得無法抬起。
「且慢！」大堂上傳來一聲凄厲的呼聲。
「聖姑，你是教主的親生女兒啊！前任聖姑之所以要帶著你逃走，就是因為你是她和教主私自生下的孩子，她無顏面對教主夫人吶！」
「你和少主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所以這婚結不得，萬萬結不得啊！」
「好，很好。」他咬牙啟齒說了一句，下顎緊繃，指關節發白，「你的臉是假的，說不會功夫也是假的，就你的死，也是假的。」
「不，這不是真的。」她轉頭找左淮安求助，「教主，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的孩子？」
——夠了，這已經夠了。
嚓的一聲，劍身飛出寒氣四溢，眼見新郎官周身騰騰冒著殺
左淮安坐在太師椅上。
「小夷！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人傷我？！」女子邊躲邊喊，傷心至極，「小夷！小夷！」
容姑姑見他不答話，氣得甩開搭在婢女身上的手，顫抖著指向前方，已然聲嘶力竭氣急敗壞，「左南夷！你良心被狗吃了！兄妹**之事你也做得出來？！」
「說！你到底是誰！」他怒吼一聲，徑直從腰間拔出了飛鷹劍。
她迷茫去看南夷，卻見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彷彿最隱秘的傷口被人一刀挖了出來，曝露與眾目睽睽之下。
聽口氣，活像是南夷的老相好找上門了，可南夷之前明明只喜歡過一個眉嫵姑娘啊！這白衣女子雖美，但容顏分明就差眉嫵一大截，哪是當日山巔上那天仙似的姑娘？
哭泣中的眉嫵瑟縮了一下。
「不！」眉嫵難以置信瞪大雙眼，嘴裏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喊。
「小夷，你怎麼能娶她？你怎麼能？」她形如枯木，指甲在木門上劃出深深傷痕，望向南夷的眼神充滿怨恨，「你明明答應過，一生只娶一個妻子的！」
卻見南夷深呼吸一口氣，
「彎彎已經要嫁人了,你再不起來，就看不到我穿喜服的樣子啦。」
「你沒有死。」南夷凝視著白衣女子，沉聲道。
「容姑姑！」她淚都顧不得擦，急忙朝她跑過去，臉色是真正的歡天喜地，「容姑姑你醒了？你好了？你能走路了？」
終於到了選定這刻。
龍鳳花燭點燃，心字香燒，瑞氣氤氳，掌禮用紅綠綢綾將兩人牽住，便是「紅綠絲線一線牽」。
她摸著女
「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南夷一把推開她，頭也不回朝大堂上走去。
彷彿被當頭棒喝一般，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找了個替身？你把假臉給了她？」他靜靜問著，「你為脫身殺了我派去保護你的侍女？你砍掉了她們的頭？你還打暈了容姑？」話到後面，聲音已經有些微的顫抖。
此語一處四座皆嘩然。
「你看，我倆真是同病相憐。」他自嘲一句，舉起大拇指為她拭去淚滴，也壓下了心頭的苦澀。
太師椅的左淮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苦，她心裏知道。
龐彎靜靜回望他，眼中漸漸布滿霧氣。
龐彎哭的淚眼滂沱之下，被這聲音驚得打了個隔，心想莫非又來了個眉嫵？
雖說新郎新娘自幼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所住地方也不過片刻路程，但花轎這道程序卻是萬萬不能少的。教主特意安排新娘坐著八抬大轎吹吹打打繞山一周，收穫教眾鮮花花生桂圓紅棗無數，這才送入了大殿。
新娘子頓時鬆了一口氣，顧不得什麼繁文縟節，蓋頭一掀露出俏麗的臉來。
「你為什麼要假死？」他輕聲問。
「你不想知道彎彎嫁了個什麼人么？」她將臉龐貼到女子毫無血色的面頰之上，有滴滾燙的淚滑落而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之字不提前面的罪狀。
本該端坐在閨房裡的新娘，此時卻穿著紅袍,守在一個昏睡不醒的女子身邊。
「容姑！大喜之日豈容你放肆！少主與聖姑二人自幼青梅竹馬，此乃天定姻緣，你為何要阻撓！」左淮安從太師椅上站了
他雖然在笑，然而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就像一張綳到了極致的弓，只要稍微再用一點力就會噶然而斷。
「少主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醜事發生！」
女子依舊紋絲不動。
「二拜高堂——」
漫山遍野的紅帳宣告了拜月教的喜氣洋洋,到處是敲鑼打鼓的熱鬧景象。
南夷垂下眼不答話，臉上閃過一絲痛苦。
