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流年沒好氣的回應，「眼瞎了嗎，當然是我。」
端影的笑容滯住了，一點點的消失，最後頹然半低下了頭，握著端凝的手變得冰涼。
「董雷坐你後面。」
她是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的。
「你怎麼會在這裏？」端凝問出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傻的問題。
她並不喜歡那個中學，或者說她不喜歡所有的學校，可不上學又能幹什麼？爸媽的心思全部集中在比她足足小9歲的弟弟身上，要不然就是在忙生意，在那個空蕩的大房子里獃著還不如去上學。
後背疼了一下，回頭看地上，是蘋果，葉流年砸的。端凝一腳踢飛那顆蘋果，即使家裡再窮，她碰過的也不必再要了！
「學校你家開的？只許你們進來？別裝傻了。」葉流年的話果然永遠這麼給力。她瞪著端凝，毫不示弱，他仍舊是最普通的校服襯衫、褲子，清清爽爽乾乾淨淨。她不怕他，以前不怕，現在也是如此。
「端凝你是個壞蛋壞蛋壞蛋壞蛋！」那晚，葉流年的喊聲持續了很久，直到端凝真的遠離了她的視線。
「是葉流年嗎？」端影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討好的語氣，「好巧。」
「這麼多年了，還是個哭精。」走廊的另一側，一個冷冷的聲音說著。
至少上學可以看見很多人。
小吃街就在學校隔壁街，說是街，其實是橫七豎八的幾條小巷子，裏面
葉流年奇怪的看著那個女生，那女生很高，樣子不像是初一生，雖說也是穿著葉流年同校的校服，可裙子卻比正常的長度短好多，最主要的是她居然還戴著學校嚴令禁止的耳釘……一閃一閃的，很好看，也很大胆。
三天後，下午放了學，葉流年做完值日，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等車。為了不讓自己過份顯眼，葉流年已經懂得了不再讓家裡司機接送，她不會騎自行車，只有坐公交。
端影默默的流淚，她的視力幾乎已經弱到近乎失明的程度，端凝對她來說，不止是弟弟，還是拐杖，是全世界。
可當時她卻真的聽話了，或者說被脅迫了，心想不過就是見個面，也沒什麼吧……於是她坐上了一個陌生男生的自行車後座，去了小吃街。
「喂，你，你過來下。」一個陌生的女生招著葉流年招手。
「你！」端凝的手揚了起來，朝著葉流年小小的臉，整個上午以來刻制著的情緒勃然爆發了，端影的確就快要瞎了，如果不能移植合適的眼角膜，她瞎定了！可這個葉流年的話無異於把端影原本就不多的希望剝離的乾乾淨淨。
「哈！」葉流年笑了起來，「你敢打我？」
端凝皺著眉看過去，一個小姑娘斜倚在窗前，瘦瘦的身體、長長的黑
其實對於這樣敢於破壞校規的女生，葉流年一直有點羡慕的，她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個紙老虎罷了。
葉流年愕然，指了指自己，猶猶豫豫的走了過去，「叫我嗎？我不認識你……」
「爸，我送她好了。」端凝跑了出來制止端影出門。外面那麼黑，姐姐的眼睛本來就不大好。
葉流年瘦瘦的身子滯了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扭過頭來瞪著他，語氣冰冷，「我爸爸很忙的，你以為都會像你家人那麼閑嗎？」
不等有人反對，他已經反關了大門。然後在面對葉流年的時候迅速變成一副冷漠的面孔。其實他早就希望葉流年趕緊走，實在沒想到這小姑娘屁股這麼沉，居然在他家呆到這麼晚。現在居然還要她送！
更確切的說，是在學校教師辦公室外面的走廊。
「我認識你，你初一三班的葉流年是吧。」
「說你呢，你過來下。」那女生有些不耐煩了，勾了勾手指，極瀟洒。
事情很簡單，坐在她後面的男生董雷最近竟然……竟然總是趁大家自習的時候，偷偷伸手摸她的後背。第一次，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第二次，那隻毛毛蟲一樣的手又摸上來的時候，她嚇的只會往前挺。第三次，她又氣又恨又怕，她承認自己不是流氓的對手
