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純粹愛過你》目錄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死了嗎?
急救室的紅燈醒目而刺眼,她發怔的盯著,彷彿只是好奇心很強的孩子。她滿身都是血,任誰看了都觸目驚心,有醫生護士要過來拉她去檢查,她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誰拉都拉不走,甚至還粗魯的把好心來幫她的醫生推倒在地。
陸則靈盯著前方一輛一輛陌生的轎車,她慌張得幾乎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她找不到他了,這次,她真的找不到他了。
旁邊有停下來看熱鬧的司機,議論紛紛的聲音傳到陸則靈的耳朵里。
葉清是聰明的,三言兩語就掐住了陸則靈的要害,她陸則靈就像一隻被抓了七寸的蛇,再怎麼掙扎也只是徒勞。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她心如明鏡。她徹底毀了葉清和盛業琛的關係,斬斷了他們幾年感情的羈絆,葉清那樣高傲的人,怎麼能容得下這麼大的瑕疵,她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她不知道值不值得,她只知道,只有這樣才能留下盛業琛,哪怕他恨她入骨,她也在所不惜。當盛業琛對她說「也許這輩子再也不回來」的時候,有誰會懂,那時候的她,到底有多害怕?
盛業琛被推進急救室時,陸則靈才終於有了幾分反應,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她的臉,手,甚至身體都是冰冷的,如同剛才在她背上毫無生氣的盛業琛。
「不——」陸則靈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狠勁,突然大聲喊了出來:「你欠著我的,你說過你會補償我,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
盛業琛微微撇開了視線,看著遠方:「我要去美國,葉清還有四天就要走了,我準備跟著去,我想求得她的原諒,哪怕用一輩子的時間。」
陸則靈心虛不已,一直握著拳頭給自己壯膽,努力學著電視劇里那些「盛氣凌人」的反角,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關我什麼事?」
那時候的陸則靈並不知道,她忿恨不理智說出的話,之後會造成那樣嚴重的後果。
暗戀到了陸則靈這個地步,純粹成了一種自我縱容,她自暴自棄,縱容自己逐漸沉淪,失去心智。當寢室的姐妹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後,沒有人再願意理她。她們都有男朋友,對葉清感同身受,沒辦法原諒她的插足。只有夏鳶敬還願意和她說話,只是再不如從前親近。
葉清看著窗外霓虹閃爍的街道,輕笑著說:「如果他真的愛你,就不會發生了那樣的事,還要跟我去美國。」她雙手交握,微笑著轉過頭來,一瞬不瞬的盯著陸則靈:「何必要此地無銀?他真的愛你,又怎麼會需要你說這些來證明?」
陸則靈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耐心等她的回答。他走的決然,頭也不回,自然看不到陸則靈綿綿如雨的眼淚。她一直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還有什麼好哭的?只要他不去美國,只要他和葉清分手,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不是嗎?
「能自己撞橋墩子,八成是醉駕。」
他沒有怪她,也沒有說任何一句重話,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盛業琛也起身了,他背對著陸則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低低的聲音,緩慢的說:「人果然是不能有一絲僥倖心理,那天我迷迷糊糊的覺得不是葉清,可是聽到你說你是的時候,我僥倖的想,也許就是吧。和你說要離開的時候,你沒有怪我,我也僥倖的想,你真是個好女孩,這樣委屈自己成全我,是我對不起你。」
她拚命追著他的車,跑的心肺幾乎要從嗓子眼吐出來,空氣好重,一寸一寸從血液、胸膛中擠出,彷彿下一刻就會暈過去。她盡了全力去追,可是盛業琛的車速太快了。不過幾分鐘,陸則靈已經完全看不到他的車影了。
不得不說,兩個消息對陸則靈來說,都是好消息。
「我以為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
盛業琛看她歇斯底里的樣子,終於停下了腳步,眼中盛滿了疲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還想要什麼?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喜歡你。」
「救護車也真是夠慢的,等救護車來人早沒了。」
盛業琛眼底青黑一片,一貫愛整潔的他下巴青須一片,甚至,他身上還有濃重的煙酒氣息,不用問就知道他這幾日過得有多頹廢。陸則靈抬起頭看著他,那樣無畏的眼神,攔著他的去路,「為什麼要退學?告訴我!」
她不記得葉清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葉清來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甚至她想過她也許是想來打她一巴掌也說不定,只是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對她說了這些話。陸則靈聽不懂葉清話里深奧的意思,她只聽出了兩個信息。
她一直是這麼以為的,只是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她卻忘了,對她來說的好消息,對盛業琛來說,卻是足以讓他心神俱滅的噩耗……
當她形單形只的吃飯,打水,洗澡,夏鳶敬只是說:「陸則靈,看看你自己,多可憐,值得嗎?」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陸則靈說的一切。還不等陸則靈說什麼,他已經突然沖向了車庫。等陸則靈反應過來,他已經開了車離開了她的視線。引擎嗡鳴的聲音刺耳尖銳,刺痛了陸則靈的神經,直到那一刻,陸則靈才終於清醒過來,要知道盛業琛駕照才拿兩個月不到,根本沒有開過幾次車,他以這種速度衝出去,不是找死嗎?
