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眼前的男子宛若一片寂靜幽暗的深海，將一切喜怒愛憎掩藏在波瀾之下，又如同一隻潛伏狩獵的大貓，在高草中不動聲色。
所以那句話是假的。
那是一個吻。
「什麼？」
一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喝著果汁玩阿潔的IPAD。
視線自下而上的游移，直到頸間，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寒光一閃，細長的食指勾過項鏈，浮起一抹冷笑：「沈家的男人倒挺多情。」
「男人的真情或者假意都是釣魚的餌，只有願意上鉤的女人才會張嘴去咬，所以，不需要愧疚。」
「……為什麼要騙你媽？」
多麼的幼稚可笑。
「不如我們交換答案。」提議很公平。
男人的手指停了兩秒，像是忽然沒了興趣，鬆開那項鏈，問：「你喜歡鑽石？」
變回韓助理的某人噤聲沉默。
衣服殘存著的溫度為皮膚籠上一片溫暖。
「好，你先。」
「先挑逗我然後又咬我，你倒真像只喜怒無常的貓。」他鬆開手，舔了舔唇。
的確，沒有。
「你愛她么？」
「她好像哭了呢。」
「沈律！」身後的人喊出這兩個字之後再無動靜，而他的步履卻只微微一頓便繼續向前。抓著韓單的那隻手，微微有些涼。
「說點什麼。」命令式的口吻。
「為什麼這麼做？」他問。
是音樂才子蘇遠歌的新歌——《忘了記得》。
「阿律，你也不問問人家韓小姐想吃什麼……」沈母有些無奈。
韓單瞪圓了眼張大嘴指著窗外驚惶失措：「那是……」
打開門，她一愣。
「那麼……不能搶過來么？」問完她便後悔了。這算是什麼白痴問題，以沈妖怪的性格能搶必然早就下手了，而現在捨棄的原因只能是「不能」。
聽到沈母這一問她頓時呆了一呆，回答的生硬：「一切都聽他的。」
一般來說，她乖順的時候，變態比較少找麻煩一些。
眼見賓士沒了影，韓單長出一口氣，轉身卻見沈律將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回身抿唇一笑，百轉千回的喚道：「阿律。」
「伯母叫我小韓就好。沈總……呃，阿律又帥又有能力，還常常照顧我。我一直都很感謝他……」說罷小臉一紅做淑女嬌羞狀，將相親時錘鍊的演技發揮的淋漓盡致。一旁的沈律似是被玉米濃湯嗆著了，咳嗽不止。韓單急忙給他拍背。一邊拍一邊柔聲說：「怎麼喝得這麼急。」頓時那人咳的更厲害了。
「去哪兒了？」男人問的簡練。
我的眼裡，還殘留你轉身時的樣子，
「老娘下班了。」憋了許久的某人小宇宙爆發，面無表情地將衣服塞還給他，「所以，別演了。」話剛出口便正對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只覺自己特沒骨氣的抖了一下，將好容易膨脹起來的氣場抖散了，抿唇轉身要走卻反被拉住。
兩人在一個包廂前停了下來，侍應推開門的同時男子微俯□，在她耳邊輕聲道：「談判時睡著欠我的人情，現在該還了。」
韓單的視線掠過富麗堂皇的裝飾風格，定格在餐桌後端坐著的女人身上。大約50多歲的年紀，卻顯得十分年輕，從衣裝配飾可迅速判斷為貴婦一名。這樣的場景讓韓單陷入一瞬間的迷惑，當沈律喊出一聲「媽」之後，這迷惑「砰」的一聲在她腦袋裡炸響，震的她一陣暈眩。
這樣的感覺讓她難受。
他垂眸一笑，「這次我要是贏了，你們可得兌現承諾。」
她一怔，卻被他牽起手拉進了包廂里。
因為理智在不斷告訴自己——這個對你說出曖昧言辭的男人，沒有為你動心的理由。
「吃飯。」她答的模糊。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是最丟人的一個,所以建議你還是不要輕易嘗試那些危險的舉動。」他亦壓低了聲音。
「送給我的？」她驚異萬分。
只見紀雲翊將那個鑲鑽的「S」型掛墜繞在指間，指骨在她鎖骨旁若有似無的留下溫熱觸點。韓單心驚膽戰，生怕這東西被變態弄斷自己賠不起，卻無論如何沒有從他手上抓回來然後跑掉的勇氣，背上驚出了一層汗，抖抖道：「這個，明天要還給人家的。」
「該你了。」他用那雙深沉似夜的瞳望著她。
「肯定餓了吧，喜歡吃什麼？」沈母看起來很是和藹。
「清淡的——」他看她一眼，動了動嘴角，隨即點了一些的時令蔬菜和海鮮，然後翻了翻菜單，說，「除了上面這些，還要鮑汁東坡肉、脆皮乳豬、蜜汁火方。」
沈律轉眼去看，卻聽見車門迅速的開合聲。接著便是某人踩著高跟鞋「通通通」的一路小跑著沖向公寓樓，邊跑還邊朝他揮手喊道：「忽然想起來我曬的被子還沒收，沈總白白……」
車疾馳在路上，而車上的兩人卻保持著沉默。
「與我無關。」
「沈總就不怕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么？」她咬牙低聲道。
「在我看來，如果無法分辨真假，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試一試。」她抬眸相望，「如果我是能
聽見這句話，韓單怔住。「是你父母不同意？」
「換別的話題。」
「房間里很亂……」她的話說到一半，看見那人的皺眉的表情，長嘆一聲，認命地摸出鑰匙。
「她除了不太吃肉類之外，不挑食。」某人微笑。
「……成交。」她端坐車中。