「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繼續？！」左淮安一揮袖子甩向早已獃滯的掌禮。
他的聲音很穩，絲毫聽不出悲喜，但龐彎卻覺得，他的平靜不過是貼上去的一張面具。
「容姑姑，你什麼時候才能睜開眼睛呢？」
左淮安臉上顯出極其痛快的愉悅神情。
然而容姑姑的臉色卻分外嚴肅，不見任何喜悅。
「小夷！你怎麼這麼對我？你不愛我了嗎小夷！你忘記對我發過的誓嗎？」她驚慌失措站起來想要抱住南夷，「我冒著生命危險回來都是為了你啊！小夷！」
出人意料的是，兩人都並未馬上行禮，而是彷彿在等什麼一般，同時頓住了。
石決明得令上前，抓住已然虛脫的眉嫵拖走了。
——再也沒有比被心上人欺騙更痛的酷刑。
——眉嫵還活著？那當日死的是誰？容姑姑為何昏迷？為了追查她被殺的真相，她和南夷一個差點殘廢，一個走火入魔，到頭來卻發現罪魁禍首好端端活著，還能出現在婚禮上攪局！
容姑姑並不驚慌，只是冷臉望著南夷，語氣中充滿責備：「少主！你明明知道原因，為何要答應這樁婚姻？」
電光火石間，龐彎終於明白過來，那白衣女子是眉嫵！
石決明朝太
轎夫將轎身前傾，新娘披著大紅的蓋頭，在喜娘指引下跨過火盆，攙扶踏上喜堂的紅氈毯上，與新郎面對喜軸而立。
「夫妻交拜——」
「小夷，原諒我。」女子捂起臉，哭得梨花帶雨，「原諒我！」
「如何？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說她配不上你了？」
抬頭一看，卻比眉嫵來了更讓她吃驚。
龐彎又戀戀不捨掉了兩滴眼淚,這才點點頭，坐直身子。
「如果我再告訴你，她根本就是別人派來的姦細，你對她還會不會有憐惜之情？」他嫌惡看了眉嫵一眼：「仗著美色圖財害命，這種女人根本死不足惜！」
龐彎下意識朝南夷看去，卻見他的臉上彷彿蒙了一層薄冰，怎麼都看不清真正的表情。
新郎新娘轉過身子，面對上面。
龐彎頓時瞠目結舌。
「容姑，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這個婚今天是一定要結的。來人，把榮姑抬下去觀禮。」
眉嫵頹然鬆開雙手，眼淚更加洶湧澎湃：「我，我沒有傷害容姑……」
玉樹臨風的新郎早已披紅戴花站在門口恭迎，身後跟著七對手持紅燭的童男童女，吉時到，爆竹鞭炮聲響起，鼓樂齊鳴，門口點起了熊熊的火盆。
不知是不是錯覺，龐彎察覺他眼中似乎有道晶瑩劃過。
南夷抬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左淮安哈哈大笑拍起巴掌：「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
這脆生生的「小夷」二字，凄清無限，簡直叫得人肝腸寸斷。
那大殿門口站著個一身素白的陌生女子，美麗的臉上神情灰敗。
「容姑姑？」她轉頭去看她，小臉嚇的煞白，「你說什麼？南夷哥
「傻丫頭，做什麼把蓋頭掀開了，多不吉利。」他打趣說了一句。
他的五指早已深深嵌進了扶手裡，然而面色依然保持一片青白的鎮定。
她震驚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不！不是的！」她臉上的淚彷彿有生命力一般取之不盡，「小夷，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你！從來沒有！」
新郎新娘向正襟危坐于太師椅上的左淮安跪拜，他已經笑得嘴都和不攏了。
「右使，將此女拖下堂去，按教規處以絞刑。」南夷轉過頭來，面色已經重新恢復為一片冷凝。
「這就是你真正的樣子？」南夷的聲音已冷徹入骨。
龐彎倚進他懷裡，心痛的淚流滿面。
新郎昂首站在殿前，舉起弓朝轎門上方虛發了三箭，以示驅除災煞。
他輕描淡寫吩咐了一句。
「哪裡來的婆娘攪局！」不等左淮安發話，石決明已經一掌朝那女子擊去，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那女子已經騰空而起避了過去。
容姑姑看了她一眼，眼中漸漸湧上淚花。
還未等南夷答話，眉嫵已經爬過來抱住南夷的腿。
龐彎整個人都呆住了。
白衣女子跪在地上不停的哭，嘴裏喃喃著：「原諒我，原諒我……我也不想騙你……當日婚禮我也是逼不得已……」
七日後,出雲山。
她將龐彎攬進懷裡，滿臉苦楚酸澀。
「聖姑，你不能嫁少主。」她抓起龐彎的手，用力捏緊，「不能嫁！」
「住手。」南夷終於說話了。
新郎新娘面向喜軸跪拜。
「哈哈哈！」左淮安再度大笑出聲，「傻小子！你還不明白？她是被我發現了真面目，就來了這麼一出金蟬脫殼之計！這女人貌如白蓮，卻是蛇蝎心腸歹毒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