她的事情，永遠是小事。而弟弟的事情永遠是天大的事。葉流年咬了咬嘴唇，無所謂，她才不在乎，她不！在！乎！
幾乎在立刻，便與端凝記憶里的魔女對上了號，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葉流年？」
「他是我乾弟弟，想找你談點事兒。」那女生剝了個泡泡糖，邊嚼邊說著：「我叫王琪，初三的，你聽過吧，以後就叫我王姐吧。走吧，我乾弟弟在小吃街那邊等你，他請你吃燒烤。」
「別再哭了，對身體不好。」端凝更像一個哥哥，微笑著安慰：「你這麼瘦，坐在第一排根本不會擋到後面的同學，你別聽別人亂說。」
「如果你不是女生，我一定打你！」端凝一字一句的說完，領著端影離開，不想再看那個魔女一眼。
於是她舉手，要求換到第一排。老師當時沒同意她的要求，或許是她的語氣不對，又或許是平時她的穿戴特殊已經引起了大家的集體排斥，一來二去的，老師還沒說什麼，她竟然跟幾個愛打抱不平的同學爭執了起來，而董雷則在一旁火上澆油，這下子老師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便採取了各大五十大板的方法訓了訓大家，於是葉流年幾乎在一天之內，成為了全班公敵。老師讓葉流年叫家長來，可電話永遠是爸爸的秘書
端凝白了她一眼，默默的帶著葉流年朝工地的方向走，當然並不需要送她回家，只需要送回工地就行了，她家的車一直停在那裡。
那是他們的初見。彼時，他們互為彼此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可插曲也會混雜成為交響，就在五年後，葉流年進入初中。
葉流年看著他們的背影走遠，消失在走廊里。她知道，他們會下樓，然後出門，再經過那條有常青藤纏繞的巨型花木架，那是這所學校最美最清新的地方，那裡不會有無休無止的作業。走完那個花木架，他們或許會坐上一輛公交車回家，回到那個飄著飯菜香味的小家。
即然如此，閃，端凝懶得再理她，再見也不必說了，轉身便走。
端凝氣噎，葉流年的諷刺他不會聽不出來，他只是好心問了句而已，這個小丫頭果然是不值得關心的！
那個年紀的女生，再勇敢也不過是個孩子。
在葉流年的概念里，那裡是「不學好」的學生才會去的地方。她承認自己調皮，可不承認自己不學好，於是她還是害怕了。
端影搖了搖頭，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弟弟的臉即使近在咫尺也已經模糊不清。或許有一天她就再也看不見……
其實這件事情，在葉流年長大之後就一直覺得自己當時是頭豬，居然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呼救，校保安就站在
有人會相信嗎？即使相隔五年，即使相識與兒時，即使相處不過數小時，即使在完全不同的環境下，端凝仍舊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葉流年。
可葉流年顯然並不清楚端凝的這些個心理活動，反而還是裝模作樣的微笑，她笑起來眼睛倒是亮亮的，亮過了端家小院里懸著的燈泡！
葉流年後背一凜，那個毛毛蟲一樣的手似乎仍舊粘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於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地點就是在學校。
「不是所有的人都得讓著你姐姐，不是只有你的姐姐應該得到照顧，不是只有你的姐姐……才那麼寶貴……」葉流年喃喃的說著，說給自己聽，心裏堵的很悶，找不到一絲毫能發泄的出口，臉上冰冰涼涼的，大概是掉眼淚了吧，她承認自己很壞，她明知道端影得的是眼疾，可她就是要那樣說，就是想那樣說，她是故意的，因為心情差到了極點。
葉流年頭皮開始發麻，她天生想像力比較豐富，腦袋裡已經生成了自己被鏈鎖毆打的畫面。
葉流年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本能的想拒絕，可王琪身後還跟了幾個男生女生，竟然逐步的圍了上來，把葉流年圍在中間，表情不善，其中一個男生還一直在玩弄著一把自行車的鏈鎖。
端凝忽然有些疑惑，「你出來這麼久了……家裡人不會著急嗎？」
「嗯……」