「今晚要回S市？」沈律問。
「剛才你也沒有動情，不是么？」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冷感。
「寄放在你那兒。」
「那路上小心。」
酒店的大門外，路人們表情各異的從兩人身旁經過或作短暫停留。
看見自己進來，他抬臉一笑。
CD里放著一首略帶傷感的歌——
「不許弄斷，不許丟失,不許外借。」
她隨著他向車走去，卻在身邊男子的一句「真巧」后停了步。
「這些全是鑽石？」財迷單頓時來了興趣,指著項鏈上那個璀璨的花式的「S」字樣問道。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年輕人肯定有年輕人的事兒，我一個老太婆就不耽誤你們了。」說罷沈母便起身要走。兩人將她送到酒店門口，只見一輛黑色賓士早已停在門邊。
可是她卻忍不住去求證，還在為求證的結果而失望。
車裡的人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勾唇輕笑著搖搖頭，輕聲自語「你以為不說出口就沒人知道了么」然後踩下油門離開。
忽然間，韓單用食指勾住沈律的領帶結，然後踮起腳尖。
穿著深藍色襯衫的男子抱臂靠在電梯門旁的牆壁上，修長的身型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向著自己看過來的一瞬，韓單一個激靈，舌頭打了結：「紀，雲翊……」
「所以速戰速決到現在？」似乎有了淡淡的笑意。
「許你一次特權。」
當車停在阿潔公寓樓下的時候，韓單正要打開車門卻被拉住。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演戲呢？」
韓單老臉一紅。一個快奔三的女人卻缺乏與異□往的經驗，而生理變化這種事的還是從小她四歲的妹妹那兒聽來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原來這是個小實驗。」他的臉上浮現一絲模糊的笑意，「讓我好奇的是，這種辨識技巧是誰教給你的？」
「你們聊，我去車上等。」韓單打算迅速撤離這是非之地，手卻被人抓著不放。
「誰知道呢,也可能是被丘比特式切割了的一堆碎玻璃。」他斜了她一眼。
沈律微眯著眼，一手托著她的脖頸，將那個吻深入下去，直到舌頭上狠狠一疼。
「開門。」他指著1502的公寓門說。
曾在沈律生病時輕車熟路的打開電子鎖然後出現在他家的姑娘。
她不知道那句話是調笑抑或真實。在他面前，她就像一隻輕巧的提線木偶，被扯著線。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問。高跟鞋站的太累，這樣的假裝遊戲太難，對手段位太高，她玩的身心俱疲。
……居然真的都是鑽石，這值多少錢？某人光顧低著頭看項鏈,於是一頭撞在忽然停下來的沈律後背上。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韓助理的話這麼多。」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途徑了冷藏室。
「有件事，這時候提似乎早了些。不過做父母的總難免會著急著抱孫子，不知小韓有沒有規劃過打算要幾個孩子？」
探究真理需要獻身科學的勇氣。
在兩人的一言不發中，時間緩慢流逝。
「算加班費么？」某人抬手看表。
「我該充分讚揚你為科學獻身的精神。其實如果你配合著我把那個吻繼續下去，我相信很快就會出現你想要的那些生理變化了。」
「阮熙顏。」美人保持禮節報上自己的名字，卻不再多看她一眼。
如此靠近卻又無比遙遠。
「在她的日程里似乎沒有會見阮氏企業代表的安排。」沈律截斷了她的話，客套的十分冰冷，「阮小姐的挂念，我一定會轉告家母。」
「沒有女人不喜歡吧。」他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找人閑聊么？她哭笑不得。
韓單一身冷汗。這意思大約是瞧著還順眼打算認了自己這個准媳婦么？這也太快了點。沈律啊沈律，你這廝居然連二老都騙，這謊一直撒下去可怎麼圓……她剜他一眼，轉臉笑的乖順。「下次我一定專程去拜訪伯父伯母。」
「不心疼么？」她問。
他將風吹散的發別在她耳後，攬過她的腰。「走吧。」
「陪我坐一會兒。」男子靠在座椅上目視前方。
「不是。」
韓單沉默一會兒，像是恍然大悟般坐直了身子：「明明是我先提問你的。」
看不穿，所以猜不透。
「那些話，在心底釀成一壇醉生夢死，
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念起你的名字。」
韓單拿著厚重的菜單咽了口唾沫，外表笑的很羞澀，內心憋屈的很糾結。照沈律剛才的說法，這人情如若沒還好，自己的工作生涯必然十分慘淡。然而她雖然相親多次，見家長卻是頭一回，依照自己家老佛爺的用餐喜好，大
顯得生澀卻無畏。
15層電梯門打開時，正巧有人在等電梯，韓單抬頭，那個對待鄰居禮貌的微笑頓時僵在了臉上。
只見男人很自然的攬過她的腰繼續向前走。
在這種可以算得上高檔的場合里，韓單始終沒有勇氣狠踹他一腳然後跑掉，畢竟此人還是自己的老大。「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再問。