他自嘲的笑了笑:「看吧,這個世界上沒有僥倖的事,人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只是我沒想到,代價這樣大。」他停了停,最後才問道:「這樣,你滿足了嗎?是不是我們可以兩不相欠了?」
陸則靈被葉清笑得頭皮發麻,如臨大敵:「你笑什麼?」
那天葉清離開的背影很決絕,盛業琛沒有追過去,他只是整個人崩潰的跪在地上,雙手死死的拽著自己的頭髮,發出野獸一般的嘶鳴。那一刻他大概是痛極了吧,一時之失,便要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失去自己最愛的人。
很多很多年後回想起來,陸則靈仍然不知道,這一切之於她,是幸還是不幸。
車體嚴重變形了,門從裏面鎖了,她怎麼都拉不開車門,她以為她會哭的,可是那一刻她竟然出奇的冷靜,她從花壇里撿了一塊鐵圍欄的大石頭,哐當一聲砸開了車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把已經血肉模糊完全昏迷的盛業琛救了出來。
陸則靈覺得自己在葉清面前就像個赤身裸體的人,她好像什麼都不需要說,反正葉清什麼都知道。
好不容易招到計程車,她卻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裡追。她哭得太厲害了,那司機沒辦法,只能沿著去機場的路一點一點的找。
她以為是這樣,以為事情的發展會和她想的一樣,卻不想回校后沒幾天,盛業琛還是遞交了退學申請。陸則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不敢相信盛業琛的執著。她慌張的找到了盛業琛的家,她趕到的時候盛業琛剛好從家門出來,看見她來了,完全沒有多看她一眼。那麼漠然。
「業琛……」葉清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停了一下,突然笑了笑說:「盛業琛,他把你當妹妹,我也把你當妹妹,卻不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是這樣的人。可惜了,臉長得這麼漂亮,心卻這麼醜陋。」」
「安全氣囊關鍵時刻還要人命,你看看他被擠的,這根本不能呼吸了。缺氧又失血,這不死誰死?」
就像拍電影一樣,遠遠的,黑色的轎車像橡皮泥塑的一般,鐵皮車頭向司機的方向凹了進去,引擎蓋彎曲了,整個車扭曲得陸則靈幾乎分辨不出原本的形狀,盛業琛以血肉之軀撞向擋板,安全氣囊彈開,將他死死的控制在狹窄的範圍里。陸則靈怎麼都記不起那一天她是怎麼從計程車里爬出來,又是怎麼走向盛業琛的。每次努力去記憶,卻始終只有些碎片,模糊而凌亂,只記得,彷彿在那一刻,全世界的山啊海啊,全都向她襲來,將她的心神靈魂全部壓在黑不見底的廢墟之下,耳朵里什麼都聽不見了,眼睛里什麼都看不見了,旁邊因她而驟停的車也阻攔不住她的腳步,她像一陣輕盈的風,跑向了盛業琛的方向。
「……」
陸則靈同情他,也理解他那樣深厚的感情,只是她是個自私的人,她更多的遵從了自己的心。
他,會死嗎?
陸則靈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心中酸澀一片,悲哀得如深秋蕭索的天氣,她忍不住問:「那我呢?」問完她就後悔了,這問題,簡直是在自辱。
陸則靈失魂落魄的定在原地。一貫軟弱執拗的陸則靈終於有了一些恨意,她緊握著拳頭,突然抬起頭,對著那個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盛業琛大聲喊著:「你想去找她是嗎?你以為你在她心裏又有多少位置!她改了機票,今天就走了!她根本不打算告訴你!她根本不愛你!這樣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她喊著喊著,喉嚨都哽咽了,聲音也越來越小:「盛業琛,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傻,她根本……不愛你啊……」
「這種事太多了,我都見了幾次了。」
「呵——」
「只是,我對感情的事很苛刻,追求完美,不忍瑕疵,所以,他,我放棄了。」
盛業琛的車出事故的時候,陸則靈坐的計程車離得並不算遠,計程車被紅燈攔下,而盛業琛已經駛過了十字路口,陸則靈幾乎是眼睜睜的看到他的車一頭撞向二環線公路橋的橋墩。
一,葉清要提前走;二,葉清放棄盛業琛了。
「為什麼要退學?」陸則靈固執的跟著盛業琛,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資格問這個問題,但她就是想要問。
盛業琛聽到陸則靈的話,整個人懵住了,半天他才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死死的抓住陸則靈,不斷的追問著:「你在說什麼?」他不依不饒的問著:「你說葉清怎麼了?你再說一次?」
她是那樣瘦,可是她卻背起了比她高一個頭的盛業琛,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力量來自什麼。盛業琛像個毫無生氣的人偶,癱軟在她的肩背上,她不知道他有沒有死,她腦子裡是沒有意識的,只是背著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用身體攔車,也不管別人害怕的眼光,平靜的譴著不認識的司機:「醫院,最近的。」
「陸則靈,你心裏明白,我們註定什麼都不是。」說完,他繞開了擋在身前的陸則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她只是很渴望知道答案。
葉清的眼神中流露出鄙夷,明明是那樣不屑,卻沒有任何失禮的舉動,她從來都是那樣高潔那樣白蓮花的形象,而陸則靈,在她的襯托下,愈發顯得卑劣。陸則靈緊皺著的眉頭一點一點的舒展,她努力讓自己理直氣壯的說:「我承認,業琛對你是有感情的,但是他對我也一樣,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裏很清楚,如果沒有感情,他又怎麼會碰我?我不想我們三個人再這樣痛苦下去了,所以,我來替他做決定。」
葉清改了機票的事是她親口告訴陸則靈的。一貫修養良好的葉清主動找到了陸則靈,兩人在陸則靈家附近的麥當勞見得面。臨著窗,葉清的表情坦蕩而清明,她的語氣沒什麼特別,彷彿只是說著一般的話:「我改了機票,準備提前走了,沒有告訴他。」
盛業琛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