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韓單手上一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瞥見身旁男子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只得換上笑臉開口道：「伯母好，我叫韓單。」
韓單大囧，想起之前相親弄錯包廂的事，紅了臉。「相親什麼的，太浪費時間了，我只求速戰速決……」
他不答，只勾唇一笑。
「其實今天的安排本來是四人的晚餐么？」得不到回應的韓單索性自言自語，「席間阮熙顏出現，然後看見冒牌女友的我，再然後哭泣著跑掉什麼的。這麼看起來我還真像是棒子劇里的兇惡女配。是因為父母不同意所以才要甩了那姑娘么，人家長的好看而且看起來對你用情很深……」
通常外表漂亮的人都會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韓單片刻便認出面前這位長發女子。
「我不想要！」某人一頭黑線的炸毛。「你用這種手段誘騙女人的時候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么？」
韓單從懵然狀切換回來，立即反抗,卻被那隻微微用力收緊的胳膊箍住，動彈不得。
「好的。」韓單抖擻精神保持甜美笑容，「伯母再見。」
「阿律前陣子說有了正式交往的對象，我以為他說著玩兒的，沒想到他還真找到韓小姐這樣一位溫文爾雅的姑娘，也算是了了我和他爸的一件大心事。」
「嗯？」對方微眯著眼睛，發出一個上揚的鼻音。
那些愛，看似隨傷口一起慢慢消失。
這個英俊而冷漠的男人就如同一隻需要曬太陽取暖的冷血動物，而她則不過是他適時需要的一米陽光。
「特權？」
「我才不管你們爺倆的破事兒。」沈母沖韓單揮揮手，「小韓，我先走了。下次來家裡坐。」
於是，上菜后，韓單看著那三碟被放在沈律面前的肉類無語凝噎，心裏將這死男人翻來覆去罵了N遍，低頭小口啃芥藍。接著便是「你問我答」類的閑話家常。韓單不失時機的表達了「伯母您看起來真年輕」之類的馬屁發言，讓沈母很是受用。
「為什麼要在相親的時候騙人家
「如果你在公司出了什麼紕漏或違背某些紀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你也可以要求我的幫助。」
對方的視線從沈律的臉移到攬著韓單的手，最後落在頸間的項鏈上。隨後凄然一笑：「果然很巧。」她沉默片刻，像是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道：「聽說伯母來了H城，本想見一面……」
「你怎麼知道……」韓單隨著項鏈被他勾上前一步，問到一半生生斷了。
韓單側臉看向窗外，那些倒退著的燈影被速度拉扯出扭曲的線。
「這兒我住不慣，你知道我一出門就睡不好。」
出乎意料的，她對這嘲諷置若罔聞，苦笑道：「那個杜撰出來的孩子就像是一道難看的傷疤，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會願意毫無芥蒂的接受生命有疤痕的女人。」
沈母顯得很滿意，說：「本來他爸爸也想來見見你，結果一直合作的澳洲方面出了點問題，昨天晚上臨時飛去墨爾本了。等他不忙的時候，到家裡來坐坐吧。」
「你啊，就服軟一回不行么？非跟你爸較勁。你們兩的牛脾氣，真是親父子。」沈母嗔怪的語氣又滿是寵溺。
韓單仰起臉，落在她瞳中的，是那雙看不出冷暖的墨色眸子。
「路上塞車，所以來的晚了點。」沈律扯謊的本事實在高明。
沈母微微一笑：「坐吧。」
她就這樣徑直而來，用溫軟的唇觸碰他的。
美人眼神里滿是破碎的哀傷，看得韓單一陣心疼。見兩人陷入沉默，還處在角色扮演中騎虎難下的某人插話。「呃，你好，我叫韓單。」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宛如一場暴風雪，她不由在內心哀嘆：該死的沈律，我當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對面站著的是無所不能的紀變態，什麼都該不奇怪才對。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物歸原主。「……紀少這麼晚來找我有事么？」她表現的很是謙卑。
韓單今兒踩著高跟鞋站久了，這會兒已經犯困，然而面對一隻變態又不得已強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心裏盼望的就是能在門口解決了之後打發他走，不料這廝居然真的要進門。
沈律將外套重新給她披上，抓著前襟順勢俯身將她圈在懷裡，壓低了的男聲染上特殊的磁性，彷彿散著香味的罌粟。
「歪理邪說，你就沒考慮過萬一我真的相信……」話說到此處便斷了，兩人的目光交匯幾秒，韓單轉開臉。
「剛不是說累了么？我們走吧。」沈律面帶微笑道別，「阮小姐，再見。」說完利落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